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峻注意到,旁邊侍立的那人正用滿含嫉妒、憤恨的目光盯着自己,不覺啞然失笑。原來,自己不願跟權相圖合作,其他人卻恨不得馬上撈到這個機會。所以,他們看到權相圖千方百計拉攏自己時,就會忍不住心生恨意。
“喂,橋本,西面怎麼樣,有特殊變化嗎?”權相圖問。
那人立刻稟報:“先生,神廟死寂,並沒有傳說中的雙翼怪人出現。不過,大家都在耐心守候,隨時聽您號令。另外,幾名負責研究石化人、負重力的科學家已經得到結論,本地絕對不存在負重力,所有石化過程已經終止。也就是說,‘石化山谷’之名早就名不副實了。”
權相圖點頭:“這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你把咱們擁有的秘密照片拿給小丁看。”
他從說笑轉入沉思時,臉上的肌肉瞬間緊繃如鐵,咀嚼肌虯結突兀,樣子陰沉可怕。古往今來所有的野心家大同小異,都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角色,心情變,處世方法就會變。所以,古人才留下“伴君如伴虎”的名言。
那被稱爲“橋本”的人打開挎包,取出一本厚厚的防水相冊,翻開第一頁,交到丁峻手上。
“丁先生,這是近幾年來,冒死潛入山谷的兄弟們拍到的照片,直接報送給權先生。”橋本陰沉沉地說。
“謝謝。”丁峻並不在意橋本的態度。在他看來,權相圖是唯一大敵,其餘小嘍囉不值得擔心。
照片的第一頁是山谷的全貌,綠意蔥蘢,生機勃勃,所有樹木、野草、花朵都是筆直向上的,彷彿地面上有一隻巨大的鼓風機正在全力工作,吹着這些植物高速生長。遠處天空中,一些舒展着翅膀的鳥類正在自由飛翔。
第二頁,鏡頭迅速拉近,對準天空中的一隻大鳥。其實那並非是鳥,而是一個穿着人類鎧甲卻由肋下伸展出詭異雙翼的“鳥人”。除去那雙翅膀,那“鳥人”跟人體的結構完全相似,都是由頭部、軀幹、四肢組成,臉部五官,亦分爲雙眼、鼻孔、嘴脣、雙耳,與人類相同。
丁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張完整而逼真的照片,還是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橋本很滿意“鳥人”照片嚇到了丁峻,在一旁冷笑:“後面的照片更詭異,慢慢看吧,好戲壓軸,特別是最後一組。”
丁峻一頁頁翻下去,不斷看到“鳥人”坐立行走、起飛降落的樣子。他同時注意到,隨着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推進,山谷的模樣也在不斷變化,逐漸失去生機,綠色植被也被大片的枯黃色、灰色所代替。到了相冊的後半部分,山谷中再也沒有一點綠色,只剩光禿禿的山崖與遍地沙土瓦礫。
接下來,圖片中出現了活人石化、由生至死的真實過程。最令丁峻震驚的是第五張照片,一名穿着高等級生化服的男人脫掉一半衣服,袒露出的右臂正進入奇特的“石化”狀態,由指尖到肘部變爲青灰色的石頭,而肘部至肩部,仍然是鮮活的皮肉。
丁峻閉上眼,深呼吸三次,清空腦中雜念。由這張照片,他聯想到了二戰中臭名昭著的“黑太陽”731細菌部隊。
731部隊是指二戰期間侵華日軍的關東防疫給水部,對外稱石井部隊或加茂部隊,全名爲日本關東軍駐滿洲第731防疫給水部隊,位於哈爾濱市平房區。1937年至1945年期間,這裡是日本從事生物戰、細菌戰研究和人體試驗研究的秘密軍事基地。
該照片中的“石化”與731部隊中的凍傷實驗場景類似,只不過前者是變成了真正的石頭,而後者則是急速冷凍下僵硬如“石”。過程不同,而結果則毫無區別,都是一個人失去了部分肢體。
“你想到了什麼?”橋本不懷好意地問。
“唔,朋友,你能不能離我稍遠一些,我還是不習慣思考問題時被別人時時窺視着,因爲這樣的話,我不能全神思考。”丁峻很禮貌地迴應。他從不無緣無故地喜歡一個人,也不會莫名其妙地討厭一個人。
橋本身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氣味,聞之令人生厭。
“好,好,我退開,你慢慢思考,慢慢欣賞。”橋本向後退去。
從他的姓名看,那是一個日本人,或者至少是在美國出生的日裔。
“爲什麼說是‘欣賞’?”丁峻擡起頭,盯住橋本的臉,“剛纔,你猜中我想到什麼了,是不是?”
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再者他從橋本的眼睛裡,看到了隱藏至深的仇恨與蔑視。那是自詡爲高等民族的霸權者俯視劣等民族時纔會流露出來的獨特眼神,如同當年納粹黨看着猶太人,或是日本佔領軍看着中國人、朝鮮人、馬來人。那種恨,是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之間的鴻溝所造成的,無法彌補,無法消除,唯有死亡才能將其徹底泯滅。
“丁先生,我猜中了怎麼樣?猜不中又怎麼樣?作爲51號地區東亞分部的情報彙總組長,職責所在,我當然能猜中任何一名華人的心思,包括你在內。之前,我第一眼看到照片,想到的就是日本關東軍駐滿洲第731防疫給水部隊所創造的戰爭學奇蹟。他們早在1940年前後就發明了‘急凍’療法,把壞死的肢體通過‘急凍’手段,乾淨利索地從病人身體上割除,高效、無菌、無感染、無併發症……他們是大和民族的驕傲,是日本醫學界的精英。我甚至覺得,那些前輩們夜以繼日地勤奮研究,其成果足以去申請諾貝爾醫學獎,足以震驚全球,是二戰中當之無愧的無名英雄。並且,他們是爲了國家和民族而努力工作,戰死之後,他們的大名與牌位應該全部擺在靖國神社內,供後人祭奠跪拜,值得日本國民永遠崇敬追憶……”
丁峻靜靜地聽着看着,直到橋本口沫橫飛地講完,他才淡然笑着,轉向權相圖:“前輩,我必須向您借一件東西,還望前輩不要吝惜。”
他要借的,就是橋本的人頭,一顆被死灰復燃的軍國主義鬼火燒壞了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