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時過境遷,攻守異位,當初手握生殺大權的何長風,如今與自己的父親卻成爲了砧板上的魚。
何長風還清楚的記得,在那個雨夜,在擊殺了馬賊首領之後,他問了自己兩個問題。
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如果我是那個馬賊首領,我會不會逃走?
當時他根本沒有多想就回答了自己:當然會!
他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有道理:這個逃命的機會可是自己兄弟用命換來的,如果不逃走,像他一樣,那他兄弟不就白死了?!
他當時對於馬賊首領的做法很是不屑。
然而,世間之事,大多都是這樣,當你聽見了,甚至親眼看見了,你以爲自己很瞭解情況了,也能對於這件事發表自己的高見了。
甚至你的高見很有可能是非常有道理,或者本身就是對的。
但是,只要你不親身經過這樣類似的事,你就永遠不可能真正的體會到當事者的心情。
何長風現在體會到了。
體會到那個馬賊首領爲什麼會做出當時在他看來是如此愚不可及的決定。
他不僅體會到了,他甚至於也想這麼做!
不錯,即使是現在何長風依然堅定的認爲衝回去陪父親一起死是非常之愚蠢的。
但是他還是想這麼做。
因爲人是感性動物!
人是有感情的,人永遠也做不到如同野獸般的理智!
然而,何長風畢竟還是沒有回去。
何長風轉身,以他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遠處逃離!
轉身,這是多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啊!
可是何長風感覺卻艱難無比!
轉身,淚流,心滴血。
從理智上分析,何長風無疑是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然而當做出這個正確的選擇時,何長風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撕裂了。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
何長風淚奔,嚎叫,他知道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了。
說時遲,那時快,別看何長風想得不少,但這些東西在他頭腦裡閃電般的掠過,僅僅發生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裡。
眼看着何長風向着遠處飛掠,五長老等四人又何如肯讓煮熟了的鴨子飛了?
文從峰與劉玄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大吼,腳尖在地上猛然重重的一點,身子如同離弦的厲箭般,向着何長風遠去的方向掠去。
這兩人都是與何長風有着大仇,所以每一次出手都是針對着何長風。
五長老與孫博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然後就見五長老手中大刀斜劃,於是漫天刀光再現,向着何有義席捲而去。
而孫博也同時出手,雙掌齊出,又是兩記奔雷手向着何有義狠狠的拍去。
這二人此時是不滅何家誓不罷手,自然要先取何有義的性命。
何有義突然發出一聲似虎嘯,似龍吟,又似猿啼,就是不像人的怪叫,雙目赤紅一片,狀若瘋虎,身上那本來因爲受傷後大大減弱的氣息在這一刻突然的暴漲起來,濃郁的煞氣鋪天蓋地,瞬間向着文從峰與劉玄二人撲去。
文從峰與劉玄二人在感受到了身後如此濃郁的煞氣之後,臉色不由得齊齊一變,相顧駭然。
他們再次顧不得追殺何長風,雙雙返身向着何長風攻去。
文從峰長劍揮舞,激起劍花朵朵,劍花又生劍花,瞬間就鋪天蓋地,遮天蔽日,向着何有義當頭壓下!
劉玄軟劍錚錚而鳴,蜿蜒蛇行,方位詭異難測,猶如毒蛇的杏子吞吐不定,讓人難以察覺它真正的進攻部位。
四人黃金武士終於向着何有義聯手發動了絕殺!
何有義雙目圓睜,怒吼,雙拳齊出!
本來他最厲害的絕學自然是“狂風劍法”,但是他此時手中無劍,只好以一對肉拳迎了上去!
何長風的心,在滴血;眼,在流淚;而腳下卻是絲毫不敢遲疑,拼命的狂奔。
他是多麼想要再看父親一眼啊!
因爲他知道那將是最後一眼。
可是他不敢!
因爲他怕他回頭之後,就再也邁不開腳。
所以他只能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他已經離五人有很長一大段距離了,然而耳旁依然不時傳來父親的慘叫聲!
何長風死死的咬着嘴脣,眼淚不知是第幾次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伸手擦掉,但是馬上就會有更多的淚水滑落。
原來,眼淚真的可以連綿不絕……
“啊!賊老天!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何長風在心裡無聲的吶喊,無聲的質問。
他拼命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不敢喊出聲來,甚至連哭,也是無聲的。
因爲發出聲音有可能將劉玄四人引過來!
“爲什麼?!”
“因爲我還不夠強!”
“如果我如同西門小劍,甚至李浩寧那樣厲害,今天劉玄四人又如何能夠傷害到父親!”
