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宋老太爺歇在了宋老太太房裡,讓宋老太太疑在夢中,她還沒斷小日子時,宋老太爺就已經不歇在她房裡了,這都二十多年了,今夜是怎麼了?
“過幾日,太后就會下懿旨,讓京中周邊十城送女備選。”宋老太爺半眯着眼,靠在引枕上,脣邊帶着一抹得意地笑,往宮裡送的銀子果然沒白送,得到了這麼好的消息,只要盡力謀劃一番,宋家說不定能成爲後族外戚。
“可三丫頭已經定親了。”宋老太太首先想到的就是她最寵愛的孫女。
宋老太爺皺了下眉,道:“送七丫頭進宮備選。”
“送七丫頭備選?”宋老太太炸毛了,“爲什麼要送七丫頭?要送也該送五丫頭!”
“送她進去吃糕點?”宋老太爺譏笑地問道。
宋老太太梗了一下,咬牙道:“那就送六丫頭去。”
宋老太爺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的神色,長吐了口氣,道:“除了七丫頭,送旁人去都沒用。”
“怎麼沒用?那六丫頭的樣子不比七丫頭差。”宋老太太不肯讓三房再得助力。
“別說六丫頭樣子不及七丫頭,她就是比七丫頭美上十分都沒用,她既不是嫡出,又沒有一個當丞相的外祖父。”宋老太爺耐着性子解釋給宋老太太聽。
宋老太太臉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恨聲道:“若是三丫頭沒定親就好了。”
宋老太爺額頭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別總想着三丫頭三丫頭的,家裡這些孩子都叫你一聲祖母,不要厚此薄彼偏袒的太厲害。七丫頭有雙清淨靈動的眼睛,可見是個有良心的,她進了宮,定會照應宋家的,光耀門楣,老四或許能借她之力得個一官半職。”
宋老太太眼中一亮,道:“這樣的話,送九丫頭去要比送七丫頭好。”
宋老太爺翻身下了牀,拿起放在衣架上的衣服,他懶得再跟這個蠢婆娘廢話。
“老太爺,您這是要上哪裡去?”宋老太太問道。
“這件事,不許走露半點風聲,你要敢說出去,就拿着休書,滾出宋家。”宋老太爺冷冷地丟下威脅的話,穿好衣服,推開門。
這是宋老太爺爲了三房,第二次說要休她了,宋老太太氣得臉色發青,眼冒寒光,用力撕扯錦被。
宋老太爺去了馬太姨娘處,馬太姨娘是宋綏的生母。宋老太爺也有十幾年不曾進她的房了,宋老太爺突然過來,把她嚇得不輕,穿着中衣就從側房過來了,冷得全身發抖,上下齒打顫,“賤妾給老太爺請安。”
宋老太爺和顏悅色地扶起她,“嬌娘,你給我生了個好兒子。”
馬太姨娘謙卑地道:“三爺是老太爺的好兒子。”
宋老太爺攜了馬太姨娘的手,上牀睡覺。他很快睡着了,馬太姨娘卻輾轉反側,她雖然被宋老太太整治逆來順受,幫着宋老太太給宋綏塞妾室,給紀芸添堵,但她不是沒有心機的人,否則她也不會在府中已有了兩個庶子的情況下,還能順利的產下兒子。
事出反常必有因,馬太姨娘睡不着,她在猜宋老太爺那句話背後的含意,三爺回京述職,老太爺沒來,現在宋老太爺來絕對不是爲了三爺的官職,他爲得是什麼呢?
