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校園的林蔭道上,學生三三兩兩,悠閒地散步和說笑。
建清樓門口,不遠處走來了熟悉的身影,寧檬腦子一激靈,低下頭往管絃方向靠了靠,心想最好能混得過去。
眼看瞬間擦身而過,寧檬暗喜。可惜,顯然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寧檬?……”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際,寧檬無奈地頓了頓腳,擡起頭,眼前一個瘦高個子,帶着眼鏡的儒雅男子兩眼晶亮看着他們。
她露出諂媚的笑,“啊,周老師好。”
管絃一回眸,也停了下來,剛纔就覺得寧檬有點奇怪,神神叨叨地一直往邊上湊,果然是在躲人……
周仁點了點頭,似乎很高興,“我以爲你最近在實習,大概都不會回學校了。……也好也好,再不回來看看,以後機會就少了。”
“老師說得對。今天剛好在附近,就過來走走。”寧檬見自己引起了他一陣感慨,不由地冷汗直冒,很怕他開始長篇大論,想早點逃走,又找不到合適的藉口。
周仁此時已經把注意力移開了,他正興味盎然地瞅着管絃,心想好一個英俊男人,相貌堂堂,氣勢還點凌人,顯然不是平庸之輩,呵,沒想到這小妮子終於開竊談戀愛了……
他心情頓時舒朗,衝着寧檬微微一笑,“你旁邊的這位小夥子你不介紹介紹?”
寧檬被他一掃,心跳了跳。媽呀,好詭異的眼神呀,難不成他把管絃想成那啥……她一想起這個事情的直接後果,頓時不寒而慄。
“周老師,這位是我朋友……”
管絃似乎知道她尷尬,淡定地微微傾身伸出手,“周老師您好,我是管絃,也是C大校友,久仰您的大名。”
周仁高興地露出了八顆明晃晃的白牙,伸出手握了握,“管先生能記得在下,周某三生有幸呀。”他說完,望着遠去的兩個年青的身影,心裡琢磨着這個年青人怎麼如此面熟得緊,姓管……他頓時愰然大悟,前幾年天翔科技大樓奠定時,捐贈方天翔集團出席代表中,似乎就有這個年青人的身影。以這樣的年紀,創下令人望其項背的驕人業績,簡直是後生可畏呀。
寧檬似乎鬆了口氣,一邊看人一邊哼着歌。管絃掃了眼走在前面步履輕快的女生,心想小姑娘人緣還不錯,看得出來應該在學校混得風生水起,想到這裡,嘴角不覺地彎了彎。
兩人上車後,有一刻的靜謐,管絃伸手一摁,輕緩的音樂忽爾流淌,是休閒時光的輕音樂系列。
寧檬平時有壓力的時候,爲了放鬆,也常常放輕音樂,所以對這些曲子都比較熟悉,她正在猜想是哪個專輯的時間,耳際傳來他低沉渾厚的聲音,“工作還習慣嗎?”
她故意咬牙切齒,“萬惡的資本家呀,吃的是人的血,吐出來的是金燦燦的鈔票,一張張都放到自己的口袋裡了。”
管絃沒想到她對資本家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不禁哂然一笑,“怎麼了,誰剝削你了,值得這麼苦大仇深嗎?“
“那當然了。”寧檬撇了撇嘴,想起周冬妮對她指手畫腳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知道,辦公室完全不是人呆的地方,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有這麼可怕嗎?……”管絃嘴角抽了抽,心念一動,問道,“你之前不是說在外聯部嗎,怎麼跑到了辦公室?”
“你以爲我願意呀?”寧檬直接對老闆吐口水,“說得好聽一點,那是給我機會磨練。直白一點就是我比較笨唄,不夠機靈,除了打點雜活,你說我一個職場菜鳥還能幹些什麼呢?”
管絃挑起眉,頗爲認同地點了點頭,“你別看辦公室活多,其實挺能鍛鍊人的,我覺得吧,或許也不是壞事……”
眼前的男人朗眉星目,卻是和凍美人一個鼻孔出氣……寧檬有點鬱悶,索性撇過了臉看風景飄忽而過。
管絃又接着問,“你實習以後,想不想在天翔上班?”
