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御劍山莊四個大字,千陌染心裡說不出的激動,他已經好久沒有回來過了,手被輕輕握住,眸光一轉,正好迎上墨容歡那雙波光瀲灩溢滿溫柔的桃花眼,脣邊浮起一抹微笑,千陌染啓脣:“容歡,這裡就是我家,以後也是你家。”
“嗯。”墨容歡笑意盈盈:“是我們的家。”眸光一瞥,見十一和駱無憂靜立在身後,晃了晃相互交握的手,墨容歡示意千陌染快點請十一和駱無憂進莊。
不着痕跡的鬆開墨容歡的手,千陌染對着是十一和駱無憂一笑:“兩位,快請。”
請字還未說出口,千陌染就看到一個黃衫女子朝着他奔來,怔怔的望着他,接着低眉一笑道:“大哥,你真的回來了。”
眼前的女子,清麗脫俗,明豔動人,正是他記憶裡的妹妹千秋雪,微微一笑,千陌染溫聲道:“大哥回來了。”
駱無憂對於兄妹大團圓的場面沒有什麼感覺,反而是正朝着這邊走來的白髮少年讓駱無憂吃驚不已,即使他已經知道長安再次白髮的事情,可親眼看到的時候,內心還是有不小的衝擊。
十一眉頭一蹩,沒有四皇子在身邊的長安,就像他最初所遇到的一樣孤冷,甚至比之當初還要孤冷,少年一身玄衣,發白勝雪,墨眸半斂,顏若冰霜,薄脣微抿,周身似乎凝結了一層厚厚的玄冰,讓人還未靠近就不由自主的止步不前。
在明樓裡匆匆一瞥,墨容歡就覺得靜坐不語的玄衣少年,側臉特別熟悉,她竟然破天荒的跑去對少年說她們是否曾經見過;堰城何府時,少年依舊冷淡着一張容顏,而她險些脫口說出墨蓮胎記的事情,而少年卻只在意身邊溫潤清淺的白衣少年;接着是少年昏倒在洛槿大街冰冷的雪地裡,她救了他,卻不想少年竟然朝如青絲暮卻成雪,少年清醒後告訴她,他的名字是長安,那時的她硬着皮頭詢問少年關於墨蓮胎記的事情,少年卻說墨蓮只在夢裡出現過;後來她與千陌染在破屋裡再遇少年,少年白髮變成黑髮,她曾以爲少年吃了千年何首烏,不想少年只是將白髮用水墨浸染;此刻,再見到少年青絲成雪,滿鬢霜華,她的心忽然很痛,那是她一直不肯忘記的小哥哥,是母后一直思念的大皇兄,是要和她一起容歡天下的親哥哥。
墨容歡淚眼朦朧的望着向她慢慢逼近的白髮少年,哥哥兩個字徘徊在脣齒間,怎麼也無法說出口,不是她不肯喚長安爲哥哥,而是她不知道長安是否會認她。
“別哭,不好看。”長安淡漠冰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墨容歡眨眨眼,脣角一彎,流着眼淚哭着笑:“好,容歡不哭。”
墨眸輕暼,長安掠過墨容歡,走到十一面前,冷冷的看着十一。
“安少爺,七皇子已經平安回宮。”十一抱拳道:“容歡公主她…”已經知道你是墨容天。
“我知道。”長安打斷十一的話,眸光落向十一身旁的駱無憂,似乎不理解駱無憂怎麼會來這裡。
“安公子,好久不見。”望着長安淡漠冰冷的容顏,駱無憂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說他是來幫助一起尋找蕭公子的,少年定然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而且,面對着長安如落雪的髮絲,他是決計說不出那樣的話。
長安頷首不語,轉身經過墨容歡時,長安靜默的望着她,淡淡道:“你…”早在他看到墨容歡望着他的眼神時,他就知道墨容歡已經知道他是她的哥哥,對於她眼角悄然滑落的淚水,他心裡非常怪異,有些不喜,卻隱隱約約感到絲絲激動,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無所適從,墨容歡是他的妹妹,他很早就知道,然而他卻無法與墨容歡上演一場兄妹相認的戲碼,腦海憶起他在涇城師傅家裡所夢到的那些畫面,小小的容歡跟在縮小版的他身後,稚聲稚氣的喚他大皇兄,對着那個風華絕代的蓮妃說着她和他一起容歡天下。
