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的是,袁彎彎居然和齊韋珉糾纏不清,他就知道,她說的一切都是騙人的,從前說的那些是,現在說的這些也是!他的心裡不再猶疑不定,他對自己說,不要再被這個女人迷惑了,要恢復當初的堅定!
於是,他常常做出一種在外醉酒的假象,看看她的反應如何。果然,她開始詢問,開始擔心,是時候該做些什麼了!那天早上,她走進他的房間,看到了店員敏敏從浴室裡出來,他便順水推舟,謊稱自己和敏敏發生了關係。她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他以爲她會糾纏着要問個清楚,沒想到她只是連問幾聲“爲什麼”便跑了出去。
看着她哭泣,他的心也隱隱泛着疼,但他想,也許忍忍就過去了。直到敏敏的提醒警告,他像被當頭一棒,清醒了過來,他不管從前,不顧過去,他只一心想追回那個刻在腦海裡的身影,追回那個剛纔傷心離開的人。追回她後,再對她說,剛剛的話不過是個玩笑,然後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
看到她跌坐在路旁,在一灘血紅中,他慌了,真的慌了。他衝上前去,摟住她那欲墜的身體,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救護車上,他將她的手緊緊地握着,不曾鬆開半分,生怕一鬆開她就會消失了。
喚着她的名,想將她喚醒。那一刻,他才明白,有愛才會有恨,他怎麼會那麼傻,那麼笨,竟想着去傷害自己深愛着的人。他在想,如果她醒來,他願意,他願意一輩子揹負着別人的身份,借用別人的容顏,只爲能與她相愛相守。他不會再心想報復,不會再伺機傷害,他只會好好疼惜她,愛護她,一生一世。
或許是她感受到了他的真情和悔悟,她終於醒來。她的表情安靜祥和,語氣雖略顯虛弱卻吐字清晰。他狂喜,他心想,也許老天爺聽到了他的心聲,因此而感動,讓他們有機會繼續在一起。
但她的一字一句都有點怪異,他越聽心越冷,越聽越絕望。那是內心深處最最深的絕望,那種絕望看不到盡頭。她說對不起,她說叫他忘了她,她叫他定宇。是啊,他是湯定宇,她是湯定宇啊!她一直都知道,卻還在默默地承受,承受他開始的欺騙,承受他最後的傷害!
他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要他們將彼此忘記,他以爲他們還可以重新開始,沒想到這纔是真正的結束!
手術室的門被拉開一半,從裡面漏出一道光,直直照落在湯定宇的身上,他被這刺目的光照射着,回過神來。他快步向前,只見一位醫生出來,他急急地問醫生:“醫生,彎彎她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語氣有點沉重,說:“情況有點不樂觀,袁小姐原本就因爲失血過多而導致昏厥,如今更麻煩的是,我們檢查發現,袁小姐已經懷孕快一個月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很危險。有可能大人和腹中的胎兒都會不保,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什麼!?懷孕!性命不保!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湯定宇全身一震,晃了一下,他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但爲什麼,會真實得如此可怕!?如果她離開,永遠地離開,他該怎麼辦?還有那未成形的,他們的孩子。不!絕不會!他絕不會讓她就這樣離開他!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對她說,他還要給她一場隆重的婚禮,他還要陪着她周遊列國,他還要和她生好多小寶寶,他還要……
他還要對她說,他愛她,真的愛她,不能沒有她。
他要對她說,停止那場可笑荒唐的報復。然後他們會像所有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那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遠地生活在一起,永不分離。
可是,這些事情,如果沒有她,要怎麼完成,要怎麼實現?
原來心痛到麻木的感覺是這樣,失去知覺。
他仰臉,一滴滴晶瑩的淚滑落,他不敢看,不敢看那小小的門縫,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會不顧一切地衝進去,將她抱起。如果結局註定要分離,還不如,讓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共處,燃燒這最後的生命。
但他又竭力忍住,因爲他希望,在醫生的再次推開門,走出來,他能看見她那如花的笑顏,對他說,她沒事。
醫生看着悲痛不已的湯定宇,有點不忍,安慰道:“這位先生,你也不要灰心,畢竟手術成功的機率也是不低的,我們要學着相信奇蹟,說不定大人小孩都平安呢。”說完,醫生也沒有多停留,再次走進了急救室。
越忍耐就越難以抑制,湯定宇緊緊咬着牙關,要生生把即將破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心中的絕望更深,有哪一種希望比相信奇蹟更讓人絕望?有哪一種信念能在相信奇蹟下堅持下去?有哪一種結果能在相信奇蹟之後得以逆轉?
