寧芳這一語雙關,當然表明的也是寧家的態度。
萬大有聽得更加滿意,揮手摒退了下人,“姐兒是個聰明人,我就不在你跟前兜圈子了。如今聖上把我派到金陵來,自然是要我好好當差的。可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有心報效皇恩,又怕自己有力卻使不上力,更怕使錯了力,當然要尋個熟知本地事務的人來幫忙。這不,可巧就認得了姐兒。寧家在金陵多年,又是書香門第,所以我這不就厚顏求上門來了麼?”
寧芳故作天真道,“公公過獎了,要說在金陵有門第又有家世的人家,可不止我們寧府一家。”
遠的不說,魏國公府就比寧家與皇家的關係親近得多,爲何不找他們,卻找上寧家呢?寧家願意合作,但也想知道其中的緣故。
萬大有多精明啊,立即聽懂了,嘿嘿一笑,“有門第又有家世的人家雖多,但能投緣又信得過的卻是少見。姐兒聰慧,咱們也別兜圈子了,我實說了吧,正是英王府的三公子指點我來的。”
這個寧芳早有預料。
可這位公公嘴上說不兜圈子,可說話還說一半留一半的。想想他日後掌管着織造局,寧芳索性如實說了,“既是三舅公有話,公公不妨直說。料來我家情形公公都曉得。雖新近養起了蠶,但也只是賺幾個小錢,絲綢買賣還是包給旁人做,做的也只是素綢那一塊。若有什麼不妥當,還請公公多多指教。”
好爽快的機靈孩子!
既痛快點出自家在做的絲綢生意,但也說明寧懷璧並沒有違反禁令,身爲官員卻去從商,而是把絲綢買賣包給“旁人”在做。
至於是包給哪個“旁人”在做,做好了又要怎麼分,既然大面上過得去了,誰又會追究這些細節呢?
萬大有從寧芳話裡基本探明白了寧家態度,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指教不敢當,不過有些小小建議而已。勸課農桑一向是皇上看重之事,府上能想着讓莊戶們在耕種之餘,再多養些桑蠶,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料來無礙。至於包了你家蠶絲之人去做素綢,眼光也是不錯的。既避開了與官府相爭,又有利可圖,只唯有一點,恐怕欠缺考量。”
看他故意賣起關子,寧芳立即打蛇隨棍上,“願聽公公指教。”
萬大有道,“那人雖想的是專精素綢,好做民間市場。怎忘了鄉人勞作辛苦,難有時間刺繡?倒不如在素綢上織些簡單吉祥花色,只怕更好銷些。”
這事寧芳早聽夏明啓說過,說等家中素綢打開市場,便要尋些能幹巧匠設計幾種花色來織,可如今聽萬大有所言,他似乎有這門路?
“公公所言極是,可與我家合作之人也是才入行,能做好素綢便極不容易了,哪敢貪心?”
萬大有笑道,“那就勞煩姐兒回去帶個話了,若不嫌棄,我倒想薦幾個人來。都是宮中的老織匠了,極有經驗的。只年紀大了,蒙皇上開恩給放了出來,但閒在家裡又悶得慌,就想尋個營生。那些複雜的樣式織不來,可若是織幾個簡單樣子還是不成問題的。只不知與府上合作的那個‘旁人’用不用得上?”
哈!
寧芳懂了,原來這位萬公公不是想把皇商生意給寧家做,而是想入股寧家的絲綢生意!
可這樣好事,本是求也求不來的,就算要分萬大有些利息,以他如今在江南織造上的地位,能給自家生意帶來多大好處?
於是也不等回家請示,便爽快道,“必定用得上!這些大師傅既有本事,想必得是入股的。等我回去帶了話,必要親自來請人的。”
萬大有頓時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府上客氣了。我知他們做的也是小本買賣,實在不必這麼客氣,能讓人賺幾個養老的錢就行。”
寧芳心中暗暗點頭,這老太監倒不算太貪心,也就怪不得他會找上寧家這樣的中等人家。
定是初來乍到,不想太招搖,更不願如毛延福那般,爲了幾個錢,就把自己老命都搭上,所以做起事來謹慎許多。
作爲合作對象,寧芳自然是滿意的。
可想想一門心思還以爲能做皇商的寧守俊寧珂爺孫,只怕是要失望了。
誰知萬大有又給她一個驚喜,“這回四皇子回了京,江南織造原先的那些皇商說不得也要動一動了。府上的親戚朋友若是有興趣,也可抽空去衙門裡談一談。”
啊呀呀!
這是名正言順的機會補皇商麼?寧芳頓時瞪圓了眼睛,“那若是我們家別房想做,可以麼?實不相瞞,我家三房原就做着生意,只怕底子薄,接不來這樣大事。”
人家有意示好,爲何不率真以告?
果然,萬大有聽了很高興,“如今接這生意也不管底子厚薄,忠心任事才最要緊。府上若有興趣,只管讓他們來談就是!”
他早打聽清楚了,寧家幾房雖還住在一起,但十幾年前就分家了。
若寧家有一房想出頭做皇商,日後他要跟寧芳來往,查看自己投資在她家的私房生意,不也更加名正言順?還不惹人注意,這就是最典型的燈下黑啊!
既然基本意向都已達成,接下來具體要怎麼談,那都是交給“旁人”的事了。
萬大有顯然也不願意事事自己出頭,落下與地方高門勾結的名聲,只在寧芳這裡得了個準信,就閉口不談了。
讓夥計送來上等香茶,寧芳喝了兩口,就估摸着該告辭了。
可萬大有卻讓她不忙離開,反倒是命人又去取了樣東西回來,“姐兒今日既送了我份厚禮,我也不能不表表心意。且把這個帶回去,也好先給人報個喜信。”
寧芳展開一看,只見上頭抄着許多人名,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她正古怪着,忽地瞧見這老太監笑眯眯把眼睛衝着酒樓對面的文廟瞅了瞅,寧芳恍然大悟,頓時給萬大有行了一禮,“多謝公公!”
然後高高興興拿着那份名單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