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見狀亦上前,但未等她伸手,老人已慢慢地自行爬起。爬起後,輕輕撫了下藍明月的後腦,笑道:“謝謝你,小朋友。你真是懂禮貌的小朋友,你爸爸媽媽一定很以你爲傲吧?”
聽得問話,藍明月低下頭不語。從前被問及爸爸,她總是難過別人有爸爸而她卻沒有。現在被問,她除了難過亦有傷心,傷心她總是見不到某個她把他當成爸爸的人。
“小朋友,你怎麼了?爺爺有說錯話嗎?”見她模樣,老人關切地問。
看着這樣一幕再一次發生,老師不由暗暗一嘆氣,眼裡是滿滿的心疼之色。她向老人解釋道:“老人家不必多心,這孩子這樣和你並沒關係。只是她……她的家庭狀況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了些,所以一有人跟她提起爸爸,她就……”
老師欲言又止,老人明白地點了點頭。深望一眼藍明月,他看向老師再道:“很懂事的一個女孩,就不知道她爸爸是什麼時候……”
老人沒有明問,老師也已明白,她笑着回:“老人家,你誤會了。我說她家家庭狀況不一樣,是說她媽媽是個單親媽媽,而不是說她爸爸已經不在了。”
“單親媽媽?”老人若有所思一想,低頭笑看藍明月問:“小朋友,告訴爺爺你幾歲了?四歲了,還是五歲?”
“五歲了。”藍明月擡頭回,老人微微一愣,深望着她的臉龐,伸手撫了撫她腦袋,笑道:“五歲啦,五歲好啊,五歲好……”老人嘴裡唸叨着轉身而去,他臉上的笑容裡藏着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是五歲?”傅家書房內,傅澤宇看着一身樸素裝扮的傅建國驚問。
在幼稚園摔倒的老人便是特意喬裝過的傅建國,當聽得藍明月說她五歲時,他心下激動。唯恐有錯的他,又再細細看過有傅澤宇影子的小臉蛋,他終於肯定了內心疑問。
歡喜而歸,他第一時間便向傅澤宇說了自己打聽得來的消息。
傅澤宇驚訝萬分,傅建國滿面笑意點頭,“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有什麼方法,你都必須把靈兒和我的大孫女找回來,要不然別怪我這當爺爺的不講祖孫情分。”突然得知自己已有曾孫女,他難言心中喜悅。
祥叔在一旁亦是喜難自禁,他接口道:“會的,會的……老爺,你就放心吧。照這個情形來說,少夫人在這五年裡並沒有嫁人,她願意獨自一人將小小姐養大,就足以證明對少爺還是有些情分在的。只是現在心裡對少爺還有怨,所以不願讓少爺知道而已。”
“是啊,我也這麼想。”聽言,傅建國更是喜上眉梢。在喜悅的感染下,滿頭白髮的他也好似年輕了許多。
看着一廂情願往好裡想的兩位老人,傅澤宇在歡喜的同時卻沒有這麼樂觀。與藍靈芸的再次重逢,他總覺得她對自己在有意疏遠。外加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他更是清楚地感覺到她對自己不僅僅是怨那麼簡單。
那是一種恨,一種他不知該如何化解的恨。
心下凌亂,傅澤宇最終還是難忍心中渴望,在第二天清晨來到了白色洋樓外。看着隨藍靈芸走出家門的小人兒,他嘴角開始上揚。
“叔叔,你說我是你上輩子的情人嗎?”
想起第一次與她相遇時的情景,傅澤宇深望着隨她媽媽上車的藍明月,在心中暗道:“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明月,叔叔真是你上輩子的情人,我真是你的爸爸。如果你知道了,會高興嗎?”
暗暗自問,傅澤宇多渴望能衝上前,抱住小人兒,告訴她這個事實。只是,他卻沒有那樣的勇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遠去。
一架私家飛機在傅家上空緩緩降落,傅建國及傅澤宇帶着全部傭人在房前等候着。
飛機緩緩着陸,傅靜怡在一名隨機人員攙扶下機。見到傅建國,她張開雙臂快步上前,“爺爺……”
“小心吶,丫頭。你慢點走,小心傷了腳。”傅建國見狀驚慌不已,他一面說着一面急急迎上前,扶住了差點沒站穩的傅靜怡,“你看,你看……多危險啊。你這丫頭,這麼多年了毛燥的毛病還是沒改。”他數落着,再一望她的小腿,心疼地問:“怎麼樣?腿都好全了沒有?醫生有沒有說會有後遺症什麼的?”