彎彎,人如果你要走,請帶我一起離開。因爲,沒有你的世界,我活不下去。
一個月後。
湯定宇獨自一人來到幾年前購買的公寓,那間空置許久,也會一直空置下去的公寓。一眼望去,滿目的過往的痕跡,那些恩愛的場景。他們嬉笑打鬧,他們親吻歡愉,一切的一切,都忘不掉。
湯定宇苦笑,朝陽臺走去。他還記得,那時候收養了一隻名叫灰灰的小貓,他還和她一起去餵養它。但是後來天氣越來越冷了,小貓咪只能蜷縮在簡陋的小紙箱做成的小窩裡,每天被寒冷呼嘯的北風包圍着。他實在不忍心,心一軟,就將它帶回了這裡。
想來,她發現並且確定他就是湯定宇,是因爲來過這裡吧。湯定宇的嘴角再次溢出一絲苦笑,也許這就是命中註定吧。註定這是一個無法隱瞞的謊言,註定是一個會被揭穿的謊言。如果不是,她也許會一輩子都被矇在鼓裡。而他,如果可以,他也願意一輩子這麼下去。
但,不能了吧。
湯定宇再看一眼那個空無一物的小紙箱,轉身走回。
他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堅實的袋子,手中拿着一個相框,反覆地摩挲,擦拭,眼裡滿滿的留戀,這些美好,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也不會忘。他將它們放進袋子裡,全部都藏在心裡,深處,最深處。
他正收拾着這些物件,半掩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湯定宇並不十分意外,只擡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又繼續將東西放進袋子裡。
齊韋珉推門進來,不發一言,他的目光落在這灰塵滿布的公寓。這該死的全都是他們的合影,照片中的袁彎彎滿臉的幸福笑意,湯定宇則是一臉的寵溺愛意。這一切,都是他不願看到,厭惡看到的!
齊韋珉憤恨的移開視線,看着湯定宇。湯定宇神情默默地收拾着,彷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人,其他的他都不曾看見聽聞。
齊韋珉的情緒很不穩,看着湯定宇的無動於衷的樣子,他頓生一股怒意!難道袁彎彎的死,他竟沒有意思傷心,一絲悲痛嗎?!他怎麼能這樣無情冷血!湯定宇他怎麼配一直來都擁有着她?!
齊韋珉悲從中來,而他自己,一直以來活在爭奪中。他即使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中,他的父輩即便是商界的成功人士,他從小是含着金湯匙出生。但誰又知道?!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他便註定要靠爭奪來贏得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像別人想象的那樣唾手可得,他更不是一直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生活!
他從小的競爭對手是弟弟,如今,他的對手是所有人。地位、財富、愛情,他知道,如果不爭取他將什麼都沒有,既然要爭,就一定要得到。
他精心設計得到了華宇集團,他靠手段和智慧贏了他的弟弟,得到了長輩的讚賞。唯一錯算的是愛情,他曾經以爲他不需要,不需要那虛僞的感情。
不曾料想的是,他遇到了袁彎彎。第一眼看到就覺得特別的女孩子,特別在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酒吧包廂的那晚,看到她,就好奇在那稍顯妖豔嫵媚的妝容下,會是一張怎樣純美的容顏。接下來的一切,好像是他親手將自己推向那個愛情陷阱的推手,他設計自己接近她,瞭解她,利用她,幫助她,糾纏她。
沒想到,到後來,這些都是他不自覺去做的,他沒有事先去計劃,去預謀,至少對她的感情是。她笑,他便笑;她傷心,他也難受;她失聰,他寧願自己也聽不見;她迷失在山林中,生死未卜,他也恨不得馬上奔到她身邊!
如今,聽到她死去的消息,他不知道心爲何這麼痛,比預期的還要痛。他以爲,他只會稍稍有那麼一點痛,或許還會多一點,卻不知是這麼痛。痛到讓人窒息,他實在按捺不住,他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又怕知道這是真的!
他也曾懷疑,這不過是湯定宇設的圈套,想借此打擊他。他不想理會,他掩埋情緒,但最終還是掩不住。如果說噴嚏無法掩藏,那麼,他想,愛也是不可掩藏之一。
幾番掙扎,他最終還是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彎彎,她,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