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寧芳就要被甩下車去,幸好夏珍珍反應及時。及時把將她撈到懷裡,可她自己卻咣噹一聲,狠狠撞上車壁。
“你有沒有事?”
顧不得揉那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和額頭,夏珍珍先眼淚汪汪問起女兒。
寧芳無事,夏珍珍那身被她嫌棄過的肥肉,成了她最好的保護墊。可聽着那樣沉悶的聲響,她肯定疼壞了吧?
“你呢?娘你有沒有事?”
跟在後頭車上的徐媽媽,也急急過來詢問了,“二奶奶,你和姐兒摔着沒?”
夏珍珍硬是把疼得快要掉下來的眼淚,生生嚥了回去,“沒,我沒事。這是怎麼了?”
徐媽媽去查看究竟,寧芳也撩開了車簾。
就見在前方必經之路的大石橋旁,忽地躥出一夥穿着公服的衙役。擡着兩個大木樁子,往橋兩邊一擺,當中橫一根圓木,立即就封了路。
然後一個膀大腰圓,右臉上有塊銅錢大黑斑的衙役站了出來,高聲道,“各位鄉親聽着,從今日起,只要從這橋上過,就得給皇上過生日,捐一份聖壽錢。你們也甭抱怨,若沒有聖上老人家治理天下,哪有你們的好日子過?所以如今,就是你們該表孝心的時候了。大人三百,小孩一百,帶牲口的多加一百。交錢吧!”
此時圍觀百姓一聽,可都炸了鍋。
有個年輕後生便道,“怎麼好端端的又要交份子錢了?秋後收稅時,不是多加了一份糧食,說是給皇上的嗎?”
那黑斑衙役不耐煩的敷衍道,“那糧食是給皇上拿去勞軍,給士兵的,兩碼事!少囉嗦,快點快點,排隊交錢!喏,就從你開始!”
那說話的後生顯然不服,“那我不從這裡走了,我繞路!”
“喲嗬!我看你這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找茬是不是?”那黑斑衙役一個眼色,頓時幾個手下衝上去,便把那後生捉了回來,惡狠狠威脅,“敢不交錢,立即綁了送大牢去!”
旁邊有老者勸道,“算了吧,何必爲點小事就抓人坐牢?只是這事來得急,誰身上也沒帶這麼多錢啊!”
黑斑衙役眼珠子一瞪,“那你們就先湊出一個人的來,他先交了,再給你們各家帶個話。反正今天有一算一,誰都別想跑!”
百姓們爲難了,有人小聲嘀咕着,“聽說這幫人前些天在鄰村也收了個什麼渡船錢,沒想到今天跑這兒收來了。要是不交,他們真敢綁了人送牢房裡去。到時挨頓打,藥錢也不止這些了。”
“可要交的話,誰身上有這麼多錢?”
“沒錢他們也收東西的,雞鴨豬羊,看見什麼就收什麼。聽說有人連略體面些的衣裳,都給扒了去!”
寧芳在車裡聽得氣得不行,這肯定是遇上貪官了。
從前她們鎮上也遇到過這樣的事,一到秋後,知道百姓有了收成,身上有錢,便成天跑來收些莫名其妙的錢。幸好那貪官沒多久便倒了臺,否則不知道要整得許多人家破人亡。
“你說是給皇上收的錢,那有聖旨嗎?就算沒有聖旨,朝廷也會出個告示,你先拿來我們看看!”
黑斑衙役沒想到,居然是一個還沒車輪高的小姑娘,從車裡鑽出來,清脆的發問了。
瞧她那一身衣裳,尤其是小脖子上亮閃閃的金項圈,倒象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可有錢人家的小姐,到這鄉下來幹嘛?
黑斑衙役貪婪的眼珠子緊盯着金項圈,先問,“你是哪家的丫頭,敢來鬧事?”
徐媽媽忙道,“我們是樑溪寧府的。這位大哥,這條路走的都是鄉親,哪有這麼多的錢?既然是捐,自然得憑各人心意,也不能強制不是?”
要說徐媽媽也挺瞧不慣這些衙役的,成天狐假虎威討人厭。不過她爲人更加老道,一下就聽出捐和稅的區別,馬上據理力爭。
旁邊鄉親們一聽,也紛紛附合,“說得正是!既是認捐,哪有說定要多少的?”
那黑斑衙役一看,不高興了,“鬧什麼鬧什麼?這是你們能說理的地方嗎?”
他轉頭再度看着徐媽媽,冷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樑溪寧家?不就是那個招贅了夫婿的寡婦寧家嗎?哦,是不是瞧你家二爺如今中了舉,就想抖起來了?既如此,要不要我回去請我們青陽縣的劉大人,親自到你們府上走一走,勸寧家多捐一點啊?”
徐媽媽一下哽住了。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
就算寧家在金陵還有幾分聲望,但在這鄉下地方,卻是縣官不如現管。
如今寧家是在樑溪縣,但下溪村的田地卻是在青陽縣。真要爲了幾個小錢,就折騰得官府找上門來,那纔是得不償失。
此時就聽夏珍珍在車裡道,“徐媽媽,咱們把錢交了,趕路要緊。”
就算失去了部分記憶,但商戶人家的出身,卻讓夏珍珍對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懼。
從前夏老爹做生意,也不知受過多少官府的鳥氣。就算好不容易掙下偌大家產,還得時刻提醒兒孫,要夾緊尾巴做人。所以此刻,她早把女兒拉回車裡,再不肯讓她冒頭。
寧芳縱再不忿,也無可奈何。
這衙役明知她家背景,還敢如此猖狂,只怕是有些倚仗。遇到這樣不講理的人,除了破財免災,還能怎樣?
寧芳這點倒沒猜錯,這黑斑衙役原是青陽縣一個地痞流氓,仗着妹子有幾分姿色,勾搭上了本地縣令,把一幫狐朋狗友全都弄進縣衙,成日作威作福,四處撈錢。只是縣太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人誰又敢雞蛋碰石頭呢?
因有主子發話,徐媽媽便忍氣吞聲,按人頭數出銀子交了上去,誰知那黑斑衙役收了錢,卻摸摸下巴,想着寧芳脖子上明晃晃的金項圈,又得寸進尺起來。
“你們家除了大人小孩和牲口,還有馬車和這麼多箱籠呢。誰知道里頭有沒有藏着人?萬一給逃犯混進去,不也對你們不利?我們盡點心,就替你們看看好了。”
說着話,他遞一個眼色,“兄弟們,上!”
“是!”那幫子流氓衙役早瞧着眼紅了,一得了令,頓時如狼似虎的撲上來,兩下就把寧家的車伕給拽了下來,車門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