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原先生走近,張開雙臂,叉開雙腿,全部身體都貼在那水晶窗上。
“如果那人是秦始皇,則此世是何世?今年是何年?”林軒低聲問。
“這是世界的兩端,無關乎時間和朝代。”原先生回答。
“那豈不是等於把風馬牛全都加在一起來計算?風馬牛不相及——連這樣的真理也被改變了!”林軒苦笑着說。
在數學領域,單位名數不同的兩件東西不能相加,不可混淆。放到眼下這種情況中來,則現代時間與古代時間是迥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假如爲了奪取傳國玉璽而打破水晶窗,就等於是做了混淆時刻的罪人。
原先生沉默了很久,身體與水晶窗越貼越緊,彷彿要將自己塞進那水晶窗裡去。最終,他放鬆下來,離開水晶窗,慢慢地呼出一口氣。
“有所發現嗎?”林軒問。
“能進去,我分明感到了水晶牆上存在的某些纖細縫隙。不過,暫時我還想不到怎樣穿過它,既然聲音可以通過,光線也一定行——”原先生迅速取出一支筆形的高亮手電筒,對準了窗外那人的臉射過去。
光的穿透能力當然超過聲音很多,所以窗子那邊立刻出現了一個直徑如雞蛋的聚光燈光圈。
那人起初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沒有察覺光圈的存在,直到後來睜開眼,才發現那束奇怪的光照進了大殿。
“那是什麼?”他喃喃地低語,神情倦怠,精神沮喪。
原先生晃動電筒,光圈立刻在大殿裡大範圍地移動,令那人應接不暇。
“來人,抓住那東西!”那人大叫起來。
秦朝人已經擁有了銅鏡,但用那種東西映照出來的畫面極其模糊,而用它來做反光器材的話,得到的也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圖案。
彼時,銅鏡一般是含錫量較高的青銅鑄造,在商代是用來祭祀的禮器,到春秋戰國至秦一般都是王和貴族才能享用,到西漢末期銅鏡才慢慢地走向民間。
以古代人的智慧,肯定無法理解手電筒這種工具的構成原理,一旦沒有日光、火光,則找不到任何光源,也無法反射光圈、光斑。
武士們飛奔起來,試圖圍住光圈,但原先生手腕輕轉,光圈就瞬息間撤開十步,讓這些人撲了個空。
“光可以穿過,也許水晶窗的構造是一種‘逆向重力牆’模式,從裡面往外砸,一點都不見效;從外面向裡砸,則一敲就碎。”原先生試探着說。
“逆向重力牆”在人類生活中大量存在,比如公路建設中大量使用的石拱橋結構,正是依靠地球引力將楔形石塊按次序排列後形成“自鎖”,橋頂傳來的壓力越大,這種“自鎖”的內部鏈接力量越大,橋也就越穩固。
“那麼,只要等到外面沒人的時候,就可以打破它,深入虎穴了。”原先生意味深長地一笑。
他輕輕撳下開關,電筒光圈消失,只剩下滿殿茫然的武士們。
外面那人向水晶窗一指:“一切怪事,都出自那裡。你們下去吧,這些怪事不要傳揚出去。”
武士們退出去,但大殿門口光線一黯,又有一名武士進來稟報:“大王,燕國使者荊軻、秦舞陽帶燕督亢地圖和樊於期首級覲見。”
只說了這一句,就把林軒和原先生驚得面面相覷,苦笑連連。
“荊軻刺秦”是古代刺客中的經典故事之一,而荊軻也被譽爲“中華文明史上第一刺客”,成爲後代刺殺者經常仿效的偶像級人物。
“我們竟然趕上了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原先生感嘆。
林軒轉身,嚮晦暗漫長的隧道中望了望,忽然又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我們看到的一切不是真實的呢?”
他所想的“不是真實”是指眼前的那些事曾經發生過,但卻不是即時發生,而是發生過一次之後,被某種自然條件給永久保留下來,可以無次數限制地一次次播放。
同樣的事件在世界各地都發生過,而這種“自然條件”一般跟雷電、下雨有關。
“荊軻刺秦”的故事只發生過一次,而林軒自忖沒有那麼巧合,可以親眼目睹這經典的刺殺之戰。
“在想什麼?又有什麼發現?”原先生問。
“我在想,如果進入斷龍石之後的迷宮是一種把人的思維能力扯散又構建的做法,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我們在這裡做觀衆、外面的人演戲,那些人能不能充滿感情地把這場戲演好呢?”林軒越來越覺得,一切在冥冥中早有安排,不是他們打破了什麼禁忌,而是某種力量操控這一切,使他們無法擺脫。
“演戲?那是好事啊?只有大家認真演戲的時候,我纔有心思下手。”原先生說。
他的目標已經圈定了傳國玉璽,所以希望外面越亂越好,正好渾水摸魚。
停了幾分鐘,兩名大漢在一個年輕侍從的引導下進入大殿,在臺階下向着那人行禮:“荊軻、秦舞陽覲見大王。”
林軒凝神觀看走在前面的荊軻,暗自感嘆現代醫學的復原技術真是神奇,人造出來的荊軻形象與古代真實的荊軻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從荊軻的五官相貌來看,這是個行事極其沉穩的人,冷靜鎮定,不慌不忙,即使面對的是一統天下、號令齊國的秦始皇,也沒亂了方寸,規規矩矩地下拜行禮。
反觀秦舞陽則稍有遜色,在威武的大秦武士面前,已經失了顏面。
荊軻離燕入秦這一段故事歷史記載是這樣的,當時太子丹已預先找到天下最鋒利的匕首,即趙國人徐夫人的匕首,花了百金買下它,讓工匠用毒水淬鍊,用人試驗,只要見一絲兒血,當場立斃。燕國勇士秦舞陽十三歲就殺人,別人都不敢正面看他,於是他成爲荊軻的助手。
太子丹及賓客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到易水岸邊爲荊軻送行,餞行以後上路,高漸離擊築,荊軻和着節拍唱歌,發出蒼涼悽惋的聲調,送行的人都流淚哭泣,一邊向前走一邊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又發出慷慨激昂的聲調,送行的人們怒目圓睜,頭髮直豎,把帽子都頂起來。於是荊軻就上車走了,始終連頭也不回。
“來,必死!”林軒低語,“這是宿命的安排,也是最終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