入夜的初春,寒意逼人,府中除了宋老太太和馬太姨娘,其他都已入睡。宋箬溪在睡夢中,脣角微揚,全然不知危險逼近,宋老太爺要聯合宋紀兩家之力,將她拱上皇后之位。
次日,宋老太爺在馬太姨娘的伺候下,穿戴整齊,愉悅地出門上朝。宋老太爺前腳剛走,宋老太太后腳就派人把馬太姨娘叫了過去。
等紀芸帶三個女兒過來請安時,就看到馬太姨娘頭頂茶葉殘渣,臉上帶着被熱水燙出來水泡,狼狽不堪地跪在院中。這是宋老太太整治妾室最常用的招數,她最喜歡將熱茶沒頭沒腦地潑過去。
宋老太太對待妾室的手段鐵血冷酷,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妾室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被她賣出去的妾室前前後後加起有十幾二十個之多。
小蔣氏是宋老太太教出來,青出於藍勝於藍,長房那幾個妾室看着她比看到考慮還害怕,日子稍微好過點的是生了宋箬灩的鄒姨娘和生了宋滔的沈姨娘。
歐陽氏和紀芸在孃家沒有經歷過妻妾之爭,嫁過來後,跟在宋老太太身邊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整治妾室的手段,只是兩人畢竟心底良善,下不了狠手,這也是她們院子裡妾室還能蹦達的原因之一。
文氏沒有妾室要對付,只有兩個不成氣候的通房丫頭,到不是宋紓不好女色,只因宋家家規嫡子未出生前,不能讓庶子先生。長房是小蔣氏一直生不出兒子,沒辦法才讓庶子出生,這情況就跟宋老太太當年一樣。在文氏三十歲時,宋老太太本來是要給宋紓擡房良妾的,因宮中之事給耽擱了,拖延至今。
雖然馬太姨娘是宋綏的生母,又這麼大年紀,還是伺候宋老太爺的老人,宋老太太一點點體面都不給,實在欺人太甚!可是紀芸什麼都不能說,嫡妻管教妾室,理所當然,旁人無權插手,更何況父妻管父妾,那有兒媳多嘴的份,側目看了榮蕎一眼,就帶着三個女兒神色如常地走了進去。
宋老太太面色鐵青的坐在暖榻上,地面上還殘留着茶水漬和破碎的瓷碗碎片。
果然又是這一套!老太太的手段幾十年如一日。
自打宋家三個庶子長大,宋老太爺爲了兒子的臉面,讓幾個有孩子的太姨娘初一十五纔來正院請安,平時不必前來。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太姨娘是不可能貿然前來衝撞老太太。
那麼宋老太太整治馬太姨娘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問題紀芸不會去問,也不能問,帶着三個女兒上前行禮請安。
宋老太太不叫起,端着茶杯,目光陰森地盯着宋箬溪,就象一條野獸盯着獵物,恨不得將獵物咬死的感覺。
文氏看了膽戰心驚,老太太不會打算把茶水潑到七丫頭臉上去吧?
宋老太太的確很想這麼做,可是她不敢,老太爺休妻的威脅還是很有威懾力的,“起來。”
紀芸母女剛坐下,歐陽氏來了,宋老太太很爽快的讓她起身了。紀芸心中瞭然,宋老太太是在針對三房,只是原因是什麼不清楚。
宋老太太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放,揚聲道:“別以爲生了兒子就了不起,就以爲能爬到我的頭上來,不過是個賤婢生的賤種,有什麼可以得意放肆的。”
衆人站了起來,低眉斂目。
馬太姨娘跪在外面,宋老太太口裡的賤種顯而易見,指的是宋綏,紀芸脣角微微上揚,定是宋綏升了官,才引得老太太發邪火,不過老太太沒指名道,紀芸也犯不着挑明,就當她在放屁。
“……狐媚魘道心術不正的東西,長得一副薄命相,就算攀上高枝,有了天大的富貴,只怕有沒福氣去享。”宋老太太坐在暖榻上罵得口水四濺,越罵越不象話。越罵越讓人心中犯嘀咕,馬太姨娘的樣子長得比較端莊,狐媚這樣的詞與她聯繫不上,這老太太到底在罵誰?
任歐陽氏和紀芸再聰明,她們也猜不透宋老太太罵得是宋箬溪。文氏卻已經覺察出來,只是不明白老太太爲什麼要這樣詛咒一個孫女?