知道長安本就沉默寡言,如今沐璃失蹤更是讓長安淡漠冰寒,墨容歡也未奢想從長安口中聽到妹妹兩個字,但少年卻對他說‘別哭,不好看’,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讓她心生感動,即使沒有確認她妹妹這個身份,對於少年已經算是默認,尤其聽到長安對十一說我知道時,墨容歡欣喜若狂,長安在心裡已經承認了她,這就是她的小哥哥,曾經以爲早已夭折的大皇兄,那個經常出現在夢裡的小哥哥,她記得少年當時就對她說過:“公主,想念你那位哥哥,是人之常情,若他知道,一定很開心。”原來少年那時就在用自己的說話方式彆扭的安慰她。
窗外,陽光破碎成一面湖,疏影斑駁,寂靜的院落偶爾傳來蟬鳴聲,沐璃覆手靜立,淺眸映着輕輕搖曳的樹葉。
沐璃覺得他似乎又回到被父皇軟禁的時光,那個時候,雪花一直靜靜的飄落,公子被他刺了一劍,還被他親手送到天牢,再見時,他對公子說那些狠心的話語,甚至當着公子面前將舅舅的骨灰不小心打碎,他們因此差一點分離頃塌,後來,公子在他迎娶墨容歡的路上將他擄走,他們去了瀾若城,因爲柳飄飄的緣故,雨落長安,青絲成雪,滿鬢霜華,緊接着他們來到那個讓他心殤自毀的落雲山,也許,從遇到許驚雲那一刻起,一張看不見的網正向着他與公子慢慢逼近。
點點滴滴的記憶,零零星星的畫面,涌現在沐璃的腦海,脣瓣微啓,沐璃低聲輕喚着公子兩個字。
淺眸微斂,沐璃知道長安根本就聽不到他喚的那聲公子,一直找不到他,公子心裡一定很着急,他也不明白,趙王爲何將他囚禁在這裡,卻沒有下一步的行動,而他從畢懷毒口中也沒有問出什麼。
他依然逃不開夢魘的折磨,也堪不破命途的脈絡,指尖輕觸窗樞,眸光一瞥,望着他所在的屋子,脣邊淡笑,被束縛住的他竟然就被這樣困住,浮沉寂寥,魂牽夢繞,心尖的容顏,他所盼望的少年,曾爲他像烈焰燃燒,忍受鞭笞的巨痛,也曾因爲他而向父皇屈服,他不能總是坐以待斃,他要踏出這一步。
誰的孤傲,誰的清狂,覆蓋誰的陰霾,塵封已久的桀驁,淹沒是非恩仇的喧囂。
沐璃走出門外,對着空氣,淡淡道:“讓墨瀾出來見我,否則我一把火燒了這個地方。”
話落,風起,樹葉飄搖,將落未落,沐璃低眉,凝眸處,異樣的流光肆意涌動,望着一地塵埃,疏影層層勾畫,指尖淡抹思念,腦海中浮現出長安的那雙玄冰墨眸,脣畔一絲淺笑,沐璃輕喚:“公子,沐璃等你。”
風吹黃沙,輕輕捲起少年素色的衣角,沐璃擡眸,凝落晴空,靜望蒼穹,烈日餘暉籠罩着整個院落,眉梢眼底,百般思量,看破天涯,恍惚間,長安的容顏出現在沐璃的眸光裡。
御劍山莊。
雪蝶,正如其名,通體透明,似誰用冰雕刻而成。
長安咬破自己的指尖,悄然靠近雪蝶,似乎聞到血液的氣息,就見一直靜止不動的雪蝶輕輕煽動薄如蟬翼的雙翅,朝着長安指尖的傷口飛去,眨眼間,雪蝶幻化成血蝶。
衆人目不轉睛的看着這一神奇的變化,沒有人說話。
屋裡安靜到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音,千飛羽見雪蝶已經飲夠鮮血,立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瓷碗,將雪蝶放進去,連忙開口道:“大哥,快用你的內功將雪蝶凍結在水裡。”
聞言,千陌染將全身的功力迅速凝結在手掌,接着輕輕蓋在瓷碗上,拿開時,雪蝶就被凝結在瓷碗裡。
“雪蝶適合存活在冰冷的氣候下。”千飛羽解釋道:“越是寒冷,雪蝶的壽命越長。”瞥一眼長安,千飛羽繼續道:“人血有一定的溫度,所以必須將雪蝶給冰凍。”
“可是現在正當夏季,雪蝶又怎麼在外面追蹤。”說話的是駱無憂,他已經知道長安想利用雪蝶來找沐璃被藏匿的地點。
駱無憂正好問出其他人心中的疑惑。
微微一笑,千飛羽道:“我自有辦法。”說着,看向長安,啓脣道:“畢懷毒之所以能夠驅使雪蝶,無非是他的血液裡有各種毒素,雪蝶纔可以在任何氣候下存活,而長安你的血比畢懷毒的血還要有營養。”
