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她三嬸,快來快來,”今天小趙氏顯得分外熱情,一見連氏帶了葉睞娘過來立馬熱情的上前迎接,“昨兒大夫過來說我那兒媳婦有喜了,唉喲,可把娘和我樂壞了,這可是咱們葉家的第四代嫡孫,今兒她三嬸就多擔待些,孩子身子金貴,你就免了她的禮吧,這不,娘和我都不讓她再來請安了,可她還非得來,這孩子啊就是孝順!”
小趙氏的努力把聲音放到最大,如一羣老鴰飛過,轟得葉睞娘頭暈耳疼,錢氏平時見了母親也不過是曲膝一禮,現在竟然金貴到此,太誇張了吧?葉睞娘分明記得不久前因爲錢氏嫁進來後一直未孕,被小趙氏罵得直哭,只差沒被在院子裡罰跪了。
錢氏這兩年來對自己這個婆婆也沒有什麼好感,反而是溫柔的三嬸更得人心,因此不理會婆婆的態度,依然過來給連氏行禮,卻被連氏扶住手臂,不肯再讓她彎腰,這頭三個月最嬌貴,可不能因爲自己讓她有什麼閃失。
“嫂子說的那裡話,志遠媳婦如今懷了孩子,那是葉家的功臣,”連氏淺淺一笑,葉志遠院子裡通房小妾的亂的不成樣子,做爲正室的錢氏能有自己的孩子,她還是高興的。
“對了,你是她嬸子,咱們又是妯娌,我也不跟你外氣了,昨天大夫來說,我家媳婦身子弱,得好好補補將來孫子生出來才壯實,”小趙氏神采飛揚,自顧自拉了連氏說話,“嫂子想着你左右也是常年吃藥呢,這補藥我也懶得出去給她買了,把你吃不完的給這孩子勻些也夠她用的了。”小趙氏去打聽了才知道,敢情什麼補品補藥的貴的嚇人,她可沒傻的真去給媳婦買來吃,原就打算去二房和三房那裡尋摸。
還有比這話更氣人的麼?葉睞娘掩口對趙氏笑道,“祖母,您說伯母的笑話說的,連我這小孩子都知道‘話可以亂說,藥不能亂吃’的理,伯母竟然要嫂子吃我孃的藥,這要是吃出什麼好歹來,祖母您說,算誰的?”
趙氏也氣小趙氏不會說話,連氏一個常年病歪歪的喪門星,吃她的東西也不怕晦氣?而且在兒媳面前說讓別人給她勻些補品,分明是兩頭得罪人,“志遠他娘別混說,老三媳婦吃的是安胎藥麼?我看志遠媳婦身子骨好着呢,是藥三分毒,沒病亂折騰啥?”
錢氏對自己婆婆的小出息也很看不上眼,如今有了身孕底氣足了,也不幫她圓場,自和張氏坐在一起聽她講孕婦須知。
“老三媳婦,”趙氏見大家無話,抿了口茶道,“那個祥雲進門也這麼久了,怎麼一直就沒開懷?你可請了大夫來看過?”
“是,大夫給她把過脈,說身子沒事,”連氏起身應道,臉上的神情卻難看起來,子嗣一直是三房的心病,如今卻一再被提起。
“這可就奇了,原想着你身子不好,現在弄了個身子好的,也生不出來,要不,請個名醫給向荃看看,”趙氏身子前傾,一臉擔憂的說道,光看她面上的神色,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爲她是親孃呢。
可是葉睞娘卻從她一閃而過微揚的嘴角上看到了這老太太真實的意圖,這裡不是現代,沒有孩子就去找個什麼男性病科看看,在這裡,生不出孩子那就是女人的錯,現在趙老太太的話其實對三房來說,是奇恥大辱,是在變相的罵自己的爹爹沒用。
“祖母要請人給爹爹看什麼病?”葉睞娘一臉天真。
連氏已經被頂的透不過氣來,此時她最想做的就是拂袖而去,這些年自己和相公受的委屈一幕幕在眼前飄過,可是看到女兒含笑的眼,和目光中那抹擔憂和安慰,讓她努力冷靜下來,女兒不同與一般的小孩,她怎麼會不懂得趙氏的意思?“沒事,祖母是着急娘沒有給你添個小弟弟。”
“娘~”葉睞娘嬌憨的搖着連氏的衣袖,“爹又沒有着急,再說了,”她掃了一眼榻上的趙氏,嘴角含了一抹冷笑,“我以前不是有個小弟弟麼,娘來給祖母立規矩時從娘肚子裡走了,不然睞孃的弟弟都好幾歲了呢~”
說着葉睞娘也不看衆人臉上變幻的神色,徑自走到錢氏面前拉了她鄭重的交待道,“大嫂子,我可跟你說,你現在可不要給大伯母站規矩喲,那樣我的小侄子也會走的。”
連氏前幾年曾經懷了一胎,因被趙老太太逼着在身邊站了兩個時辰,硬生生落了胎,事後趙氏卻說是連氏太嬌弱,自己當年懷了孩子成日守着店面也沒出過什麼事,現在被葉睞娘這樣童言無忌的說出來,再加上剛纔小趙氏因爲媳婦懷孕身子金貴連禮都不讓給連氏行了,這簡直就是生生抽了趙氏姑侄一個大嘴巴子。
“你這個小賤人,來人,給我掌嘴,”趙氏氣得渾身哆嗦,只覺頭暈目眩,指着葉睞娘罵道,“誰說是我讓你娘立規矩她才落的胎?分明是她自己不爭氣,沒福氣留住我們葉家的孩子。”
“娘,祖母這是怎麼了,爲什麼要打我,”葉睞娘哇得大哭起來,直接衝到趙氏身邊,拉了她使勁搖晃道,“祖母,祖母,睞娘那裡說錯了?您爲什麼要打我?睞娘不服!外面都是這樣說的啊,我也是聽羅姨娘和人說了,不信你叫她來問?!”