“哎喲,這大過年的,誰惹二嫂嫂不痛快了!”從門外走進一個圓潤的中年婦人,正是七老太太。
瞅着七老太太額上的細細的汗珠,紀芸投去感激的視線。七老太太與紀芸交換了一下眼神,微微點了點頭。
“弟妹今日怎麼捨得過來?”宋老太太語氣僵硬地問道。
“在家閒着無事,來尋二嫂嫂打牌。”七老太太笑盈盈地走到左邊上首位置上坐下來。
宋老太太在妯娌面前,不好繼續罵人,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道:“輸了,你可別不認賬。”
“哎喲喲,二嫂嫂越發的精打細算了,這牌還沒打,就先撂話。行行行,只要二嫂嫂手氣好,你贏多少,弟妹我就給多少,保證一個子都不賴,成不成呀?”七老太太笑道。
“成。”宋老太太罵了一早上,也沒力氣再罵,順水推舟應承了七老太太,“來人,把桌子擺上,我和你們七老太太打打牌樂呵呵。”
“二嫂嫂,我們打牌是開開心心的事,沒得讓那些人敗了興致。”七老太太看了一下門外。
宋老太太盯了紀芸一眼,她心知肚明是誰搬來了七老太太,也知道七房早就跟紀家掛上了鉤,七老太爺能在瀚書庫修書得力於紀承宣,輕咳一聲,“讓她回她院子去,二丫頭三丫頭留下,你們都回房歇着去吧。”
小蔣氏帶着宋箬滿和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一起退了出去。小蔣氏倨傲地吩咐道:“馬氏,你可以走了。”
“賤妾叩謝老太太,叩謝大太太。”馬太姨娘磕頭道。
伺候馬太姨娘的婢女上前扶起她,跟着衆人出了正院門。紀芸回頭道:“太姨娘……”
“三太太,天氣冷,這裡是風口,快帶姑娘們回院子去吧,彆着涼。”馬太姨娘使了個眼色給紀芸。
歐陽氏輕嘆一聲,扯了扯紀芸的衣袖,“弟妹,我們走吧!”
紀芸不好多說什麼,領着三個女兒回了竹隱院,讓宋箬池和宋箬涓自行回院子,帶着宋箬溪回了正院,“溪兒,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先前聽着象是爹爹要升官,老太太不高興,折磨太姨娘出氣,可後面,覺得老太太不是在針對爹爹,那些話也不象是在罵太姨娘,她這個怒火發得讓人奇怪。”宋箬溪分析道。
“是挺奇怪的。”紀芸往後靠在引枕上,雙眉緊皺,“究竟是什麼事呢?”
“娘,可以讓人去松鶴院偷偷打聽打聽。”宋箬溪眨眨眼睛道。
紀芸眸光微轉,“溪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知道什麼了?”宋箬溪茫然地看着紀芸。
紀芸擰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丫頭,在娘面前還說謊。”
宋箬溪沉吟片刻,道:“我知道青荷是孃的人。”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如何發現的?”紀芸又借事教女。
“在廣陵府時,我發現青荷的舉動透着古怪,就讓蠶娘盯着她,發現她常偷偷去孃的院子。”宋箬溪低着頭道。
“知道後是不是有點生氣?”
宋箬溪抿了抿脣,“娘是爲了溪兒好。”
“溪兒不要生孃的氣。”紀芸伸手摟過她,“娘想給溪兒最好的保護,娘捨不得溪兒吃一丁點苦,娘給你的人,你可以放心的用,若是她惹你不高興,你也可以直接告訴娘,讓娘把人弄走,但是溪兒,娘對你的保護是有限的,以後會有很多人往你房裡安插人,到時候你就要想法子不動聲色地打發人出去,甚至有的人,你連打發都不能打發,只能暗中防備。”
“溪兒知道。”宋箬溪知道紀芸不會害她,纔會任由青荷留在她身邊,可其他人若安插人進來,那多半是居心不良,這後宅內的事,繁瑣麻煩,處理起來令人頭痛。
紀芸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問道:“有的原本是你的人,可是萬一她要是被人收賣了,背叛了你,你要怎麼對付她呢?”
