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衣鋪。
宋夫人對雪域說着心事。
原來,她只是一個孤兒,五歲時候初到臨城,賣身歌舞坊成了舞姬。那時候,身份低微也只能日日被人呼來喝去,再加上性子本來就柔弱,所以便到了人人都欺辱的境地。
一直這麼多年過去了,終於是遇到了一個愛自己,願意爲自己贖身的人,這人便是宋府的七爺,這樣,自己便也跟了七爺。
雪域輕輕的撫着宋夫人的肩,安慰着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有宋七爺的寵愛,至少在臨城算是最尊貴的夫人啊!以後用不着再被柳夫人嘲笑!
宋夫人勉強一笑,不是軟弱,是自己不願意與別人爭執罷了。
送走了宋夫人雪域緩緩舒了一口氣。
雪域坐在門前,看着人來人往,想着卻是宋夫人溫婉善良的面容,這樣的女子,自己利用她,是不是太過卑鄙了!
店面外擺着衣服,每一件都是自己精心設計的,這樣人來人往更能吸引顧客。
可是此時,坐在門欄上的雪域一直出神,以至於有人問及衣服,都沒有理會。
天色愈加昏暗,出神兒的雪域根本沒有發現風雨欲來!
疾風捲着豆大的雨點砸向地面,一下子把雪域的思緒砸醒了!
雪域看着被風捲起的衣服瞬間極了,手足無措的將衣服往裡收,大雨嘩嘩的澆在雪域身上,秦輒也跑了出來,幫雪域往裡收衣服,二人好是一陣忙乎!
被澆了個透心涼的雪域和秦輒不禁面面相覷,隨即又互相大笑起來。
雪域看着秦輒這滿臉真摯的笑,心中高興非常,真好,輒兒很久沒這樣開懷笑過了!
“傻瓜!”秦輒忽然道,語氣中盡是一副你這頭白癡的樣子。
雪域不置可否,聳聳肩,“我剛剛沒注意。”
“現在注意了?”秦輒指指渾身溼透的衣服,輕蔑道。
二人關係愈加緩和。
宋夫人邀雪域去宋府,雪域換了一身寶藍色的衣裙,綰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淡妝輕抹,若清水芙蓉般純淨。
坐在轎子中,雪域心中有些糾結,朱靜是一個溫婉善良沒有心機的女子,這樣利用她如若被她知曉,她該是有多麼難過啊!
可是,雪域太想知道這居住在宋府的這宋七爺的秘密了,因爲他極有可能解開這江山易主的真正原因。
雪域從前便想,江山又不是一件東西,誰說拿過來便拿過來的東西,憑什麼一個簡單的圍攻便可以輕易地被雲輕舟奪走江山!其中,一定有很大緣由。
也許,雲輕舟部署太久了,也許多年來他一直臥薪嚐膽,去部署每一處軍隊,培植每一個勢力。
可是,雲輕舟,憑什麼可以讓這麼多人聽從他?
這樣想着,雪域的轎子已經抵達宋府。
宋府,這個曾經的臨王府。雪域站在門前,感慨萬千。
多年後,再一次踏進這座府邸!
雪域輕輕拎起裙角,低着頭走上臺階。
一人影匆忙從身側走過,雪域驀然回首。
只見那人身材高
大,一身醬紫衣袍,單從背影看,便是一挺拔威武的將軍形象。他一定就是這府上的宋七爺吧,那人並沒有回頭,許是有什麼急事。
雪域剛要踏進宋府,忽聽得身後有人喝道,“站住!”
雪域心中一驚,是說自己麼?
回過身,雪域神情漠然,靜靜的盯着不遠處那挺拔的身姿。
而此時的宋七爺正玩味的看着雪域,微微皺了皺眉,緩緩向雪域走來,離雪域越來越近。
雪域從容的看着他,在表情中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恐、詫異、或者其他什麼神色,這讓宋七心中有些詫異,這女子果真不是凡物!
“你?”宋七一手指着雪域,疑惑着。她是她麼?此時,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宮中……?
雪域淡淡一笑,難道他認識自己?可是自己從未見過他啊!那怎麼辦?裝傻?
雪域微微施禮,“宋七爺”
宋七伸出手,微微碰觸雪域的下顎,擡起她白皙的面龐,嬌美的面容,如清水的眸子動人心魄,這女子太過美麗,神情中流露出的是一種莫名的勾人的魅力,怪不得一向性格乖戾、不近女色的秦渡和一向以清高示人的雲輕舟都會爲之傾倒。
“你叫什麼名字?”宋七凝視着雪域如水的眸子。
雪域微微閃身,巧妙的避開了宋七的手,“秦六娘。”
“秦六娘?”宋七撲哧一笑,“秦六娘……好一個秦六娘!”隨即轉身離去,哈哈大笑!
雪域疑惑,這宋七爺莫非見過自己,可是他是何時何地見過自己呢?當時自己身處深宮,根本沒有接觸過什麼人,又從來沒有在朝廷上露面,又怎麼會認識自己!?
