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跑了?”何有義冷笑道。
孫博沒有回答,何有義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腳步也下意識的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驟然大變。
何長風知道前方出現了變故,他想要加速趕上來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風兒,快走!”何有義頭也不回,焦急的大吼。
“現在纔想走?未免太遲了點吧。”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
何長風臉色瞬間大變,然而還不待他做出什麼反應,就見四周人影閃動,從四周將他與何有義圍在了中間。
何長風變臉,是因爲他聽出了這個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是屬於劉玄的。
何長風知道,這一次自己父子二人是中了對方精心佈置的埋伏了!
埋伏的人並不多,就算加上孫博,一共也就只有四人。
然而,雖然僅僅只有區區的四人,也足以讓何長風與何有義感到真心的絕望。
除了孫博與劉玄之外,另外兩人何長風只見過一個,文家家主文從峰。
不過另外一人他雖然沒有見過,但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強大氣息,也明白這也是一個黃金武士。
何有義目光陰沉,死死的盯着何長風不認識的那個黃金武士。
這是一位老者,形容枯槁,白髮蒼蒼,但雙目卻炯炯有神。
何有義怒聲道:“我道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夠同時說動魏家家主魏中平,孫家家主孫博,文家家主文從峰,以及有着西北第一散修之稱的劉玄向我何家動手,原來是你宇文世家暗中搞的鬼。不過話又說回來,除了你們三大世家之外,在西北又有何人敢向我們何家出手?”
那個老者呵呵一笑,連連搖首道:“誒,何家主此言謬以。老夫雖然忝列宇文世家五長老一職,但此次出手卻絕對和宇文世家毫無關係。八長老是老夫的親兄弟,他因爲令郎之故不幸慘死,所以老夫此次是以私人身份前來報仇的。”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說,說了就會授人以柄。哪怕說的謊話根本就騙不了任何人。
昨天何有義懷疑鄭龍是這樣,今天五長老睜着眼睛說瞎話也是這樣。
何有義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便也不再反駁。
面對危境,他在經過了最初的驚慌之後,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人死鳥朝天,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何有義這一生,落魄過,也輝煌過,曾經年少輕狂過,現在也老成持重過。
他有親人,也有很多生死與共的戰友。
他從出生一開始就走在了何家崛起的道路上,一生大戰無數,受過傷,也流過血,大笑過,也痛哭過。
他曾經在軍營中與衆將士大碗喝酒,也曾經在江州城錦衣玉食。
他如果今天真的難逃一死的話,那麼他絕對可以問心無愧的對自己說:“我何有義此生無憾!”
呃,這個,其實他還是有幾件事是放不下的。
“士元,看來我是不能再同你在沙場上並肩殺敵了。”何有義有些唏噓。
“這次這個殺局佈置的竟然是如此天衣無縫,詭異難測,我何有義輸的是心服口服。只是面對如此可怕的敵人,也不知道諸葛先生能不能保住我何家。”何有義有些擔心。
“我何有義可以死,但是風兒絕對不可以死!”何有義心中決然。
何有義面色平靜,突然撫掌大笑道:“好一個五長老,好一個宇文世家。你們爲了算計我何某人,既然連魏中平這個黃金武士中期的高手都可以棄掉。何某佩服!”
事到如今,他自然已經明白,他能夠逃過孫博那一掌不是自己動作快,而是對方有意爲之。
五長老順了順下顎的三尺長鬚,略微有些得意的笑道:“何家主過……”
何有義哪裡肯讓對方把話說完,他猛然一拉何長風,將之高高的拋了出去,口中暴喝道:“風兒,快走!”
五長老見何有義父子二人已經陷入自己的包圍之中,心中難免有些自鳴得意。有一些想要炫耀一下的想法倒也情有可原。
畢竟,那可是西北排名第四的何家家主,以及天賦尚在宇文縱橫之上的何長風啊!
何有義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趁他說話分心之時,果斷出手,將何長風拋了出去。
四個人,其中只有劉玄是黃金武士中期,其他三人都是黃金武士初期。而在這三人中,又以晉升黃金武士不久的文從峰實力最弱。
所以何有義就是將何長風從文從峰的頭頂上扔過去的。
初陷包圍之時,何長風就已經在快速的思考破局之策。
不過形勢比人強,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計謀機智都沒有發揮的餘地。
他的“化雨春風吼”倒的確是一招很好的救命符,而且也是大面積的攻擊招式。然而現在四人分站四方,沒有聚在一起,他雖然有把握擊殺其中一人,但剩下的三人也不是何有義一人所能應對的。
何長風心中焦急,然而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就感覺身子被父親拔地而起,然後彷彿騰雲駕霧般的向着遠去飛去。
耳邊更是傳來父親的暴喝:“風兒,快走!”
何長風大驚,馬上明白這是父親要以自己的死,給自己換取生的機會!
何長風雙目瞬間變得通紅,他猛然大吼道:“不!”
然而大吼自然什麼都改變不了,他的身子依然在向着遠處飛去,並且快速的接近文從峰的上方。
在何有義扔出何長風,暴喝出聲時,五長老瞬間反應過來,臉色變得鐵青無比,怒吼道:“豎子敢爾?!”同時身子突進,一刀向着何有義背後砍來。
五長老雖然依舊只是黃金武士初期,但既然排名高於八長老,其實力自然也非八長老可比。此時他含怒之下全力出手,這一刀的聲勢果真非同小可。
一刀既出,似乎漫天都是他的刀光。這一刀劈開空氣,劈開風,劈開一切阻擋在他與何有義之間的障礙,快捷而又決然的到了何有義身後!