宋箬溪眸光微轉,“我可以殺一儆百,也可以利用她來對付收賣她的人。”
“我兒聰明。”紀芸讚了一句,臉上露揶揄的笑,“只是娘擔心你心太軟,怕到時候別殺一儆百了,殺一儆十都做不到。”
宋箬溪暗歎,道:“娘,我會努力學的。”
“溪兒,在後宅中,一味心善、心軟,不止無法自保,還會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紀芸語重心長地道。
宋箬溪受教地點了點頭。
紀芸正在房裡教女,聽到門外傳來婢女給文氏請安的聲音,接着聽到婢女稟報道:“三太太,四太太過來了。”
“請四太太進來。”紀芸臉上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文氏顧忌着宋老太太,不敢與其他三房私下來往的,平時也只是偶爾幫襯幾句,今日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文氏帶着婢女進了門,婢女手中提着食盒。文氏笑道:“我家兄弟早上遣人送來了八寶樓的糕點,想着溪兒一定愛吃,就送些過來。”
文氏登門的理由漏洞百出,但是紀芸自是不會拆穿她,笑道:“溪兒,還不謝謝你四嬸。”
宋箬溪屈膝行禮,“溪兒謝謝四嬸。”
婢女送上熱茶和文氏帶來的糕點,宋箬溪吃了一塊,味道極好,入口即溶,香甜滿口。
吃了兩塊,宋箬溪起身道:“娘,你和四嬸說話,溪兒先回去了。”
“去吧!”紀芸滿意地笑,她的女兒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等宋箬溪離開,紀芸摒退婢女,笑盈盈地看着文氏。
文氏微微垂瞼,道:“我有事要跟三嫂嫂說,若說的不對,請三嫂嫂莫怪。”
“四弟妹有什麼話直說無妨。”紀芸放下手中的杯子,淡然一笑。
文氏擡眸看着紀芸,“三嫂嫂覺得今天老太太后面罵得那番話是針對誰?”
紀芸眸光微閃,“還請四弟妹指點。”
“三嫂嫂帶侄女們給老太太行禮請安時,低着頭,看不到老太太的眼神,可是弟妹我坐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文氏湊近了一些,“她盯着溪兒的眼神就象一條毒蛇,她幾次都想將手中的茶水潑出去。”
“你真得看清楚了?”紀芸沉聲問道。
文氏伸手握住紀芸的手,“三嫂嫂,我是母親,我也有兩個女兒,我絕不會拿孩子的安危說事。我可以確定她要對溪兒不利,三嫂嫂,你要好好應對。”
“多謝四弟妹。”紀芸反手握緊文氏的手,“四弟妹也當好好保重身體,別爲那些不懂事的人生氣,她們不過是在做嫁衣裳罷了。”
文氏重重地點了點頭。
“福茶,去告訴七姑娘,讓她收拾一下,她外祖母派人來接她過去小住。”紀芸擔心她護不住宋箬溪,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把宋箬溪送到孃家去,宋老太太手再長,也伸不過去。
“三嫂嫂這隻能暫時躲避,不是長久之法。”文氏皺眉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那有什麼好法子,等三爺回來,再做打算。”紀芸很感謝文氏能把所覺察的事情告訴她,但不表示她會全然信任文氏,更加不會告訴文氏,若是宋老太太執意要害宋箬溪,她是不會介意讓宋綏丁憂。
文氏心中瞭然,並不在意地笑了笑。
妯娌倆閒扯了幾句,文氏就告辭離去。
紀芸打發秦顯家的過去跟宋老太太稟報,宋箬溪去紀家小住的事。宋老太太沒有表示反對,紀芸越發覺得這事透着蹊蹺,難道是文氏無的放矢,宋老太太針對的是另有他人?
