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承橋之那一夜的劫
再醒來時,她還在。
“你終於醒了。”看到他睜開眼睛,她似乎很高興,並不大的杏眼笑得彎彎,柳眉不曾被修飾過,倒是原汁原味的自然。
“你不會是燒傻了吧?”似乎是因爲他的不語,引得了她的誤會,她頓時收斂了笑,瞪大眼睛俯身下來,他還來不及得躲,額上便貼上了一雙溫溫的小手,手掌間並不如認知中的那種柔滑,反倒有些粗粗的扎人,但此時,卻讓他清晰的感覺到,他,還活着……
“爹,他好像燒傻了,沒反應呢。”她湊在他眼睛反反覆覆的打量,突然抽了身,坐直了衝着外面喊了一句。
他才突然想起,他是在船上,是她的爹救了他。
“醒了?”艙門處的光被瞬間擋去,接着,他便看到了那天那位被他揣測過用心的船家,“小兄弟,你感覺怎麼樣?可好些了?”
“船家,我……”他張了張口,聲音卻啞得過份。
“英娘,去取些水來。”船家吩咐道。
“哦。”她鑽出了船艙。
原來她叫英娘,很土氣的名字。看着她的離開,他莫名其妙的想着。
很快,她便端着一碗水回來了。
“我去熬些魚湯,你照顧着。”船家退了出去,畢竟船艙太小。
她爽快的點頭,沒有尋常女兒家的忸怩,也沒有講究什麼男女有別,徑直到了他身邊,半跪着將水放到一邊,伸手擡了他的頭墊上了又一個枕頭,才重新端起那碗水湊到他嘴邊。那專注的眼神,似乎他是她捧在手掌心上的珍貴卻又易碎的寶貝。
她的臉微帶着些許臘黃,肌膚也並不細膩,在他眼中看來,甚至還不如他的手柔滑,唯一能看的,也只有那雙清澈如水的眸。清得讓他不自覺的去捕逮去關注。
他病了好些天。因爲他的病,也耽擱了他們不少的行程,而這些天。她一直粘在他身邊,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他在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毫不掩飾的讚賞和歡喜。
他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她對他的好感,因爲。她從不隱瞞,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像會有哪個女子如此直白的站在他面前說:“我喜歡你,你做我男人好不好?”
那一刻,他心頭劃過的情緒裡竟沒有一絲輕視,他只是震驚的忘記了回答。
一直以來。他都是那個張揚的大公子,在泗縣,這些年裡。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姑娘家對他說喜歡,可是。那些個姑娘,哪個不是未語先羞?哪個敢這樣大大咧咧的說,做我男人……
他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目光那樣坦然,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這樣的想法似乎一直在影響着他,直到那位船家不好意思的再一次吞吞吐吐的問到他的意見時,他都還在渾渾噩噩,以至於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竟然點了頭。
“真的?!”直到聽到她雀躍的笑聲響起,他才愕然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他,竟同意了親事。
“太好了,擇日不如撞日,那就……後天成親吧。”她帶着笑意站到他面前,沒有半點兒的不好意思,反倒是像得了什麼天大的喜事想與他分享一般,眼神熠熠生輝,晃花了他的眼。
或許,娶了她,從此平平靜靜的過這樣安逸的日子,也是件不錯的選擇……心裡滋生出這樣莫名的念頭,而他也是這樣做了。
那一晚,是他與她拜堂的日子,沒有華麗的新服,也沒有熱鬧的喜宴,只有安安靜靜的一方湖泊,一條小船,以及一對鄭重其事的老夫妻,他們把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就這樣的交到了他的手裡。
拜堂的那一刻,他的心竟然動了動,他萬萬沒想到,相交那許多年的朋友知己在他危難的關頭都選擇了離開,可這半路遇上的船家,不僅僅救了他的命,還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他。
是爲了什麼?
他確信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所以他們是不會知道他就是泗縣的喬大公子的,況且,就算知道,在他這個一無所有的時候把女兒嫁給他,又能圖什麼?
思來想去,怕也只有信任一詞,因爲喜歡他,因爲信任他嗎?
心底不是沒有感動,在他人生最最潦倒的時候,還能有人相信他,這也說明了他做人並不是完全失敗的。
紅燭搖曳,那紅光中,他看着她偷偷的絞着衣角,心裡不由滑過笑意,大膽如她,也不是不懂緊張的,這個發現讓他興起一絲想要看她此時神情的興趣,但,手還不及伸出去,外面便傳來了兩聲慘烈的尖叫。
“啊!!”
“孩子,快跑!!快……”
嘎然而止的喊聲之後,便傳來了重物落水的聲音。
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已一把扯下了蓋頭衝了出去,而他只來得及跟出去看到一抹刀光,身體就做出了反應,迅速的將她撞向了水中。
而他卻遭遇到了十幾個蒙面黑衣人的圍攻。
他們似乎並沒有要他性命的意思,所有的攻擊都招呼在了他的右膝上,腿上的痛已然麻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人踢下了水。
河水灌來之時,他竟沒有心思去探尋那些人的來歷,所思所想盡是她是否安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時,竟是在船上,身邊停着另一條船,面前站着一個精壯的漢子。
“小兄弟,你怎麼了?”那漢子關心的目光一如當日的邵父。
“救……救救我……娘子……”一聲娘子喚得那樣自然。
“你說的是她嗎?”漢子指向了他左側。
他費力的轉頭,努力看清左側方向的船艙裡,靜靜的臥着一個人,身上的喜服讓他一眼便認出了她,確實是她。
“麻煩……救救她!”看到她在船上,心頭稍稍的鬆了鬆,可就是這一鬆,他整個人頓覺乏力,痛與無力的交集,讓他昏昏沉沉的想要闔上眼睛,那種沉重的疲憊感讓他的心突然的惶然起來,他想到了她的父母,出艙時瞥見的那一片刀光血影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那對善良的剛剛成爲他岳父岳母的老人已因爲他而凶多吉少,而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