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涵風修長的手指舉起白瓷勺,緩緩攪動着杯中物,一雙眼淡淡地望着對面滿臉鄙夷神色的她。
“果然是洛氏集團的大少爺,人人都對你巴結奉承,避讓三分。”
“人人,也包括你嗎?”洛涵風俊眉一揚,目色沉靜,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這幾天,我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怎麼,你覺得還不過癮?”
洛涵風突兀地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好看的牙齒,薄薄的嘴脣中氣息分明:“哦,我怎麼記得,好像是白小姐你主動找的我,當時……”
故作沉思狀,“哦,當時你身無分文,流落街頭,我好心好意收留了你,不僅解決了你的溫飽住宿,還帶你去尋找親人……如果這樣也算作玩弄的話,我真的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事纔算是正大光明地助人爲樂了。奧……”
恍然想起一件要事,他擡起一隻手揉了揉額頭,突地拖長一個聲調,提高嗓門道,“你不會是指那天早上,我偶然撞見你穿了我的長襯衫,在客廳中翩翩起舞的那一段吧……”
白姝安神情高傲的臉“唰”地一紅,心急急一跳,發現從四面八方齊刷刷射過來無數道目光,有訝異,有鄙視,有懷疑,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總之,這片目光像一頂金剛罩,捂得她全身都開始發燙,頭也跟着莫名地一點點低了下去。
“你也不用覺得難爲情,因爲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嗯,是根本就沒有看見什麼特別的部位麼。”洛涵風湊近一點深吸了一口氣,好似聞到一股迷人的香味,作出陶醉狀,嗓音壓得低低的,“要說閣樓上那意外一吻,倒的確有些讓人回味,你……”
“喂,你說夠了沒有!”白姝安突然“噌”地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手中高舉的白瓷勺僵在半空,再一次接受衆人熱辣辣的注目禮時,明顯比前一次有了經驗,原本預備下墜的手勢徒然轉了方向,一勺子咖啡生生塞進了對方口中,並俯下身子,嬌滴滴地耳語道:“說了那麼多話,口乾了吧,先喝口咖啡潤潤嗓子。”
那些目光瞬而散去,變作微不可聞的竊竊私語,有人說:“原來是小兩口鬧情緒。”也有人說:“這個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前臺那位眼尖的女侍者對旁邊一位新來的男侍者說道:“你知道麼,我來這家店裡3年了,第一次看到洛少領着女人來喝咖啡,並且是連續兩次。”
那位男侍者說:“洛少畢竟也是個男人麼,沒有男人見到美女會不心動的。”
女侍者很不屑地回嘴:“哼,洛少的身邊會缺少美女麼?肯定是這個女人纏着他……”
這廂白姝安擠出一臉假笑,扭扭捏捏地坐了下來,從他嘴中拿出勺子的那一刻,很有砸在他臉上、給他一個痛快了結的衝動。
但是她忍住了,其實她今日這麼早早地來赴這個約會,並不曾想與他嘔氣,她選定的這個位置、點的這杯咖啡、苦心守候半個多小時,原來是爲了醞釀出一種真誠的氣氛。
也不知怎地,一看到他神情淡淡、嘴角噙着一絲壞笑的樣子,心裡就忍不住竄起了火。
白姝安強自定了定心神,想着如何開始今晚的談判,開口卻是一句:“你找我來幹嘛?”
洛涵風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眼神裡斂起幾股神秘莫測的星光,看得她心裡有些發毛:“找你出來聊聊天麼,可你爲什麼一見面就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你,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竟然明知故問,這男人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洛涵風把杯子送到嘴邊,滿意地輕輕咂了一口,粲然一笑:“我想對你說的話有很多,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白姝安含在口中的咖啡差點噴了出來,好不容易嚥了下去,卻不免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好吧,沒想到這個男人城府如此之深,非得要她自己說出心中所想,那她就索性直言不諱了,“我是想問你,你能不能,我是說你們集團能不能放棄春華?”她開門見山地說完這一句後,便只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他。
在這沉默的片刻之間,洛涵風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澹澹的表情,一絲淺淺的笑凝在嘴角,漆黑的眼睛在她身上慢慢掃了一圈後,竟優雅地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修長的手臂伸出,居高臨下露出一個紳士般無比謙遜的笑容,聲音出其不意地溫軟:“怎麼,還不起來?”