“娘,外婆爲什麼突然要接我過去小住?”宋箬溪收拾好行李,過來辭行。
“你姨母說要教你騎馬。”紀芸不打算告訴女兒實情。
“娘,你準我學騎馬?”宋箬溪驚訝萬分。
“學騎馬時,注意安全,要聽姨母的話,不準亂來。”紀芸把宋箬溪額間的碎髮挽去耳後,慈愛的笑道。
“娘放心,溪兒會乖乖聽話。”宋箬溪笑應道。
“你帶哪幾個丫鬟過去?”紀芸問道。
“香繡和青荷。”
“把蠶娘和三巧一起帶過去。”
“娘,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宋箬溪警覺地問道。
“沒事,娘是怕有人再做出翻牆窺視的事,希望你身邊多幾個人保護你。”紀芸輕鬆地笑道。
宋箬溪不怎麼相信紀芸的話,可是乖巧地沒有追問,向紀芸辭一行,又回了一趟院子,讓蠶娘和三巧收拾包袱,帶着五人出二門上馬車,去了紀家。
就在宋箬溪的馬車離開宋家沒多久,另一輛馬車停在了宋家門外,廣陵府蔡家的人求見宋家三太太。
紀芸聽到通傳,愣了一下,雖說她知道年後蔡家人會來,可這也來得太早了點,她還以爲至少要過了元宵節,看來不止她急着把宋箬湖嫁出去,蔡家人也急着娶媳婦,嘲諷地一笑,命人把蔡家的人領了進去。
蔡家人請人擇了三個吉日,讓宋家人挑選。紀芸客套了幾句,就安排他們在客院住,等宋綏晚上回來,把紅紙和一疊銀票遞給他,“蔡家人送三爺選個合適的日子吧,也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親迎的日子定在什麼時候?”
“這是我們三房嫁女,礙不到長房和二房。”宋綏抽了兩張銀票出來,其餘又全遞還給紀芸,讓她保管。
“話是這麼說,可畢竟沒分家,妹妹在姐姐前面出嫁,大哥,二哥二嫂嫂到是不會有什麼話說,就怕老太太和大嫂嫂心裡不舒服。”紀芸嘆道。
宋綏爲官多年,一聽就明白紀芸這話中之意,笑道:“那我就去請父親來選日期好了,她們叫沒有話好說了。”
“時間尚早,想來老太爺還沒睡。”紀芸笑道。
宋綏拿着那紅紙出門去找宋老太爺。
現在只要不是嫁宋箬溪,嫁誰,宋老太爺都不會在意,指着第二個日期,“就這個,八月二十七。”
宋綏滿意而歸。
喜事屬於三房,悲事屬於二房,次日,一個噩耗傳來,和宋箬湖定親的俞少爺昨夜被人捅死在叮叮樓。叮叮樓是京中有名的小倌樓,好男色的男人流連的地方,捅死他的是祺郡王世子的手下,他已經去衙門自首。
宋箬湖呆了,俞少爺死了,她成望門寡!就算不當寡婦,她日後也只能去當填房繼室,她的命怎麼這麼苦?
歐陽氏大笑三聲,連老天都看不順眼宋箬湖這個不尊嫡母的東西。
這天早朝退朝後,皇上把紀承宣召進了御書房,“紀卿,你看看這個。”
紀承宣接過那張紙,上面寫着十首曲目,落款寫着盛瑜公主府姜衍,低垂的眸底閃過一抹異色,佯裝不知情地問道:“皇上,這是?”