“沒有,沒有……爺爺,我的腿現在除了還不可以承受重力和跑步之外,已經全好了。”傅靜怡歡喜回話,傅建國卻依是滿眼心疼之色。他將她擁懷,疼愛地撫摸着她滿頭秀髮,“丫頭,這些年你受苦了……爺爺不是個好爺爺,我最可愛的寶貝孫女出了這麼大事的,我竟然還自顧着在國外遊玩……”
傅建國語中滿滿自責,傅靜怡笑着安慰道:“爺爺,這怎麼能怪你呢?您不是不知道嗎?如果您知道了,指定……”
“指定要把我給宰了。”傅澤宇走上前,笑着接口,傅靜怡轉頭望向他,緩緩走近輕聲道:“哥,我能站起來了,靜怡能站起來了……”
說着兩人眼中皆是淚水泛起,傅靜怡知道,她這些年來的痛與苦,他亦感同身受,纔會因此對藍靈芸由愛生恨,纔會想盡辦法折磨她,讓她痛苦。
只是……這事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們都錯怪了藍靈芸,讓她平白受了那些苦,讓她平白失去她的幸福。
想起這一切,傅靜怡心中是說不出的內疚與慚愧,她拉上傅澤宇的手,忐忑不安地道:“哥,有件事我考慮了很久,我覺得還是得告訴你,要不然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她難得的嚴肅,讓傅澤宇也不由有些緊張起來。他還未發問,只聽得她又道:“哥,其實我們都誤會靈芸嫂子了,那張照片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我們對不起她……”心有愧疚的她說着不由低下了頭。
傅澤宇淺淺一笑,將她頭擡起,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錯的是哥哥,是哥哥害了你,也害了她。”
“哥,這事你早知道了?”對他的淡然,傅靜怡吃驚不已。傅澤宇淺笑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傅建國,道:“是爺爺讓我醒悟的。你呢?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傅靜怡猶豫着終道:“哥,其實治好我腿的醫師正是照片上的顧皓遠。他在你把他公司收購後就去了美國留學,然後去了聖女醫院任職。他沒有計較我之前對他的冷漠,到醫院後便向院領導申請成爲我的專職醫師。照片的事,我也是不久前聽雪兒姐姐說起靈芸嫂子後,偶然提起才知的。”
愕然震驚,傅澤宇此刻才知自己當初是多麼的幼稚無知。懊惱後悔,卻是爲時已晚,唯有在心中暗暗企盼有可以彌補自己過失的機會。
傅家因傅靜怡的歸來而充滿喜悅。只是喜悅之餘,因某人的缺席,讓他們皆心有遺憾。
而那讓他們心有遺憾之人,此刻正端坐在辦公桌前,聚精會神地批閱着桌間文件。突然,門外敲門聲響起,助理隨後推門而入,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爲私家偵探,待助理退出後,男子從隨身包裡拿出一撂照片遞上道:“藍總想要的照片,我都給帶來了。何家父女現在的狀況確如藍總所料,一天不如一天。而且何美琳現在已逼不得已開始找工作,只是她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人又傲氣。高不成、低不就地,她也一直沒有找到工作。”
聽着男子的話,藍靈芸一面翻着手上照片。
照片上的何美琳明顯纖瘦不少,肌膚也失去了往日光澤,衣服也顯得陳舊,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從前大小姐模樣。
冷冷一笑,藍靈芸放下照片,從抽屜裡拿出支票。填上相應數字後,她將支票遞給男子,笑道:“你拍到的照片我都很滿意,謝謝你!”
男子接過支票,反謝了聲後離去。
待辦公室門被隨手關起,藍靈芸再次拿起照片,細望了幾眼,她冷笑着。往日的仇恨在這一刻得到了些許緩解。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邊,何美琳手抱簡歷,疲憊地在大街上走着。找了一天工作的她,此刻是又渴又餓。頭髮亦是凌亂,她都懶得騰手整理。
“藍靈芸,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把我今天所受的統統還給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讓你跪在我面前。”暗暗詛咒着心中恨透了的女人,何美琳低頭走着。
低頭看腳尖走着,她突然撞着上了一健碩男人懷裡。被反射性地彈退幾步,她擡頭一望,只見男人臉龐英俊不凡,隱約中還帶着點點熟悉。她認真細想,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這點熟悉來自何處。
她苦思着,男人也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好像在等她想起自己是誰。
終於,何美琳放棄了,她想要越過他而去。
“何小姐,見到舊相識,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就走?”男子忍不住開口,何美琳愕然回頭,細望了望男人臉龐問:“你是……”
男人淡漠一笑,他未回話,一穿着時髦的女子在其身後走來,挽上他的手臂,“興邦,我們走吧……
興邦?何美琳驚愕不已。再細望男人,才終於明白剛纔的熟悉感來自何處。是他,竟然是她從前那肥得夠油、土得掉渣的未婚夫。只是此刻的他早已一改往日面貌,一身時尚休閒服,利索短髮,還有健碩身材,已然是一個不折一扣的肌肉美男。
錯愕吃驚着,何美琳只感頭頂天雷滾滾。此時此刻她悔不當初,悔自己沒能看出他也可以這樣有型,幾乎不輸那一直讓她心心念唸的傅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