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峨眉城。
峨眉山,鍾靈毓秀,風景宜人,常年遊客不斷。不過,峨眉金頂之上卻是行人止步。無論是那些普通的遊客,還是江湖上的一些俠客,都不敢稍越雷池一步。因爲整個武林正道七大門派之一的峨眉派總壇正坐落在金頂之上。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是不同。
“咦,田兄,想不到你也來了。”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的男子對他旁邊剛擠過來的高大威**笑道。
“嘿嘿,能不來嗎?今天可是峨眉派新掌門的接任大典。”高大威**也回笑道。
“不錯。我剛纔還看到少林方丈慧通大師進殿裡去了。”
“唉!只可惜你我兄弟實力不夠,又沒有顯赫的身份,連大殿的門都進不去。”
“唉,能夠看上新掌門一眼我就滿足了。”
“不錯。不過說起這新掌門,愚兄我只聽說她姓何,不知賢弟可有什麼具體消息?”
“呵呵,田兄,你這消息可有些閉塞了。小弟可是知道這何大掌門芳名何月,乃一人間絕色,所謂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想來也不過如此。而且……”黝黑矮小男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下來。
那個“田兄”頓時急了:“賢弟,你快說啊,可急死愚兄了!”
黝黑矮小男看“田兄”真急了,便也不再逗他,笑道:“而且小弟聽說,此女在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已經達到大師之境,天賦之高,實乃罕見,所以峨眉派的太上長老們難得統一取得了共識,讓她擔任掌門,悉心栽培。”
“啊!大師!這怎麼可能!?”“田兄”明顯大吃一驚。
“唉,小弟今年已過半百,恐怕今生都無望突破師者,更別說大師了。”黝黑矮小男明顯有些意興闌珊。
“賢弟切不可灰心,想我……”
峨嵋派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派,這次新掌門繼位,前來觀禮的人不可勝數。但是除了極少數真正的高手,以及同樣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可以進入正殿外,絕大多數的人都只能在峨嵋派爲衆人安排的廣場上等待。像剛纔那樣的討論聲比比皆是,新掌門的絕世容顏以及妖孽般的天賦永遠是人們討論的焦點。
“芳名何月,不到二十五歲,美如天仙。。。”何長風看兩人開始談一些不相關的話題,便不再聽下去,獨自想着心事:“同名,年紀也差不多,而且同樣的擁有絕世容顏,應該不是巧合,應該真的是我的月兒。月兒……”想起月兒,何長風的心一下子就溫暖起來,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翹起。
“嗯,雖然我有八成把握,但一會兒還是看仔細點好。”家族的一夜慘變,四年的江湖漂泊,人心險惡,爾虞我詐,已經讓何長風變得十分的謹慎。即使在想到有可能和朝思暮想的月兒見面,也沒有失去理智。其實,在何長風的心裡,也一直爲自己的冷靜而自豪。他堅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使他喪失理智。
便在這時,何長風只感覺一股驚人的劍意沖天而起!
劍意凜冽,直指人心!
何長風下意識的擡起頭,向劍意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半空中一把巨劍憑空而立,直衝雲霄,劍身上散發出一股刺人的劍意!
突然,巨劍的劍尖微微彎曲了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在點頭示意。
也就在巨劍劍尖微彎的同時,一個雖然聽起來略顯蒼老,但卻溫和,讓人入浴春風的聲音遠遠的穿了過來:“張居正恭賀何月賢侄接任掌門之位。”
大殿之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原來是浩然正氣殿的張施主到了,請恕貧尼未能遠迎之罪。”
然後何長風就“看”到了一陣風。
風,自然是看不見,也摸不着的。
但是偏偏何長風此時就是感覺到自己看到了一陣風。
其實不但是他,大殿外的修者們都產生了這樣一種感覺。
何長風看到這陣風颳出大殿,吹向巨劍劍尖,似乎是想要將它吹直。
然而,巨劍的劍尖只是輕微的晃了一晃,便不再動彈。
大殿內再次傳來剛纔的女子聲音:“張施主實力在貧尼之上,貧尼佩服。請進。”
她的話音方落,一個人影不知什麼時候突兀的出現在了大殿的門前,同時懸掛在半空中的巨劍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巨劍消失,大殿外的修者們才大鬆了一口氣,雖然巨劍並沒有特意針對他們,但那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劍意依然讓他們心悸。
何長風仔細看去,卻見此人一副儒生打扮,臉上始終帶着溫和的笑容,讓人倍生親近之感。
張居正剛進入大殿,從遠方就突然的飄來一朵白雲!
