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白姝安的問話,羅伯特的藍眼睛裡當即放出兩道亮光,紅撲撲的臉蛋上熠熠生輝,哈哈一笑,說道:“白小姐的遠見和卓識,讓我佩服,的確,將公共資源有效地造福於人民,纔是我們劇院管理者的最終目標。
遠地不說,這即將啓動的開幕式,我覺得光是採用晚會的形式太單調了。如果換成藝術周,把話劇、歌劇、音樂會、戲曲等各種藝術形式融合在一起,造勢效果和民衆反響會不會好一些?”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白姝安不禁折服般慨嘆道,“羅伯特先生果然是眼光獨到,才思敏捷,真正把姝安心頭的一樁大事給解決了。”
聽到白姝安的誇讚,年逾半百的羅伯特毫不掩飾地露出喜悅之色,像是徹底地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向她詳盡地傳授多年來累積的豐富劇院管理經驗。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之際,洛涵風略顯低沉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羅伯特先生,不知道您怎麼看待當下雲城高昂的演唱會、音樂會門票,這一樁,頗爲殘酷的實情?
見羅伯特已十分意外地斂了笑容,洛涵風依然彬彬有禮地顧自敘說着:“那動輒百元、甚至上千的價格對於月薪只有千元的普通平民來說,您真的覺得,舉辦大型的藝術周,會吸引更多的人來消費光顧嗎?”
白姝安雖有怨言,但仔細一想,卻不得不承認,洛涵風說得有理有據,且符合當下實情,倘若政府是爲了自身利益去舉辦這場藝術周,到最後無異於是爲上流人士服務而已。
就在她進退兩難之時,羅伯特突然大笑一聲,擡手拍了拍張謹言的肩膀,“不知道張市長願不願意慷慨解囊,免費爲雲城人民開放,讓他們體驗一下真正地藝術盛宴呢?”
卻見張謹言沉思半晌,終是垂頭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說:“涵風的一番話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良言,值得我深思斟酌。但是光靠我一人力量,恐怕無法改變當下約定俗成的許多慣例。不過我會盡力去改變,這一次藝術周的門票,將盡量地降低價格。”
張謹言的一番話說得幾人心裡頗爲沉重,卻是羅伯特率先從沉悶的氛圍中走出,大聲說道:“可以可以,張市長這次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演員方面,姝安你放心,我保證可以邀請到英國著名的交響樂團和歌劇團來雲城演出,只不過藝術周的時間,如果放在下月中旬,僅半個月的時間準備,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聽到這話,白姝安面露難色,此時張謹言朝她溫和一笑,說道:“幸好目前還沒有將開幕活動大肆宣傳,現在既然內容有所改動,順帶把藝術周移到5月初,應該沒有大問題。”
白姝安這才安心地眉開眼笑起來,繼續向羅伯特取經……
這邊的四人正談笑自若,其樂融融。
那邊,此前一直跟隨其後的兩人卻到此時仍不見蹤影。
原來張詩瑤一跨入宴會廳便被橫空出現的王顯當頭攔住,王顯今日是代表原春華劇院的近百名工作人員前來參加這個協調會議,他的圓潤體型相較去年已是更加地肥碩,兩瓣紅蘋果般的胖臉頰將一雙並不有神的大眼擠成了兩道半圓,此時正衝着張詩瑤諂媚一笑,語氣憨厚地說:“張大小姐,急急忙忙上哪兒去啊?”
“當然是去找我爸了!”詩瑤風急火燎地顧自走着,並不多瞧他一眼。
王顯緊跟其後,悠閒目光順着她的焦慮神色一齊望去,突然可氣地嘆了句:“也就只敢對我呼來喝去的!”
詩瑤聽出了弦外之音,當即停步,回身一瞪,一雙鳳目已是火舌噴吐。
王顯這回卻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繼續大無畏地說道:“原來你堂堂市長千金,也就這麼點本事啊,看看人家,出雙入對、耳鬢廝磨地,多麼地琴瑟相和!”側頭不屑地看着她,“還以爲你有天大的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我聽說張市長連劇院院長的位置都給了那個丫頭,到底你是不是他親生的呀,怎麼你想要的東西,都從不見他爲你爭取過一分……”
“你給我閉嘴!”張詩瑤氣得渾身發抖,壓着嗓子,咬牙切齒地低吼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面裝的那點花花腸子,不就是嫉恨我爸爸沒有把院長的位置留給你麼,就憑你……”居高臨下望着他,冷哼一聲,嘲笑道:“也配!”
王顯像是預料到她會有此反應,毫不在意地憨笑道:“是啊是啊,我不配,難道,她就配了?”
說罷,視線有意無意地瞟向了主席臺前正與張謹言談笑風生的白姝安。
張詩瑤目光裡的陰鷙盡顯,強壓着心底洶涌的暗流,朝王顯曖昧一笑:“不管她配不配,都與你無關。還有,別以爲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可以激怒本小姐,幫着你去做蠢事,你還真是天真無邪,難怪到了今時今日,連老子留下的一點基業都沒有守住,呵呵呵……”
冷豔的面容上飄出幾聲得意的笑,繼而邁開步伐,高挑的身影伴着王顯哭笑不得的遲鈍目光,鎮定地走出了他的視線。
在張詩瑤昂然行走的通道一側,此時正坐着另外兩個熟悉的身影。
就在一刻鐘前,當杜若旻神色抑鬱地低頭步入大廳時,一個走神,竟然撞到了人。
擡頭一看,兩人俱是一怔。
雲薇一身酒紅色裙裝,正神采奕奕地立在他的眼前。
“雲姨,我真沒想到是你。”杜若旻向前一步,與她輕輕相擁,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雲薇亦是喜出望外,當即拖着他找了一處適宜談話的空位坐下,熱情地說:“我的大明星,雲姨這是有多久沒見到你了,連過年都不回去,太不像話了。”
若旻含蓄一笑,風雅的眉目微微一揚,那些壓在心底對着白姝安都無法啓齒的言語,此時卻是如潮水般用上了心頭:“雲姨,聽說曼姨她……不大好,您是她唯一的好姐妹,幫着我多照顧她一些。”
雲薇的臉上掃過一縷陰鬱,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遠處白姝安的身影,語氣亦變得艱澀:“放心,好孩子,能做的,我一定會做。只不過……”關於林曼音的過去,想必若旻知道的依然不多,可是若旻的性情,雲薇亦是十分了解,恐怕他不會刻意地去探究調查,便嘆了口氣,淡淡地說,“有你和姝安在,我相信曼音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杜若旻跟了林曼音十幾年,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到如今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有許多事,不是他不知,只是裝作不知;有許多人,不是他想要遺忘,而是無法繼續;還有許多結,不是他不願解,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解……
對於那些身上揹負着太多過去、太多包袱的人,他總是報以憐憫之心,因爲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