“初二那天四大樂師隨花車遊街,共吹十八首曲子,凡寫出十首來的人,可得蕙蘭兩盆,姜衍爲得到花,就請愛卿的外孫女幫忙,寫出了這十首曲目。”皇上笑道。
“此事,老臣不曾聽外孫女提起過。”紀承宣語氣平靜地道。
“愛卿的外孫女與愛卿一樣,不喜爭功,朕問過姜衍,他說愛卿的外孫女喜吹笛,還箜篌彈的也不錯。”皇上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元宵節,宮中設宴,愛卿帶她一起進宮來,聽聽四大樂師所寫的新曲,鑑賞鑑賞。”
“皇上,這不符合宮中規矩。”皇上是位明君,但皇上同樣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喜好女色的男人,宋箬溪的容貌更甚於李夢蘭,若讓皇上見到箬溪,那麼將是一場天大的禍事。紀承宣不是承恩候,他不願讓那個清靈似仙子般的外孫女去世間最骯髒的地方。
“元宵佳節,朕要與民同樂,她怎麼說也是愛卿的外孫女,又是宋尚書的孫女,她父親雖只有五品官,但政績卓越,她也是個官宦家的千金,不算普通的平民百姓,進宮來賞燈,倒也無妨。”皇上見過周思儀,周思儀對宋箬溪讚不絕口,皇上對宋箬溪多添了一份好奇,執意要見見這個才華過人的姑娘。
“老臣領旨。”皇上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紀承宣無奈地同意,有一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之感。
這件事阻止不了,紀承宣很頭痛,同樣頭痛的,還有宋箬溪,她開開心心的隨紀薔去城外馬場騎馬,卻遇上了蠻不講理的安寧郡主。
以前在現代宋箬溪去草原玩時,騎馬遛過彎,上馬學得很快。學會了上馬,有些小得意,就想策馬奔騰一下。紀薔說什麼也不讓,怕她從馬上摔下去,讓個護衛在馬前拉着繮繩,牽着馬車,就跟在草原一樣,只能遛彎。
“姨母,雪蹄是經過馴化,它不會摔我下來的,您就讓我策馬跑兩圈吧!”宋箬溪遛了幾圈,自認騎術可以過關,再次請求道。
“再馴化的馬,它還是馬,成不了人。等你再遛上十天半個月,纔可以慢跑幾圈。”紀薔是小心爲上,出門是紀老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是宋箬溪出一點事,她就得挨家法,她可不想成爲紀家第一個挨家法的出嫁女。
宋箬溪扯了看垂在帷帽上的面紗,嘆氣,騎在馬上又遛了幾圈,就看到那邊跑來一羣人,男男女女。女的,宋箬溪只認識安寧郡主,男的,宋箬溪只認識鄴疏華和姜衍。看到鄴疏華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宋箬溪頗感詫異。
“你下來,這匹馬,本宮要了。”安寧郡主拿馬鞭指着宋箬溪,態度囂張蠻橫。
“郡主,這匹馬是師……她的,你怎麼可以強取豪奪?”除了鄴疏華這位正人君子出言勸阻,其他男子表情各異地看着宋箬溪。
“這位公子說的好,就算你是王府郡主也得談理。”紀薔拍馬上前,護在宋箬溪身邊,目光冷冷地盯着安寧郡主。高祖擔心藩王會奪權,王爺富貴是富貴,可惜都沒有實權,閒散得養着。
蠶娘等人也圍了過來。
“鄴哥哥,我不是要搶她的馬,我是喜歡這匹馬,我要跟她買。”安寧郡主改了口,還衝鄴疏華嫵媚地笑了笑。
“我的馬不賣。”宋箬溪淡淡地道。
安寧郡主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我出一百兩黃金買你這匹馬。”
“你出一萬兩黃金也不賣。”宋箬溪道。