“我的血可以壓制畢懷毒的血毒。”長安淡淡道:“卻無法完全祛除那些血毒。”
聽到這裡,千秋雪才恍然大悟:“哥,你的意思就是長安的血可以讓雪蝶在這個時節也能出去活動。”見千飛羽對她點頭,千秋雪又問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還等什麼。”
千飛羽搖頭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而且現在雖然萬事俱備,可東風還未出現。”
“東風?”千秋雪疑惑,她這個妖孽哥哥怎麼總是在打啞謎,他就不能一次性將所有的話講完。
“你在等,雪蝶習慣我的血。”長安淡淡道。
“待到那個時候,我們再將雪蝶放出去,雪蝶會嗅着血液的味道來尋找。”千飛羽一直都知道長安非常聰慧,而且少年本就洞悉這些東西。
“可是,到時候雪蝶若是隻圍着安少爺所在的地方轉悠,又該如何。”十一突然開口:“而且,雪蝶肯定會優先尋找到安少爺的,畢竟安少爺身上的血是他所習慣的,而蕭…少爺身上的血早已被綜合,氣息應該比較淺淡。”說到沐璃的時候,十一不着痕跡的看一眼長安,見少年並沒有什麼變化,才放心繼續說下去。
“這就需要我所說的東風。”千飛羽買着關子道。
“隱息草。”長安淡淡道:“我師傅曾經說過,雪山周圍有一種極其罕見的草,葉子的顏色與雪的顏色差不多,很難被人發現,若能採到隱息草,服用之後,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息。”
“隱息草還有一個名字叫雪天使。”千飛羽神情恍惚的說:“那是一種開在冰天雪地裡的奇花。”低眉一笑,千飛羽又道:“雪天使可遇而不可求。”
“明日,我去雪山。”長安淡淡道:“我一定要找到雪天使。”
“安少爺,十一陪你去。”十一開口,他不能讓長安一個人行動。
“我也去。”駱無憂也說。
“駱無憂你跟去幹嘛?”千秋雪瞪着駱無憂,道:“十一是長安的手下,你是什麼。”想到雲城四公子,千秋雪心裡還是很不舒服,雖然她早已原諒了沈千雲,可看到駱無憂這麼積極,她就忍不住出口打擊。
“我是長安和十一的朋友。”聲音清清冷冷的,卻有一絲示弱,其實駱無憂也不知道他爲何要跟去。
瞥一眼駱無憂,十一說:“駱公子,你還是留下來,十一與安少爺去就行。”
“你就這麼不想我跟你去。”駱無憂的聲音聽起來隱隱約約有些抱怨。
“閉嘴。”墨眸半斂,長安的聲音很冷。
“我一個人去,誰都不要跟着。”長安望着十一:“你去查一下暗門。”接着望向駱無憂,吩咐道:“苗疆毒聖的行蹤就交給你。”
墨容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下更是佩服長安,不愧是她的哥哥,一出口,所有人都閉口不語,瞥一眼千陌染,見他低眉不語,指尖輕碰千陌染的衣袖,墨容歡對着擡眸看她的千陌染微微一笑。
千飛羽假意咳嗽幾聲,魅惑妖灼的眉眼一勾,脣邊噙着一抹怪異的微笑道:“長安,你不能離開,你還要負責與雪蝶培養感情,而且要找到雪天使必須由兩個人一起去找。”眸光落向墨容歡身上,千飛羽笑意盈盈道:“大嫂,飛羽想麻煩你與大哥去一趟雪山,尋找雪天使。”
“當然可以。”墨容歡欣然答應,能夠幫助長安,從而找到沐璃,她的小哥哥就不會將自己逼進冰凍三尺的城池裡。
千陌染自然也沒有什麼意見。
對於千飛羽說他負責與雪蝶培養感情,長安墨眸微斂,並沒有說什麼,如果墨容歡與千陌染去找,他也放心。
“好,那大哥你明日就與大嫂去雪山,我待會將雪天使給你們畫出來,切記,雪天使可遇而不可求,一定要保持一顆真心虔誠的去尋找,否則,縱使地老天荒,滄海變成桑田,你們也找不到的。”千飛羽提醒道。
“我明白。”墨容歡表示自己聽懂千飛羽的話。
