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下,如夢如幻的五彩花霧前,李心竹頎長婀娜的身形輕輕一顫,瞬時加大的手中力道,將隨意折下的酒紅薔薇擰碎,片片花瓣無聲滑落……
“這就是我們的過去。”低了頭,凝視着地上鮮豔血色的繽紛,冷冷一笑。
“既然曾經選擇了放手、離去,爲什麼一年前,你又要回來苦苦糾纏?”
倘若在一年前,知道這段沉重的過往,白姝安一定會痛徹心扉,爲若旻所受的傷,爲李心竹的狠心,爲世事的無奈悲涼,爲自己的全然不知……
從未想到,在若旻的心裡,原來埋着一段如此刻骨銘心的初戀,這個女人,即使傷了他再深,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恐怕在他心裡,依然存有不可估摸的份量,否則的話,他不會單身至今;否則的話,自己在他身邊默默付出那麼多年,他不會視而不見……
但是去年此時,在“憶江南”飯店裡,當她無意中撞見他們相擁在懷的一幕,若旻爲什麼繼續選擇了沉默,不願向自己透露半分,寧願看着自己傷心欲絕,也不願多說一句話,這中間究竟還隱藏了什麼秘密?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我曾經的丈夫,香港著名珠寶商顧氏集團董事長顧庭浩的長子顧俊書,在去年年初病逝了。”
李心竹平靜地說出這個噩耗,轉過背對的身子,那襲幽長的黑影便投射到白姝安靜坐的輪椅上,“於是我帶着雨欣回到了廣州,我沒有想到相隔5年,會重見若旻。起初,我只是情不自禁地想看看他,於是就託了電視臺的朋友,到他的節目現場。
可是後來,當我得知,5年過去了,若旻依然是孤單一個人……他溫和的面容依舊,優雅的舉止比以前更有成熟的魅力,然而投射過來的眼神卻形同陌路……
我忍受不了這種冷漠,或者,其實是我的不甘心……
於是,我千方百計地想約他出來見面。
但他一知道是我的主意,便堅決不見……
他不願接我的電話,在節目現場,也絕不多看我一眼……
我心中又恨又氣,便在活動現場大鬧了一場,目的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那一天的演出被迫延遲。這之後,他終於願意單獨見我了。”
“爲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手段和伎倆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你就不能再高明一些,新鮮一些……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地厭惡……”
曾經擁有美好回憶的古樸咖啡館裡,裝飾典雅,氣氛悠然,可是此時坐在她對面的優雅男子,卻再也沒有往日般溫和的嗓音、柔情的目光……
他眼含怒火,惡意相向,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進她的心裡,淋漓鮮血瞬時在李心竹胸中沸騰,然而,這一刻,她縱使痛不欲生,亦只得無聲無息,因爲,這是她欠他的。
“後天,我就要回月城了,很抱歉,這次沒有遂你的願。我希望你明白,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無知的青春少年了,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繼續陪你玩樂。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此再見,不,我希望我們今生最好還是不要再相見了……”
蘭芝一般的風雅男子,說出了這番決絕狠戾的話語後,便揚長而去……
溫暖的陽光鋪灑在咖啡館內的紅木長桌上,李心竹的眼前突然一黑,努力僵直的身體終於倒了下去……
“那次醒來之後,我在牀上沉思了兩日兩夜,終於做下了最後的決定。我不甘心就這樣永遠地失去他,我要告訴他這些年來所受的苦,告訴他曾經的不得已,告訴他我爲他做的一切……”
白姝安微仰着頭,望着眼前身形顫慄,目光卻突顯亮光的冷豔少婦,心中亦是一震,幽幽地接了話:“所以,你鼓起勇氣,帶着雨欣來到月城,望月橋上,雨欣因爲貪玩,被一列自行車隊逼到橋沿,差點落水,幸虧被一個年輕的男子所救。”
“是,你說的沒錯……”李心竹的淒冷眉目微微一抖,長嘆道,“我沒想到,在這之前,我們竟然已經見過一面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白姝安自嘲一笑,平靜地補充:“其實不止一面,那樁意外過去之後的第二天晚上,在憶江南飯店,我看到你,跟若旻哥在同一個包廂裡……”
“原來如此!”李心竹的神色有片刻的迷離,眯了眼,望向遙遠的日光,很久之後,才喃喃自語:“難怪他會那麼恨我!”
“那天晚上,我帶着雨欣去天堂劇院找他。他看到我的第一眼除了震驚便是厭惡,任憑我如何軟磨硬泡,苦苦哀求,他都不肯答應我的請求……
直到,對面的女化妝間裡,走出一個裝扮素雅的漂亮女子,他纔像是突然失了魂似的,拉着我躲到牆角,倉皇中,他同意了演出結束後,與我在憶江南一敘。
那天晚上,我終於把當年迫於無奈嫁入顧家的形勢,把這麼多年來日漸加深的悔意都全盤告訴了他,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個壓在我心底多年的秘密……”
李心竹深吸了一口氣,眯起的雙眼裡綻出一屢奇光,像是重溫起當時的點點滴滴,嬌豔的脣角微微彎起。
“難道你忘了嗎,我們決裂的前一個晚上,一起來到了郊外的度假村,那天晚上的月光皎潔,星子璀璨,你喝醉了,而我是半醉半醒……就是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了你,我的第一次,我們的第一次……”
“不可能。”一向舉止文雅、說話溫柔客氣的杜若旻突然暴怒,狠戾地望着身邊柔情似水的女子,難以置信般重複道,“不可能,絕不可能,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因爲當時我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不想你留有半絲牽絆,但是又捨不得……所以纔會安排好一切,在你的酒裡放了一些促使你沉睡的藥,你醒來後當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你知道嗎,2個月後,當我嫁入顧家的時候,我的肚子裡其實已經有了雨欣……”
杜若旻的寒慄目光瞬時凝住,冰冷的軀殼像是突然被炮彈擊中,一時間震得四分五裂,腦子裡轟然作響,許久之後,乾燥的脣間才憋出一句話:“你的意思是,雨欣是我的女兒?”
“是的,若旻,你可以嫌棄我,可以恨我怨我,但是血濃於水,你不能抹殺這個鐵的事實,雨欣她,的確是你的女兒!”
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一種毀滅方式,比這樣的訊息來得及時徹底,繼冰冷的軀殼被炸燬之後,杜若旻嚴防固守的一顆心終於在瞬間分崩離析。
這一刻,他不想說話,不願思考,只木然地閉上了雙眼……
李心竹以爲自己最終說服了他,或許屬於彼此的春天會再次迎來,心底一陣竊喜,情不自禁地接近,微微顫抖的身體緩緩地靠在了他的肩頭,熟悉的溫雅氣息終又覆上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