安寧郡主怒了,吼道:“你不要給……”突然想起鄴疏華在身邊,剛纔已經失態,不能再犯錯,硬生生把語氣轉換過來,“你要怎麼樣才願把馬讓出來?”
“我是不會把馬讓出來的。”宋箬溪堅定不移地表明態度。
“郡主,你何不與她比一場,誰贏了,這馬歸誰。”那堆人裡不知道誰出了個主意。
“好,我們來比賽馬,誰贏,這馬就歸誰。”安寧郡主看宋箬溪馬前有人拉着繮繩,知道宋箬溪的騎術不如她,挑釁地微擡起下巴。
“郡主,我剛學會上馬,你要跟我比賽馬,勝之不武。再說了,這馬是我的,我爲什麼要拿來跟你比賽?”宋箬溪好笑地道。
“一個不會騎馬的人,騎這麼好的馬,暴殄天物,好馬應給會騎馬的人。”不知道是誰插嘴道。
“沒有人一生出來就會騎馬,都是從不會騎,慢慢練到會騎的。師弟假以日時,必能策馬奔騰,英姿颯爽,不輸旁人。”鄴疏華正顏道。
“多謝師兄貴言。”宋箬溪笑道。
“鄴哥哥,你叫她什麼?”有位姑娘驚問道。
“師弟,她是我師弟。”鄴疏華道。
“她明明是個女的,你怎麼叫她師弟?”安寧郡主驚愕地問道。
宋箬溪口頌佛號,道:“一進佛門,沒有性別之分,彼此之間稱師兄師弟。”
“你是個小尼姑,爲什麼會有頭髮?”衆人齊聲問道。
“貧尼與師兄都是俗家弟子,不用剃度。”宋箬溪笑道。
安寧郡主眸光一轉,對鄴疏華撒嬌道:“鄴哥哥,你就跟你師弟說說嘛,寧兒很喜歡這匹馬,讓你師弟割愛讓給我!鄴哥哥。”
鄴疏華一手拉繮繩,一手豎在胸前,“君子不奪人之好,郡主可另尋無主之馬,何必一定要小僧師弟這匹馬?執着是一種惡念。”
安寧郡主癟嘴道:“鄴哥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郡主,在學佛之人的眼中,衆生平等,沒有貧賤富貴之分,沒有親疏遠近之別。”宋箬溪道。
鄴疏華含笑頷首。
安寧郡主惱怒地瞪着宋箬溪,當着鄴疏華的面,她還是有所收斂,冷哼一聲,調轉馬頭,跑開了。
“郡主,你別生氣,我幫你尋一匹更好的馬。”有人討好地追趕上去。
“郡主,等等我。”
姜衍衝宋箬溪眨眨眼,無聲地道:“厲害!”
“師弟,改天有空,還望師弟指教一下佛經禪理。”鄴疏華笑得如沐春風。
“七天後,我會去桃花庵禮佛。”宋箬溪笑道。
鄴疏華口頌佛號,道:“到時候見。”
“師兄慢走。”宋箬溪客氣地道。
紀薔扭頭盯着宋箬溪,“他是誰的弟子?你又是誰的弟子?”
“他是聖僧覺明大師的弟子,我是神尼慧謹師父的弟子。”
“你……你娘打算讓你出家?”紀薔緊張地問道。
“不出家,只是當個俗家弟子而已。”宋箬溪笑,抖了抖繮繩,“走,我們繼續遛彎。”
等紀薔帶着宋箬溪回到紀家,紀承宣神色凝重地把紀老夫人、紀薔、紀蓁夫婦、紀蕻夫婦、紀允禎、紀允祥以及宋箬溪叫到了書房來,沉聲道:“皇上要溪兒元宵節進宮,觀賞花燈,鑑賞新曲。”
宋箬溪呆怔地看着紀承宣,這消息太刺激,她爹只是五品官,她有資格可以進宮嗎?
“不行,溪兒不能進宮。”紀老夫人將宋箬溪摟進懷中。
“這是聖意。”紀承宣痛苦地閉上雙眼。
“爹,爲什麼皇上會知道溪兒的?”紀蕻心思縝密地問道。
“那十首曲目惹得禍。”紀承宣無力地睜開雙眼,憐惜地看着宋箬溪,“溪兒,外公沒有想到你的才華會令你陷入這樣的局面。”
“外公,事已至此,宮肯定是要進的,到時候就見招拆招吧。”宋箬溪後悔不已,要知有今日之災,當日,她肯定一首都不寫。
“溪兒啊,無招可拆。”紀老夫人嘆道。
紀二夫人伸手摸着宋箬溪的臉,含淚道:“溪兒,若是皇上要納你入後宮,你根本就無法拒絕。”
“我寧願死,也不會進宮當皇上的妃嬪。”宋箬溪恨聲道。
“好孩子!”紀承宣贊道。不愧是他的外孫女,不貪戀那些所謂的榮華富貴。
“老頭子,你快想法子。”紀老夫人急了,她寶貝外孫女難道就要這樣被逼死嗎?