白雲自北方而來,速度極快,幾乎就是一個眨眼功夫,就來到了大殿的上方。
然後,在下面衆修翹首以盼中,白雲突兀的變動起來!
白雲變動,最後竟然幻形形成了十幾個大字!
齊小蝶恭賀何月賢侄接任掌門之位!
然而,何長風只看了幾個字,突然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欲暈倒。他心下駭然之下,連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殿中響起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原來是白雲仙子到了,真是失敬。裡面請。”
一個嬌媚的女子聲音答道:“那就打擾了。”
白雲散去,一個女子在大殿門前顯出身形來。
白雲仙子齊小蝶進入大殿沒過多久,一聲鐘鳴突兀的從遠方傳來,衆修直覺雙耳一震,心臟也跟着跳了一下。
“鐺!”第二聲鐘鳴緊接着響起,不過聽聲音已經近了許多,衆修只覺頭暈目眩,心臟再次忍不住跟着跳了起來。
“鐺!”第三聲鐘鳴再次響起,卻已是從殿外衆修的頭上傳來!不過這次衆修卻發現自己沒有什麼不適。
何長風擡頭看去,一個金黃色的小鐘高高的懸掛在半空中,而三道鐘鳴聲顯然就是自其中發出。
鍾雖不再響,但那三聲鐘鳴卻似乎依然在衆修的耳邊迴盪。
何長風知道,這不是他產生的錯覺,而是他的耳邊確實是不斷有着鐘鳴聲響起。
餘音繞樑,三月不絕!
何長風此時才驚駭欲絕的發現,自己的心跳聲不知怎麼的,竟然與剛纔三聲鐘鳴的間隔相一致!
此時,一個充滿霸氣的聲音響了起來:“黃喜鍾恭賀何月賢侄接任掌門之位!”
大殿內又是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原來是黃道友到了,貧尼真是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請。”
那個霸氣的聲音再次響起:“不了。黃某尚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告辭。”
一個黃色的身影向着殿內電射而去,而半空中的金黃色小鐘也瞬間消失不見。
大殿內那個女子的聲音道:“那就恕不遠送了。”
隨着小鐘的消失,何長風才感覺,自己的心跳恢復了正常。
之後又有幾個高手前來道賀,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了。
“鐺,鐺,鐺”隨着三聲鐘響,殿外熙熙攘攘的聲音馬上安靜下來。大家知道,掌門接任大典開始了。
何長風目光一凝,遠遠的,便見遠處人羣**,人們紛紛向兩邊讓開,中間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接着一羣峨眉女修從中魚貫而入。有尼姑有俗家弟子,有中年也有青年。
而正中帶頭一人,身披青色長衫,手持一把三尺長劍,英姿颯爽,大有巾幗不讓鬚眉之感。當然,羣雄更多的還是注意到了她的美貌。“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剛剛安靜下來的廣場又喧鬧起來。
“嘖嘖,早就聽說何掌門乃天女下凡,原先我還不信,以爲是江湖謠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不錯,此女只應天上有。要是能娶她爲妻就算馬上就死我也願意。”
“就你?哼,給人家提鞋都嫌你手髒。像何掌門這樣天賦近妖,貌美若仙,而又位高權重的奇女子,又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染指的?”
“唉,不知那個小子有興抱得美人歸啊……”
這些議論聲何長風一句都沒有聽見,或者說,此時此刻,在他的耳朵裡,眼睛裡只能聽見她的聲音,只能看見她這個人,全世界彷彿就只有他們二人似得。
“月兒!真的是月兒!”他的腦子裡反反覆覆的都是這句話。
如衆星拱月般,何月慢慢向這邊臨近了。何長風只覺心跳隨着她的臨近,越跳越塊,似乎身體都要不受控制,全身上下沒一個細胞都在歡呼。終於,何月走到了何長風的那一片區域。
“月兒!”何長風叫了出來。他想象着月兒聽到他聲音時的驚喜,想象着月兒飛奔過來,如小鳥依人般的投入自己的懷裡,想象着周圍人吃驚,嫉妒,羨慕的表情。那一刻,何長風堅信,下一刻他將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雖然心情激盪之下,何長風的呼喚並沒有用內力,然而能進入金頂廣場之人,又有那一個不是練家子,加上四周比較安靜,所以這一聲“月兒”幾乎全廣場的人都聽見了。幾乎是下意識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這裡。何長風身邊之人更是難得的表現的十分之默契,像是經歷過無數次的排練般,整齊劃一的後退一步。
於是乎,在衆修之中被圍的人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以何月爲代表的峨眉女修,另一邊就是何長風一個人。何長風一下子就暴露在衆修的視野中。
“這小子是誰啊?敢在峨嵋派的大典上大呼小叫。”
“不錯,簡直是不知死活!”
