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蘇韓清也不願意她現在離開宣府,蘇舒坐在隔着宣瀟院子的那道矮牆上,手裡抓着一枝桃花,蹙着眉,潛心思考。到底是爲什麼呢?他到底在害怕什麼?在擔憂着什麼?可是又不能說出來。蘇舒搖搖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矮牆的幾丈外,宣瀟在看書,陽光穿過淡紅色的桃花,在他臉上投上斑駁的光影。輕風吹過,花瓣搖晃,那些光影也在他臉上微微移動着,而他渾然不覺,表情依舊頑固的像塊冰。
院子外面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掛滿綠藤的小門忽然一開,有個人娉婷的走進來。翠綠的上衣,藕色的百褶裙,如雲般的烏髮上簡單插着一隻玉簪。她臉上帶着淺笑,如早晨溫和的陽光,正是謝雨華來了。
蘇舒坐在牆頭,低頭看見她,心裡莫名的一緊,呼吸閉了閉。
“雨華?”宣瀟擡起頭,淡淡說道,“是你啊。”
雨華?蘇舒眉頭皺了起來,居然叫那麼親密?要知道宣瀟可是從來沒有叫過她名字的。平時裡稱呼起來也是你啊你的,原來他也是會叫別人小名的啊!她牙齒一咬,有些恨恨的看着宣瀟。
謝雨華手裡拿着一卷書,她笑了笑,“上次聊到書,你不是說缺了這一本麼?我昨日正好找到,所以幫你送了來。”
宣瀟也不看她手裡的書,只說道,“你何需自己過來,差人喊書簡去拿就行。”
“全當散步了,再說你這瀟湘閣我也沒來看過。”謝雨華把書隔在石桌上,往矮牆那邊看了看,“那隔壁是蘇姑娘的疊翠樓吧?她上次來探望過我,我也想乘此機會去拜訪她。宣公子,你既和她爲鄰,不如一起吧?”
蘇舒在矮牆上聽到她那麼說,趕緊一縱身躍回了自己院子。桃花樹被風帶動,一陣輕微的晃,宣瀟往那地方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轉過頭,對謝雨華說,“好,那我們現在就過去。”
蘇舒在房裡整了整衣服,又在銅鏡裡仔細瞧了自己的臉,然後才坐下來,佯裝看書。只是看了一會會,紅妝便進來說宣瀟和謝雨華來拜訪了。
“你去泡壺好茶,我自己去見他們。”
院子裡就有石桌石凳,春日舒爽,於是三個人在外邊坐下來。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蘇舒明知故問。
“我本來就想看你,而宣公子是你近鄰,所以拉着一起來了。”謝雨華微微一笑,“前幾天紅妝小綠也在我那裡,我直覺你這院子裡應該比我那邊熱鬧。蘇姑娘你人又爽氣,那天姑母的宴會我都沒跟你說上話,所以心裡想着你,就來了。你可別怪我打擾纔好呢。”
那天宴會你也不是沒機會跟我說話,不是都把機會給宣瀟了麼?蘇舒暗自腹誹,不過面子上依舊笑道,“哪裡哪裡,謝小姐才貌雙全,我當然想跟你做朋友了。這不,宣……公子那樣的人,都能和你做朋友呢,我哪會嫌你打擾。”她話裡帶刺,眼睛卻並不看宣瀟。
謝雨華微微一愣,她聰明絕頂,又怎會聽不出來蘇舒話裡的意思。正要開口接話,紅妝端着茶跑出來,泡茶之間卻把話頭打斷了。
“蘇姑娘,要不要我去廚房弄點點心來?”紅妝立在旁邊問道。
蘇舒看看天色,也是快要到午飯的時候,點心墊墊肚子也行,於是回道,“也好,那就麻煩你了。小綠,她人呢?”
“在這裡呢,蘇姑娘有何吩咐?”小綠俏生生的站在院門口。
“說曹操曹操就到。今天一大早就沒見你的人,我還以爲跑哪兒去了呢。”蘇舒衝她招招手,“你過來坐。剛纔謝小姐也說到你呢,說咱們院子熱鬧,你啊平日裡點子也多,現在看看有客人來,你說說我們有啥好玩的?”
小綠也不客氣,挨着蘇舒就坐下來了,她歪着頭,“那就玩行酒令,反正蘇姑娘你酒量也不錯。而且啊,偶然吟出來的詩詞可是頂呱呱的,我看一點也不比外面那些酸溜溜的才子差。我去把後院幾個丫頭也叫過來,行酒令人多才好呢。”
“什麼,我纔不喝酒!還有那什麼……作詩我可是做不來的。”蘇舒一口回絕。一提到酒她就想起那兩次很不好的回憶,一次醒來後雪崖躺在她身邊,一次就是做了那麼荒誕的夢。她已經打定主意再也不碰酒這個東西了。至於那些隨口說的詩詞,只是無聊畫鴉時順手寫了,哪是她自己做的啊。要她冒充詩人,那是死也不肯的。
“蘇姑娘,你就別謙虛了。那些詩詞還在書房裡擱着呢,要不我拿給謝小姐看看,讓她評介評介,就知道我沒瞎說了。”小綠拿眼睛瞅着她,偷偷的笑。
“哦?”謝雨華也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正要說些什麼,蘇舒一揮手拍在小綠的肩膀上,衝謝雨華說道,“別聽她胡說,我那是胡亂編的。小綠,你如果真想玩行酒令,那也好,我去把書簡也叫來,人多熱鬧嘛,你們倆坐一起多好?嗯?”後一句話她語氣變得陰測測的,小綠和書簡的事情,她早就在那些丫環們的交談裡聽說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小綠一聽她這麼說,臉色不自然起來,趕緊討好似的笑笑,“其實也可以玩其他的,未必一定要行酒令。”
謝雨華在一旁點點頭,“也不用想什麼名兒的,其實就這樣隨便談談天也可以。”她笑笑說,“對了,過幾日我想出門逛逛。這明城我是頭一次來,不知可否請蘇姑娘陪我一起去?”
看她眼神裡有一絲說不出的意味閃了過去,與她平素爲人極爲不相符。蘇舒想了想,眼睛往宣瀟一看,“好,不過也叫上宣公子好了,他可是在明城長大的。我也是頭一次來,你叫我陪可是完全叫錯了人呢。”
宣瀟微一挑眉,卻不多話,只說了一個字,“好。”
他的表情淡淡的,完全看不出是願意還是無所謂。蘇舒暗自哼了一聲,這死冰塊,倒是藏得那麼深。也不知道要是單是她逛街的話,要他陪他肯不肯呢?他這次願意陪同,究竟有沒有是因爲謝雨華的關係?
一翻多想後,她又猛地晃晃頭,把所有的想法都驅走。什麼時候開始,她會有那麼多猜測了?這傢伙怎樣都好,與她無關纔對。不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來到福安村之後纔開始改變的,如果沒有他的到來,她應該還在村子裡,單純的爲着將來而奮鬥吧?又豈會有現在的煩惱和麻煩?
說來說去,也許他纔是根源,或許他知道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