“就說溪兒跟錦霆定了親,他總不能君奪民妻吧。”紀薔獻出一計。
“只有四天時間,已經來不及安排。”紀蓁否認了這個辦法。
“溪表妹可以裝病不去。”紀允祥道。
“你認爲皇上會相信有這麼巧合的事嗎?”紀大夫人苦笑道。
“這不是巧合,這是事實,人吃五穀生百病,溪表妹小時候就愛生病,今天騎了馬,吹了風,又生病了。”紀允祥覺得裝病是最好的法子。
宋箬溪點頭道:“這法子好,我不裝病,我真得生病。這樣的話,就算皇上不相信,派太醫來診脈也不怕。”
“爲了讓皇上相信,今天半夜就請太醫進府看病。”紀允禎幫着完善這個計劃。
“好好,我馬上去泡在冷水裡,半夜肯定會發燒生病。”宋箬溪道。
紀承宣沉吟片刻,“就照你們的意思做。”
紀老夫人心疼地道:“我家溪兒受苦了。”
“外婆,用短痛換長痛,很划算。”宋箬溪笑道。
在紀家人絞盡腦汁不讓宋箬溪進宮的同時,宋老太爺欣喜若狂地暢想着宋家權傾朝野的那天,他從太監手裡買到了皇上要宋箬溪元宵節進宮的消息。
“父親,您找我們來有什麼事?”宋繹領着三個弟弟進門,行禮問道。
“元宵佳節,七丫頭要進宮面聖。”宋老太爺捋着鬍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四兄弟面面相覷,這怎麼可能?
“父親,兒子只是五品官職,七丫頭沒有資格進宮。”宋綏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別做美夢,雖然天已經黑了。
“七丫頭寫出十首曲目,令皇上十分的欣賞,特別恩准她進宮觀賞花燈,鑑賞新曲。”宋老太爺拍了拍宋綏的肩膀,“老三,你生了個好女兒!”
“父親,七丫頭在寺中住了五年,心思單純,兒子怕她應付不了宮中的事務。”宋綏覺得女兒進宮若是得寵,能混個承恩候噹噹是不錯,可是萬一女兒不得寵,在宮中行差踏錯,那就滿門遭災。
“心思單純是個問題,不過不緊,可以多派幾個懂的人教她。只要宮中打點好,朝中,有我和紀承宣,七丫頭至少能當一宮主位。”宋老太爺不敢誇海口,讓宋箬溪一舉登上皇后寶座,有所保留地道。
“父親覺得可行,兒子沒有意見,一切聽從父親的意思。”宋綏道。
“你們覺得還需要注意點什麼?”宋老太爺問道。
宋繹想了想,問道:“那天是父親帶七丫頭進宮,還是紀相爺帶七丫頭進宮?”
“這還用問,當然是老夫帶七丫頭進宮。”宋老太爺不悅地冷哼道。
“父親,皇上的口諭是下給紀相爺,還是下給您的?”宋繹又問道。
“下給他的,又怎麼樣?”宋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七丫頭姓宋。”
宋繹脖子一縮不說話了。
“父親,七丫頭昨天去紀家了。”宋綏小聲道。
宋老太爺臉色一沉,“馬上給我接回來,讓肖嬤嬤教她宮中禮儀。”
“父親,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再去接了。”宋綏道。
宋老太爺看了看時辰鍾,“明天一早就去接,你親自去接。”
“兒子知道。”宋綏應道。
宋老太爺一擡手,四個兒子退了出去。
宋綏興奮異常地回了竹隱院,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紀芸。紀芸臉色微變,瞪大雙眼看着他,“你要送溪兒進宮?”
“溪兒進宮,我就是承恩候,你就是承恩候夫人。”宋綏得意地笑道。
“我不要做什麼承恩候夫人,我只要溪兒平平凡凡的過完一生。”紀芸不屑地道。
“這事由不得你做主,是皇上的口諭,還有父親的意思。”宋綏斜眼看着她,“只有四天時間,你趕緊給溪兒準備好進宮的衣裙和首飾。”
“皇上的口諭?皇上怎麼會知道溪兒的?”紀芸不信這話。
“原因,我不清楚,反正,父親打聽到了,皇上令溪兒元宵節進宮觀賞花燈,鑑賞新曲,這種榮耀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宋綏兩眼放光,就好象宋箬溪已成了寵妃,而他已成了候爺,穿着紫蟒袍,被羣臣圍繞恭維。
紀芸緊緊咬着下脣,突然想到昨天宋老太太罵得那些話,攀上高枝,天大的富貴,完了,女兒的一生就這樣被毀了,心痛的眼淚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