白姝安呆了一瞬,才遲疑地擡手,細長指尖觸及冰冷的掌心,他的身子有微不可及地一絲顫動,之後,緊緊地反握住她的手,被一股強力拉起往咖啡屋的後門走去。
因這一層原是酒店底層,穿過後門,狹窄昏暗的通道上呈現一處臺階,拾級而上,轉角處便看到一部電梯,洛涵風空着的另一隻手摁下6樓,電梯門開,他稍一用力,便將她拽進了門。
兩人並排立在密閉的空間裡,鏡面中清晰地反射出彼此的身形,他面無表情,淡然而立,只是一隻手仍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好似半點都不能放鬆,她卻如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全身僵硬,一動都不能動……
不過十幾秒的功夫,6樓已到,洛涵風拉着她出了電梯門,走過彎彎曲曲的通道,停在一處房門口,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房卡,一記清脆的刷卡聲之後,她已被帶進了酒店的豪華客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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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白姝安佇立在充滿着濃郁歐式宮廷風的金色大牀的牀頭,想起剛纔突發的種種,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裡飛快轉過一個念頭,該不會是他想以劇院的事爲條件,對自己圖謀不軌吧……正在躊躇着如何逃離間,洛涵風手中端了兩杯綠茶,慢悠悠地從衛生間出來,徑直走到了沙發中央。
他背窗而坐,兩杯清茶,一前一後,分列在眼前淡棕色矮几上,隨意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詫異地問道:“怎麼,不過來坐?”
白姝安彆扭地走到他近旁的貴妃榻上,身子剛着落,就聽到他平靜的聲音響起:“我承認,當初沒有跟你坦誠洛氏對春華的不良動機,我是有私心的,但是,如果這事兒重來一遍,我恐怕還是會這麼做。”
白姝安用眼角怯生生地瞥了他一眼,復又低頭細細琢磨着他話裡的意思,並不回答。
洛涵風又說:“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春華已經走到了盡頭,即使不被拆建,前路也是渺茫。”
見她仍不答話,洛涵風神色間的淡然盡去,凝起一束深邃的目光盯了她一會,示意道:“當然,想讓它轉危爲安,從此柳暗花明的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只不過……要我幫你的話,我有一個條件……”
“我答應你!”他還未說完,白姝安已脫口而出,滿口答應,擡起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說吧,是什麼條件?”
洛涵風冷峻地臉龐突而閃過一絲紅暈,若不是因爲她的眼神此刻正緊繃地凝在他臉上,對這張臉的每一個細節都觀察得細緻入微,恐不會看到這飛逝而過的表情,“做我女—朋—友!”他頗費了些勁才說完這句話,說完後,眸子裡有火花閃爍,抿着脣端正地望着她。
因爲情緒過於集中,以致於當聽到最後三個難以置信的字時,白姝安心內仍是一怔,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疑惑地問道:“爲什麼不是張詩瑤?”
洛涵風雙手抱於胸前,滿面肅容,漆黑的眸子裡光華流轉,“爲什麼一定要是她?”
“因爲,因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她喜歡你,因爲她是市長千金……”白姝安沒想到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語,卻說得頗爲費盡。
“那是她的事!”洛涵風竟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回答完畢。
惹得白姝安心裡癢癢地,下一個問題不知道該問還是不問,“那你呢,你是不是喜歡她?”
糾結了片刻,還沒問出口,洛涵風卻補充道:“只是名義上的女朋友,並不需要你付出太多,況且你已經答應了,還在疑惑什麼?”
白姝安見他竟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一顆心懸着的心莫名地就定了下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只要接近洛涵風,就等於接近了洛天齊,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又怎麼捨得放棄。這時她才明白,原來,不管洛涵風要她做什麼,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洛涵風見她深思恍惚,輕輕地咳了一聲,上半身向着她的方向儘量靠了靠,壓着嗓子,用極其冷靜的嗓音跟她解釋道:“過幾天,市政府將會舉辦一個關於春華地皮的競標會,雲城幾位高官、三大集團,各大媒體,都會參加,如果到時你的表現讓我滿意的話,我就會幫你。”
白姝安自嘲似地笑了笑,喃喃地回道:“當然,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