雖然這事葉睞娘並不是聽羅氏說的,但她卻聽常媽媽說過羅姨娘刺激連氏時說過“你要怪就怪老太太,弄得你兒子都沒了”這樣的話。
“那個毒婦,把她給我拿來,不,我不想見她,你去,大媳婦,你院的事情你去收拾~”趙氏已經氣得嘴脣發青。
從前兩年葉睞娘就在私底下觀察過趙氏的身體,她經常會有各種神經系統的症狀,頭暈心悸,易怒,頸部僵硬不適,加上聽葉向荃和連氏說的大夫說她什麼氣血上逆,陰虛陽亢什麼的,而根據葉睞娘幾年醫科大學上下來,自己判斷這老太太是得了高血壓,而老年高血壓忌諱情緒波動,心急生氣,雖然葉睞娘前世是個醫者,但這麼多年自家最重要的人被趙氏反覆逼迫,葉睞娘也懶得去想什麼醫者的職業道德了,鬧的老太太越暈越好。
“母親,容媳婦說句話,”張氏看金安堂裡鬧的不像,心裡十分煩亂,只要一回到洛陽就沒有清心的日子過,“今兒睞娘說的原也不錯,再者,女兒家從小就要嬌養的,怎麼能動輒打罵,若是傷了容貌,以後怎麼說親?若是母親心裡有氣,就罰她在西院禁足好了,至於娘說‘賤人’之類的話,葉家現在在洛陽城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若是傳了出去,會讓人看輕的,志達和志恆還沒有說親…”
自古做親是結兩姓之好,洛陽這裡尤其是看重家裡的門風,做親前雙方都會百般打聽,如果傳出婆婆或是孃家媽不賢之類的話,再好的孩子人家都會打個折扣的。
“我管她傷…”趙氏脫口想說管她傷不傷相貌,但還是嚥了回去,又被睞娘哭得心煩意亂,“好了,就依你,老三家的快帶了你閨女回去,看好了,再不要到我這兒來了。”
葉睞娘巴不得她不讓自己請安呢,可是聽她這麼說,卻也不能高興的太明顯,依然委屈的搖晃着趙氏,“祖母,您不讓睞娘來看您了麼?睞娘還想多陪陪大嫂呢~”
“你算了,老實在西院給我呆着吧,”小趙氏一聽葉睞娘那小蹄子竟然說要陪自己兒媳,嚇得一激靈,連氏當初被累得落胎自己可是沒少在裡面煽風點火,現在怎麼敢讓她女兒往自己媳婦跟前湊?
“那媳婦就先退下了,”連氏強撐着頭暈站起身子,她要趕快把女兒帶走。
“弟妹,你怎麼面色這麼難看?”張氏剛纔就注意到連氏臉色不好,以爲是被自己那不曉事的婆婆氣得,如今看她面色慘白一頭虛汗,也着急起來,“快坐下,大嫂,快使人給三弟妹請個大夫。”
小趙氏對張氏竟然命令自己十分不悅,何況病的又是連氏,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的?再說了,請大夫不花銀子?“看她二嬸說的,請大夫容易的很,可是三弟妹向來都是有專門的大夫,誰知道她以往請的是那一家?我看還是先回西院讓西院的人去請吧。”
“娘,”葉睞娘小心的幫連氏試了試頭上的汗,摸了摸她頭上並不熱,“你可有那裡不舒服?”
“沒事,沒事,”連氏怕嚇着女兒,而且金安堂她根本不想多呆,“就是有些心慌,娘歇一歇就好了。”
葉睞娘回想母親這陣子身體不錯,現在除了發虛汗和蒼白也沒有其他症狀,估計是早上沒有吃飯來金安堂請安,有些低血糖了,便從自己的小荷包裡掏了一塊松子糖塞到連氏嘴裡,“娘你吃。”
連氏身上有了力氣,也不多留自帶了女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