“不只大嫂要明白,大哥也要明白。”千飛羽笑着說。
千陌染握住墨容歡的手,瞥一眼千飛羽開口道:“你放心,容歡和我情比金堅。”
“大哥果然聰慧。”千飛羽讚賞道,要找到雪天使的話,必須要是兩個相愛的人,用彼此的真心期待雪天使出現,雪天使本就是真善美的化身,說是隱息草,不過是將一個人身上所有負面的情緒給暫時隱藏。
“大哥,大嫂,十一,駱無憂,還有長安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哥你做什麼,還有我呢?”千秋雪問。
“你和我明天就去見一個人。”千飛羽一笑。
“誰?”千秋雪好奇的說:“誰的架子這麼大,竟然需要御劍山莊的少莊主和大小姐一起出馬。”
“非也,非也,明天你是主角,哥只是個配角。”千飛羽說。
低眉思索了一會兒,千秋雪擡眸道:“哥你說的該不會是小王爺墨容星。”
千飛羽頷首不語,眸光一撇,就見千秋雪哭喪着臉,明媚的清眸咬牙切齒的看着他。
墨容歡沒有想到千秋雪和千飛羽明天要見的是她那個飛揚跋扈驕傲自大的八皇弟,偷偷看一眼長安,見少年依舊淡漠着一張臉,對於墨容星似乎沒有什麼反應,其實也沒什麼,長安對她都是淡淡然然的,何況是墨容星,只怕長安今日是第一次聽到墨容星的名字。
長安確實不知道墨容星是誰,他也沒有興趣知道,他只想快些找到沐璃,然後兩人回到清風山,再也不過問塵世的紛紛繞繞,然而長安卻不知道,等他再見到沐璃時,宿命的決絕讓他與沐璃…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好,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務,意外卻總是出其不意的發生。
傍晚,大家正在一起用膳,墨容歡看着桌子上的雞鴨魚肉,忽然胃部一陣不適,低頭說了一句抱歉,墨容歡掩嘴離去。
緊跟在墨容歡的身後,千陌染見她來到院子,扶着一顆大樹,不時的乾嘔,連忙上前輕拍着她的背,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好不容易止住乾嘔,墨容歡喑啞的說:“沒什麼,就是胃不舒服。”
“是不是因爲這兩天我們急着趕路,你沒有休息好。”千陌染握住墨容歡的手腕,心疼的說道:“容歡,對不起,讓你跟着我受苦了。”
“這是什麼話。”墨容歡連忙回握千陌染的手,溫柔道:“你對容歡的好,容歡一直都知道的。”
將墨容歡擁進懷裡,千陌染下巴輕擱在墨容歡的鬢角上,柔聲道:“容歡,等我們找到沐璃後,我們就找一處地方,過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眸光一瞥,墨容歡望着千陌染溫柔的說:“好,只要陌染在容歡的身邊,歲月一直都是清靜安寧的美好。”
擡起墨容歡的手,放在脣邊,千陌染輕輕落下一吻,剛準備放下墨容歡的手,千陌染臉色一變,連忙按住墨容歡的橈動脈,茫然欣喜的表情在那張如玉的臉上交錯的出現,低眉望着墨容歡略顯疑惑的容顏,千陌染有些激動道:“容歡你…你跟我來。”說着,就將墨容歡拉進屋裡,來到長安面前。
“長安,容歡她…她…我不太肯定。”千陌染語無倫次的說:“你幫她把把脈…看…看她是不是。”
不明白千陌染到底想要表達什麼,長安墨眸靜靜的看着千陌染,見他神情恍惚,目光復雜難懂,眸光一瞥,落向墨容歡,見她也是一頭霧水的看着千陌染,似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長安心想,也許需要他把脈的應該是千陌染而非墨容歡,雖然這樣想,但長安還是將兩指放在墨容歡的橈動脈上。
其他人更是不明白,這千陌染到底怎麼了,唯有千飛羽目光閃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