“他還叫什麼‘月兒’的。等等,月兒?!不會是……?”
幾乎是同時,頭腦稍微靈活點的人馬上反映過來,他叫的‘月兒’不會是何月何掌門吧?!
幾乎又是同時,這些人又立刻搖頭在心裡否定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這小子又怎麼可能認識何掌門呢?更別說叫她‘月兒’了”其實,這些人與其說是在理智分析,還不如說是自我安慰,我得不到的東西,又怎麼能讓同樣沒資格進入主殿的小人物得到了?!如果是殿裡的世家子弟還差不多。
不過這一切都和何長風無關,他就只是這麼用那雙充滿喜悅的眼睛癡癡的看着他的月兒,他在等待,等他的月兒如他一樣,歡呼一聲“主人”,然後投入他的懷裡。
然而,何月依然保持着那種禮貌而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微笑,就像叫的不是她一般,依舊向前走着,連步伐都沒有一絲改變。倒是在她身旁的一箇中年女尼眉頭一皺,對身後的兩人點了一下頭,那兩人會意,馬上出列向何長風走了過來。
何長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他三人的舉動,此時他目光中的喜悅一點點消退,上面被驚訝所取代。一種不妙的預感憑空出現在他的心裡。“難道不是月兒?不,不可能。雖然六年未見,但月兒的容貌我是死也不會記錯的。但是月兒爲什麼不理我呢?難道有什麼苦衷?不,也不對。月兒馬上就要成爲峨嵋派掌門,而峨嵋派又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派,不可能有人能威脅到她。難道是月兒她……?不!不可能!”一想到那個可能,何長風的心就像撕裂了般的疼痛。
說時遲,那時快。其實這些想法只是一瞬間就在何長風腦海裡閃過。這時,那兩名峨嵋派的弟子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其中年輕一點的女尼冷冰冰的道:“這位朋友,今天是我派的大喜日子,你有什麼事請明天再說好嗎?”也無怪她的態度不好,任誰在重要日子被人搗亂都不會有好臉色的。峨嵋派只是告誡,而沒下逐客令就已經很是有禮了。
何長風那還有功夫理她?他當下踏前一步,嚮往何月那裡走去,他要當面問個清楚。同時,他抱着一絲僥倖,嘴中還呼喚着:“月兒,月兒,我是主人啊!”
這一次,因爲羣雄正關注着他,所以都清楚的看見了他的的確確是朝着何月何大掌門喊得。“譁”的一下,羣雄立馬炸開了鍋。
“我沒看錯吧?!這小子真的在叫何掌門‘月兒’!”
“何止是叫‘月兒’,你沒聽他自稱什麼嗎?‘主人’!”
“哦,我還以爲我聽錯了呢,原來他真是這麼叫的。”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當然,大多數人則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態,靜靜地看着事態的發展。
剛纔說話的尼姑見何長風竟然視自己如無物,頓時勃然變色,怒吼一聲“找死!”,伸手便往何長風身上抓來,顯然是想擒住他。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在場之人都是識貨的行家。她這一手雖然看似平平無奇,然而速度之快,聲勢之大,讓人一看便知此女乃一高手。不少人都不禁點頭讚許。
何長風怒哼一聲,腳下微措,身子輕輕一晃,竟已越過此女。
“咦!此子好高明的輕功!”羣雄面露異色,有人忍不住驚歎出來。何月旁邊的那名中年女尼眉頭也不禁微微一皺。
此時,那名一直沒有動靜的女尼也出手了。只見她腳尖微微一點地面,身子憑空躍起,隔空一掌劈向何長風后背!