正是出神,忽然被一女子溫柔的輕喚拉回思緒。
雪域回神,望見宋夫人正站在門裡,面帶笑容。剛纔的場景被她看到了!?
“夫人,”雪域拎着裙角,微微施禮。
宋夫人急忙拉過雪域,面含笑意,“六娘不必多禮。”
雪域微微點頭。
“剛纔宋將軍?”雪域故作遲疑道,“宋將軍好像認識一個人,應該和我長得像……”
宋夫人微微皺眉,搖搖頭,“我並不知曉。”
雪域莞爾一笑,“一定是將軍認錯人了。”
宋夫人拉着雪域走進她的娉婷園,小園子小巧別緻,院子精巧的坐落着亭臺水榭,假山上的水流緩緩流下,叮咚的撞擊着青色石頭,清水透明見底,水中紅色的金魚自由自在的扭動着身軀,透明如紅紗的魚尾擺着水流像身着紅色舞衣翩翩起舞的舞姬,好不美麗!水池一處只有幾朵純白的蓮花靜靜綻放,傾吐着馨香。
雪域看着水中的魚兒出神,這樣一隻只小小的魚兒在水中自由嬉戲,沒有煩惱沒有憂慮,該是多好呢。
可是人,爲什麼要這麼多煩惱,無論是在現代亦或是古代。
“六娘,想什麼呢?”宋夫人一手覆在雪域扶在欄杆的手上,聲音溫柔。
雪域回過頭,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宋夫人,你看這魚兒在水中悠然自得的遊着,多麼快樂啊。”
宋夫人看着水中的魚兒,有些失神,“整日在這淺淺的小池塘,你怎麼就能斷定它們是快樂的呢?”
雪域默然不語了,此景此人大有莊子與惠子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意境。
這宋夫人也是有許多難以言說的傷心過往吧,我非她,安知她之樂或悲。
“有什麼不快樂說出來也許就好了,”雪域反握住宋夫人的手,掌間的冰涼讓雪域有些莫名的悲傷,這樣平靜溫和的女子,看起來像是忍耐什麼忍耐太久了,或者已經順從了命運的安排,不再願意抗爭什麼。
宋夫人眼眸中點點淚光,看着雪域又努力扯起一絲笑容,“這些心結怎麼也解不開了。”
“也許說出來會好些呢?”雪域安慰道,試探着觸碰她的內心。
雪域的心中在做着懺悔,不應該這樣去利用一個與自己交心的人的,不應該從她這裡作爲突破口去探聽這個宋七的身份!不應該,對不起,朱靜,我不是有意要利用你,如果可以,我一定毫不猶豫的選擇不傷害你,不會傷害你。
“六娘,你不要問了,求你……”宋夫人聲音有些哽咽。
“對不起……”雪域微微皺眉,“我不是有意的,但是,如果你想找一個說話的人可以找我。”
宋夫人表情有些痛苦,努力搖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結果會是這樣,我對不起他……”
“夫人……”雪域緊緊抱着宋夫人,她仍舊在哭泣,渾身顫抖。
雪域默不作聲,就這樣靜靜的輕撫着她的背,她也許做了什麼事情,有愧於自己的心,這樣的痛苦自己何嘗沒有經歷過呢!面對着雲輕舟,那莫名其妙還會竄出來的心動,這兩年,自己整夜整夜的失眠都是在想,爲什麼自己與他會變成如今的樣子,當初的所有美好,所有溫存都付諸東流,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不止一次的想要衝進乾元殿,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質問,爲什麼兩個人會變成如今這般,可是,不可以,不可以……秦渡的面容仍舊在面前漂浮,與秦渡的誓言仍舊在耳畔迴響,與秦渡的點滴過往像一把枷鎖,困住了雪域,困住了她的心,讓她根本沒有辦法或者沒有勇氣去碰觸所有關於愛情的東西……從玲瓏閣到乾元殿,兩年,她都沒有走到……
宋夫人緩緩舒了一口氣,“也許是我追求安穩的心勝過了愛他。”
“是麼?”雪域話語輕柔,從自己的思緒中撤回來。
“我是爲了報仇才進宋府的。”宋夫人一口道出。
雪域不禁一驚,急忙四處張望,發現沒有人才舒了一口氣,“宋夫人,這樣的話……”雪域緊緊皺着眉頭,宋夫人太相信自己了,把這些話都告訴自己,會給她帶來多少麻煩啊!
“他知道的,”宋夫人拉着雪域走過小橋,坐在亭子中,初夏的微風吹拂,宋夫人淡雅的面容好像那蓮花般純潔不染。宋夫人看着雪域的眼睛,緩緩道,“那時候,我喜歡一個男子,他是時世間頂好的男子,他堅毅卻不失溫柔,果敢卻不失善良,可是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與他比肩的,只要能夠在遠處靜靜的望着他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