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澤宇微微一愣,還未從剛纔的失落中醒神。他不答反道:“調去商業街的人,讓他們不要再去了。”
張秘書錯愕一怔,茫然地應‘是’。見傅澤宇進了辦公室,他急急跟上再問:“傅董,江津食品廠訂單被截的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傅澤宇愕然回神,“食品廠訂單被截?怎麼會這樣?查出什麼人做的沒有?”
“查了。是一家名爲‘藍之心’的企業。”
“藍之心?”對這企業名稱,傅澤宇有一種熟悉之感。
“藍之心……藍之心……”低聲自語着沉思片刻,他終於有了印象:“藍氏眼鏡……”他說着急急打開電腦,在網上查了有關藍氏眼鏡的資料。果然,裡面有一款‘藍之心’。
是巧合,還是……根本就是她。
傅澤宇陷入沉思,等了許久的張秘書納悶地問:“傅董,是不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擡頭一望張秘書,傅澤宇猛然想到一事:她曾在傅氏呆過一年,在那一年裡她接觸過無數有關傅氏客戶的資料,而那些客戶也大都見過她,一些大客戶與她更是熟絡。
是她,一定是她。傅澤宇幾乎可以肯定了此事必是她所爲。一則:對買家而言,換一家企業就等同拿自己百貨的食品再做一次實驗。如此大的風險,如果不是她,換作是別人,就算降價買家只怕也未必放心。
二則:藍之心是藍氏眼鏡裡最爲驕傲的一款,食品業會以此爲名的,且敢如此明目張膽截他訂單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心中已然斷定,傅澤宇喜驚摻半。對她自行立業的驚訝,對自己終得她消息的喜悅。
“這件事到此爲止,不必再提了。且以後有關‘藍之心截單’的事,只需作個備案給我就行,不需要興師動衆要處理之類的。”
傅澤宇一臉淡然交待,張秘書驚愕得雙目圓瞪,“什麼?傅董,我……我沒聽錯吧?”
“沒聽錯。”傅澤宇平淡迴應,並道:“你出去吧。把我的話原原本本告訴江津那邊就行了。”
“是,傅董。”張秘書一臉不解迴應後退出。
辦公室門外,米琪看着一頭霧水的張秘書,笑問:“張秘書,你這是怎麼了?碰到傅董心情不好,被無緣無故‘批鬥’了?”
“你才被批鬥呢!”張秘書利落駁回,納悶再道:“我是好奇,江津那邊的訂單被人半途截了去,這傅董不但不生氣,反而交待以後但凡是‘藍之心’截的單,只備案給他就行了。”
“備案?就這樣?”米琪亦是吃驚不小,張秘書嘆道:“看吧,你也這反應不是?也不知道傅董是怎麼啦今天?”
兩人皆隔着門板一望辦公室,面面相覷,疑問無人可解。
“江俊叔叔,我不吃糖啦,你不要一直塞給我好不好?”與此同時,在白色洋樓花園裡,藍明月對着懷中一堆糖,情緒失控地大喊着。而江俊則委屈地縮在一旁,諾諾地道:“明月公主,對不起嘛,我不知道你不喜歡。”
藍靈芸從外而歸,聽到女兒的聲音,她向他們走來。看着氣鼓鼓的女兒及一臉不安的江俊,心下一痛,她走上前。
“明月,你怎麼了?”她半蹲在女兒跟前,柔聲問。
“江俊叔叔啦,人家明明不喜歡吃糖,他還要硬塞給人家。”藍明月嘟嘴訴說,藍靈芸心痛地反問:“明月,你真的不喜歡吃糖嗎?以前江俊叔叔給你糖,你都會好有禮貌地道謝。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可以這樣對江俊叔叔?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傷了他的心?”
藍明月自知有愧,低着頭她偷偷望了江俊一眼。見他垂頭喪氣模樣,猶豫着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輕聲道:“對不起啦,是明月不好,江俊叔叔不要生氣了。”
江俊癡癡地歡喜一笑,忙擺手道:“不生氣,不生氣……”說罷兩人相視一笑,開始嘻鬧,剛纔的不愉快已煙消雲散。
藍靈芸望着嘻鬧的兩人,內心憂慮重重。她知道女兒爲何會那樣反常。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男人,已在她心底紮下了根。是因不可抹滅的血緣天性嗎?爲什麼明月會對他有如此依賴?
一定不能再讓明月見到他了,藍靈芸暗暗告訴自己。
心中凌亂,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是江昊。
轉身回頭,她淡笑着問:“今天怎麼會在這時候來?”
“聽說你截了傅氏的單,是不是真的?”江昊不答反問。藍靈芸淺淺一笑,淡然地回了聲‘是’。
“爲什麼要這樣做?你知道不知道這樣會讓你更快曝光?”江昊已有怒意,他不明白她這樣做的原因。
“時至今日,我不怕曝光。我必須得有些大客戶,否則我根本沒有資本對何氏對抗。”藍靈芸堅定地回,江昊無奈地道:“怎麼會沒有資本?不是告訴過你,需要幫忙儘管開口嗎?”