內力外放!
這名女尼顯然乃是一名師者!
何長風的一身修爲,大都在一把劍上,但他此時顯然已經來不及抽劍!
在這種情況下,何長風最好的選擇便是向兩側閃避,然而如此一來,最先出手的女尼必然有時間再次上前夾擊,他自己清楚,在兩名峨嵋派高手的牽制下,自己將再無可能接近月兒了。
看了看不遠處的月兒,何長風一咬牙,竟不躲閃,頭也不回的一掌迎向對方!
“內力外放!”
“這小子原來也是一位師者!”
衆修紛紛叫嚷起來。
何長風是向後反手出掌,自然難以發揮出他的全部實力。但他別無選擇。
兩股掌勁碰撞,只見那個女尼順勢後飄,瞬間卸去了何長風的掌勁。而何長風則悶哼一聲,就地一滾,仍然衝向何月。從那一聲悶哼,羣雄便已經知道何長風在這一擊中,吃了點虧。這也難怪,畢竟一個是全力以赴,而一個則是揹着迎敵。
最後那名中年女尼見此,冷哼一聲,身體左右輕輕一晃,竟已來到何長風面前,一腳便踢向何長風的胸口“痰中”穴。看是想制住何長風。何長風不及起身,情急之下左掌一拍地面,身體向一旁閃去。中年女尼一聲長嘯,一步跨出,便又到了何長風身側,再次踢向他的“痰中”穴。這一次,何長風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正被踢中。
這幾次交手兔起鶻落,從何長風衝向何月,到他失手被擒,幾個呼吸之間,他先後與峨嵋派三位高交過了手。
中年女尼看了看腳下的何長風,冷笑道:“就你這種水平,也敢來我峨嵋派來鬧事,真是不知死活。”
何長風動了動身體,發現確實不能動彈,便看向不遠處的何月,喊道:“月兒,月兒,我是主人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中年女尼皺了皺眉頭,看向何月:“師妹,你認識這個人?”
何月的聲音似乎沒有一點波瀾:“師姐,我不認識。”她頓了頓,接着到:“不過今天是我派的大喜日子,把他放了算了吧。”
中年女尼點了點頭:“師妹說的甚是。今天可還是師妹接任掌門的重要時刻了。”她又低下頭看着何長風:“小子,今天算你好運,師妹她宅心仁厚,不與你計較,以後不許你在踏足金頂一步!否則取你項上人頭。”說着一腳踢向何長風,解開了他的穴道“快滾!”
當何月親口說出“我不認識他”後,何長風臉色大變,雙眼充滿了驚詫。但是很快的,就轉變爲憤怒了。“她現在是峨嵋派掌門,高高在上,不再是你以前的那個孤苦無依的狗兒了。你何長風是什麼身份啊?!一個家破人亡的可憐蟲罷了。有什麼資格做她的主人?!”何長風在心裡無情的嘲笑者自己,漸漸的從憤怒轉爲傷心絕望了,想到最後,就只剩下絕對的平靜。真是哀莫大於心死。
所以,當穴道被解開後,何長風馬上就站了起來,對着峨嵋派衆女修抱拳道:“今天是我何長風的不對,在下當着全體武林同道的面,向諸位女俠告罪。”頓了一下,他轉向何月,平靜的道:“月……”“月”字剛一出口,他便臉色一變,雖然他立馬打住,恢復平靜,但在場之人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
“何掌門,今天是在下認錯人了。我的月兒六年前就已經死了。在下告辭?”說罷,何長風深深的看了何月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的模樣永遠的印在腦海裡。然後轉身,大步離去。他所過之處,衆修紛紛讓道。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何長風走在夕陽下。他昂首闊步,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似乎是錯覺,羣雄總覺得他的背影說不出的孤獨。
何長風獨自走在下山的路上,山上不時傳來衆修的歡呼聲,顯得熱鬧非凡。
但熱鬧是他們的,何長風什麼也沒有。
是的,他真的是什麼也沒有了。
家族一夜慘變,親友死的死,即使僥倖沒死的,在何長風想來也是躲到某個不知名的窮鄉僻壤,再難相見。
現在,連月兒也不要他這個主人了。
何長風現在是一位師者,也算是一位高階修煉者了,但是他的心,卻已經死了。
何長風思緒萬千,不由得就想起以前的總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