“天翔是大公司,福利什麼的都還不錯的……只是我學的是外語,這些雜事和我的專業有點八竿子打不着,還有,據說天翔對實習生向來嚴苛,歷年真正留下來的廖廖無幾,我即使能熬到半年後,估計機會也等於零吧。”
寧檬斜靠着椅背,垂頭喪氣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管絃斜眼瞟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長,“怎麼,這麼快就打好退堂鼓了?都說事在人爲,你不努力爭取,怎麼知道結果?”
寧檬不屑地撇撇嘴,嘆氣說,“什麼事在人爲,如今往往是事在人難爲呀”
有片刻的沉默。
低沉的聲音又緩緩地傳來,“其實小時候,我對天文特別感興趣,長大以後的夢想是當宇航員,高考差一點就填報國內最好的航天航空大學,可是後來迫於家裡的壓力,不得不改學經商管理。學着學着,也就培養了興趣……”
寧檬她想象着他當上宇航員的樣子,心裡小小YY了下……之前還在他在面前大談什麼宇宙呀,銀河,星座啥的,想想真汗……只是沒想到他突然說起這些,她擡起頭,側眼一望,他的黑眸潭深似水。
“你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
管絃無奈地笑了笑,“工作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天文還是我的愛好之一。其實,人的愛好和專長什麼的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我相信只要有機會,你就能顯示出你的優勢。”
寧檬不置可否,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小區的那個老地方。
她推門而下,向他擺了擺手,轉瞬車子已經完全消失在視線裡。
管絃方向盤一轉,車子向市郊的方向疾馳而去。
桔園早先是管絃外祖家的地,他母親喜歡,專門請人在這裡修蓋了別墅和花園,十幾年來多次翻修,已經成了避暑散心的好去處。
庭院亮着昏黃的路燈,車子倏地停在別墅門口。管絃推門下車,擡起腕錶一看,已是十點多。張嫂早已打開了厚重的門口,等在了那裡。
“張嫂,外婆休息了沒有?”
張嫂重新關了門,回頭微笑道,“婉儀大姐知道你要過來,哪裡還睡得着?”
管絃上了二樓,暖暖的壁燈下面,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目不轉睛地對着電視,屏幕裡吚吚呀呀地唱着黃梅戲。他嘴角一勾,人已經捱到了沙發上。
“外婆,什麼戲這麼好看?”周婉儀以前是縣劇團的,年青的時候還是劇團的臺柱子,特別喜歡黃梅戲。
周婉儀老花鏡後面眸光晶亮,“弦子,你來看看這個小生,叫什麼阮依依的,唱得特別好,我當年最好的狀態也唱不出這個效果。”她嘆了口氣,“果然是青出於藍呀。”
管絃不覺莞爾。
“小笛睡着了嗎?”
“很早就睡下了,要不你去看看。” 周婉儀嘴裡還在嗯嗯啊啊地跟着哼。
管絃上了三樓,推開走廊盡頭房間的門,牀頭留着一盞暗淡的小檯燈,躺在粉色牀罩上的人已經安睡,只是面容有些蒼白憔悴。
他輕輕地走過去,坐到牀旁沙發上,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呼吸輕微均勻,彷彿已經入了一個夢鄉,小巧白暫的臉上安祥平靜,兩彎柳葉眉淡淡地舒展開來,沒有痛苦掙扎的痕跡。
空氣中安靜得只餘下呼吸聲。
他離開的時候,張嫂跟在後面輕聲細語道:“弦子,你別太操心了,我看小笛在這裡情況還不錯,胃口比以前好了許多,不過有一天,我還看她拿着畫筆坐在河邊,一呆就是半天。”
管絃點了點頭:“張嫂,辛苦你了。”
車禍以後,小笛陷入了精神崩潰的邊緣,醫生說是心理應激創傷,通過心理撫慰加抗焦慮藥物治療,一段時間以後就會進入和緩期,大多數人慢慢地得到好轉,然後痊癒。
管絃也知道過度干預無濟於事,無奈只好等待時間推移,她自己調整心態,可是情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一年後,小笛還是遊走在愧疚和自責的黑暗世界裡,無法自拔。管絃沒辦法,只好把她送到鄉下療養。 沒想到效果立竿見影,如今的這樣狀況似乎已經在快速恢復當中。
回程的路上,他明白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