“不,你已經幫我夠多了。何氏的事,我一定要自己辦妥,否則我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爸媽?”藍靈芸眼裡是滿滿堅持,江昊張了張口,終將想說的話吞下。最後只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萬事小心。藍之心,只怕以後不會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食品企業了。一旦站在風尖浪口,認識你的人會越來越多。傅少知道是遲早的事,而另一個女人,她也一樣會知道,你以後的生活可能就沒辦法像現在一樣平靜了。”
江昊面露憂色,藍靈芸卻依舊淡然:“心靜了,自然一切都靜,我的生活不會因他們而亂掉的。”
知多說也無益,江昊輕點了點頭道:“能這樣最好。”
如此說,他也只能如此祈盼着……
“明天該帶俊去複檢了吧?”江昊走向弟弟,輕撫過他額頭問。
“是。”藍靈芸輕回,江昊再道:“明天我正好有點時間,要不就我帶他去醫院吧,你那邊一定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藍靈芸輕點了點頭,她的確還有許多事未做。只是沒想到,第二天江俊死活不肯跟江昊走,直嚷着要她隨行。百勸不下,藍靈芸最後還是跟着他們一起去了醫院。
三人一同來到醫院,給江俊作了一系列檢查後,得出的結果依如從前:“血塊還在腦裡,壓迫着腦部神經。不能手術,也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要痊癒只能隨緣。不可請放心,現在雖沒有好轉跡象,可說不準哪天就不藥而癒了。”
六年來,醫生一直重複着這些話。隨緣,這樣覆蓋廣闊的詞,讓人實在沒辦法不沮喪。
藍靈芸心情沉重,江昊亦是面色凝重。
兩人一同從醫生辦公室走出,藍靈芸意外地發現,原本該在走廊座椅上的江俊竟沒了蹤影。“江俊呢?”她錯愕驚問。
江昊聽言愕然大驚,一望空了的座椅,急望了望四周,說了聲“我們分頭去找”就朝走廊一邊奔去。而藍靈芸則朝另一方向跑去。
兩人把醫院繞了一圈,在醫院大門相遇,“怎麼辦?都沒看到他。”藍靈芸失了方寸,江昊亦心急如焚。突然,前面馬路上的一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在那。”
兩人皆是欣喜,藍靈芸突感不妥,因她看到了一輛小貨車正朝他開去:“江俊,小心……”
她大聲呼叫,江昊急忙向弟弟奔去,“俊……”他一面喚着,一面全力奔跑,卻最終沒能阻止意外發生,江俊被小貨車撞飛,倒在了血泊中。
剎車聲刺耳響起,江昊驚愕地看着弟弟倒下,“俊……”微怔片刻,他奮力奔去。
加護病房外,江昊與藍靈芸面對病房玻璃牆而立。望着病牀上的身影,江昊自責不已,沉寂許久終道:“六年前,我也是站在這裡看着他。等我進去時,他就醒了。我問了他一些‘痛不痛’之類的話,他卻從那時候開始失了心智,成了癡癡傻傻,心智還不如一個兩歲小孩。六年了,他一點好轉跡象都沒有,我雖難過,但只要他還健康,只要他活得開心,他就算終身這樣我也認了。”
藍靈芸轉頭相望,他的面色哀傷,他的眼裡是藏不住的無助。這個雖身在商界,卻在黑道亦有震懾威嚴的男人的脆弱,深深震撼着她的心。她終於明白了他當年爲何會對自己提那苛刻條件,終於知道了一個曾經的道上大佬對兄弟的情義之深。
“他會沒事的。”深望着他,她堅定地道:“醫生不是說了嗎?只要度過三十六小時的危險期,他就沒事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挺過去的。”
江昊回望一眼,卻沒有回話。回頭再望那躺在病牀上的人,他心憂難減。
一分一秒,一時一刻,時間一點點流逝。藍靈芸與江昊寸步不離地守在病牀前。一小時、兩小時、十小時、二十小時、三十小時、直到第三天早上,經過反覆發燒的江俊情況終於穩定了下來。
當看到醫生臉上的笑容,藍靈芸和江昊知道他能活了,他平安了!
而這些天在醫院和家裡兩頭奔跑的阿僕,得知二少平安的消息,高興得躲在門外偷偷抹着眼淚,嘴裡喃喃自語:“沒事了,二少終於沒事了!”
衆人皆是不由鬆了口氣,歡喜不已。
待江俊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當時,衆人皆在病房,卻無一人注意到他的醒來。阿僕正陪嚷嚷着要跟來的藍明月畫畫,她在畫一副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畫,說是要送給生病的人。而藍靈芸則和江昊臨窗而立,她鄭重地道:“將來大仇得報,我和江俊馬上成婚。”
對她之言,江昊甚是驚訝。當初她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答應自己的條件,這些年來自己從不主動提起,她更是閉口不提。那件所謂的婚約,只在彼此的默知下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