“如果我何家也有師道強者坐鎮,他宇文世家又如何敢在背後指使孫博等人來犯我何家?而孫博等人又如何敢接受宇文世家的指使?”
“實力!實力!一切都是實力!”
“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敢主動挑釁三大世家?就是因爲他們家族中有師道強者坐鎮!”
“我要變強!”
整個龍鳳大陸都是強者爲尊的世界,弱肉強食,再正常不過。
這個道理何長風以前不是不知道。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體會到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曾經在魔獸森林,在何十三等人慘死於千年獸潮之中時,何長風也升起過想要變強的念頭。
只是那一次何長雲沒有出事,死的只是何家的下人。
所以那種刺激遠遠的不如今天強烈!
從這一刻開始,何長風身上有什麼東西不同了。
當然,變強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現在擺在何長風面前的當務之急,還是以他最快的速度趕回江州城報信!
見微知著,以今天那位隱藏在暗處的佈局者的恐怖頭腦,何長風已經對於劉大刀守住赤火城不抱任何希望了。
現在何長風擔心的是江州城!擔心的是家裡!
他要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回去,趕回去告訴爺爺,告訴諸葛先生,有一張巨大而縝密的網正在向着何家頭上罩來!
“希諸葛先生這次能夠挽救何家的危難!”何長風真心的祈禱着。
落日的餘暉漸漸暗淡,赤火城中燈火通明,今天的大戰已經結束,城牆內外又恢復了平靜。
不得不說,今天何有義人生中指揮的最後一次戰役,打得極其出色,爲他不短暫,更不平凡的人生畫上了一個不算太圓滿的句話。
赤火城今天上演的一幕防守反擊戰,在他的指揮下,以弱勝強,憑藉一萬兵馬,以排山倒海之勢,擊潰了魏孫兩家的五萬聯軍。
如果今天他真的追上,並且殺死了孫博的話,那麼其實魏孫聯軍侵赤火的這一整個戰役,在今天就可以結束了。甚至於還用不着司馬士元的主力出手。
然而,沒有如果。
事實是孫博在何軍追亡逐北勢不可擋時,高舉着掛着何有義頭顱的長槍,如同戰神一般的回到了戰場。
隨他而來的還有另外的三大黃金武士!
於是何家軍軍心亂了。
於是劉大刀果斷的收兵回城。
於是魏孫聯軍死裡逃生,得到了重整旗鼓的寶貴機會。
是役,魏孫聯軍傷亡超過萬人,戰鬥人員減員高達百分之二十以上!而何家軍的傷亡則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孫博在五長老等人的協助下,頂着宇文世家的名頭,在魏家羣龍無首的狀況下,很是順利的就整編了魏家的部隊。
稍作休整之後,魏孫聯軍近四萬人馬就再次駐紮在了赤火城下。
戰時的赤火城守衛自然極其森嚴,城牆上五步一樓,十步一崗,時刻注視着城下敵軍的動靜。
反倒是城門內,因爲城門主要是針對城裡,所以守軍並不是很多,一共只有十來名。
然而,堅固的碉堡往往就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夜已經深了,守城門的士兵都有點心不在焉。一般在這個時候,誰還跑來城門啊!
加上今天門外的敵軍剛吃了一個大敗仗,他們總不可能馬上就組織第二次進攻吧?
但是今天偏偏就有人來了。而且來的還不是一個人。
來的人雖多,但是偏偏他們行走之間所發出的聲音極小。竟然一直走到了城門附近,都沒有驚動昏昏欲睡的守軍。
不過當他們來到第一個士兵身邊時,還是不可避免的讓對方驚醒了過來。
“是誰?!啊!原來是鄭家主啊!不知您現……”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把鋒利的匕首就劃破了他的喉嚨,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與此同時,鄭龍身後的八道身影,就在鄭龍動手的同時也跟着動了。
只見他們快若閃電的閃掠到一個個士兵的身前,熟練無比的一手捂嘴,一手操刀,如同行走在黑夜中的死神,收割着一條條的生命。
包括鄭龍在內,九個人的武功都十分強勁,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在沒有引起其他人察覺的情況下,將守城門的十多名士兵一一擊殺。
“快開城門!放信號!”鄭龍低聲喝到。
“嘎嘎嘎嘎”城門笨重,幾人開城門的聲音無可避免的響起。
“怎麼回事?!”
“哪個混蛋把門打開了?!”
“來人,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何家軍或疑問,或惶恐的聲音紛紛響起。
就在這時,一支火箭沖天而起,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是如此的耀眼。
“殺!”隨着這支火箭而來的,就是城外早就在暗中等候多時的魏孫聯軍衝鋒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