劉玄在四人之中實力最強,反應也是快捷無比,看着何長風向着遠處飛走,當下暴喝一聲:“小賊,往哪裡走?!”
衆所周知,聲音傳播的速度自然是極其迅速的,而劉玄此時出手,竟然並不比聲音傳播的速度慢上多少。
他喝聲起時,纏在腰間的軟劍同時出鞘,軟劍蛇行,錚錚而鳴,沿着詭異莫測的方位,在何長風耳邊剛聽到他的喝聲不久,轉瞬間靠近了他的右腳踝!
孫博反應也是不慢,只見他一聲不吭,雙手成掌狀,向着何有義胸口拍出,掌風呼嘯,勢若奔雷。
奔雷手迅速向着何有義貼近,還未及身,掌風就將何有義臉上颳得隱隱發痛。這一掌功力之深厚,由此可見一斑。
平心來說,文從峰的反應要明顯的遜色於其他三人。
可是他近水樓臺啊!
眼看何長風堪堪的飛過文從峰的頭頂,文從峰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口中道:“小子,還我弟弟的命來!”
同時腳尖在地上重重的一點,身子憑空躍起,手中長劍瞬間出鞘,極其狠辣的向着何長風胸口刺去!
何長風身處半空,無處借力,但自然也不會甘心就這麼坐以待斃,長劍揮舞,向着文從峰刺來的長劍快速的迎了上去。
至於劉玄纏向他腳踝的軟劍,何長風已然顧不上了。
然而,何長風的一劍沒能與對方的劍接觸到。
劉玄的軟劍也與他的腳踝失之交臂。
因爲有一個人爲他化解了這二人的攻擊。
那個人自然只能是何有義。
面對孫博拍來的兩記奔雷手,以及五長老劈來的漫天刀光,何有義沒有閃,更沒有擋。他竟然是對這兩大凌厲的殺招視若無睹,不管不顧!
不顧,自然不是不想顧。
因爲沒有人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生命只有一次,又有誰不珍愛自己的生命呢?又有誰想要死了?
然而,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並不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生命的確珍貴,但是在人的一生中,卻有很多比生命更珍貴的東西。
比如現在,在何有義的心裡,自己兒子的性命就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所以在對方四人先後動手時,何有義根本理也不理向着自己身上招呼來的兩隻手,一把刀。
在此時的何有義眼裡,只有襲向自己兒子的一把長劍,一柄軟劍。
沒有絲毫遲疑的,何有義手上用力一擲,手中長劍頓時化作離弦的飛箭,向着劉玄電射而去,瞬息即至。
而在長劍脫手的瞬間,何有義更不停留,腳尖在地上重重的一點,身子立馬向着文從峰飛掠而去,雙拳齊出,一擊對方胸口,一襲文從峰頭部。
劉玄半年前曾經與何有義交過手,知道對方的實力絕對與自己在伯仲之間,面對對方的全力一擲,他自然不敢有分毫的輕視之心,當下再也顧不得擊殺何長風,手腕一擰,軟劍頓時轉向,向着飛來的長劍席捲而上。
與自己的安全相比,區區仇恨又算得了什麼?
劉玄尚且選擇了自保,文從峰的實力尚遠遠不如劉玄,如何敢於何有義硬碰?
他口中發出一聲怪叫,想也不想的抽身向着一旁退去,哪裡還敢再去攻擊何長風?
就這麼一緩,何長風終於飛出了四人精心佈置風包圍,並且遠遠的落在了地上。
但也就是這麼一緩,孫博的兩記奔雷手,五長老的漫天刀光瞬間幾乎同時的重重打在了何有義的身上。
五長老雖然舞出了漫天刀光,但刀自然還是隻有一把。
現在這一把刀劈在了何有義的後背上,幾可見骨!鮮血噴涌!
由於何有義位置發生了變動,所以孫博的兩記奔雷手沒能打在他的胸口。
奔雷手打在了何有義的右肩上!
奔雷手本就以剛猛霸道著稱,此番何有義全不設防的硬生生的受了這兩掌,右肩上的骨頭幾乎是瞬間就粉碎了!
饒是何有義乃熱血男兒,鐵錚錚的一員好漢,但受了如此重的兩招,依然忍不住痛得慘叫了出來!
落地的何長風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雙目瞬間赤紅,悲鳴憤怒的大叫道:“父親!”
何有義口中含血,狀若瘋虎,再次大聲暴喝道:“快走!”
何長風聽見這一聲吼,精神不由得一陣恍惚。
他想起了半年多前的那個雨夜,那個被鮮血染紅的雨夜。
那個時候,他離開小山城,趕往無雙城,在那個雨夜,他被一夥馬賊打劫。
當時的何長風雖然還沒有晉升到白銀武士,但自然也不是區區幾名馬賊所能打劫。
其實那個流血雨夜的大戰並不是多麼的激烈,反而沒費何長風多少力氣。
但是那個雨夜,那夥馬賊,依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爲在最後一刻,剩下的一名馬賊突然捨棄了自己,死死的把自己抱住,以此來換取馬賊首領的活命。
不得不承認,當時何長風被小小的震撼了一把。
這是源自生命的震撼!
所以何長風一直記住了這件事。
故事的最後,馬賊的首領卻沒有選擇獨自逃命,此人倒也重情重義,對着何長風發動了自殺式的衝殺,最終如願以償的追隨他死去的兄弟去了。
今天發生的這一幕,與半年前的雨夜何其的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