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苑門口,明氏被守衛攔了下來,雙目圓瞪,厲聲道:“讓開,我命令你們讓開。”
“請明二夫人恕罪,卑職不能遵命。”守衛緊握長槍,面無表情地道。
“你們這狗眼看人低的混蛋,讓開讓開。”明氏嘴上罵罵咧咧,不顧一切地往裡闖。
“明二夫人請回,不爲難卑職。”四個守衛堵在門口,不爲所動。
明氏心頭火起,“啪啪”甩了其中一個守衛兩耳光,“滾開!”
守衛們不敢硬攔,只得叫侍女上前拉住她。明氏帶來的侍女都是她的心腹,不但不拉她,還幫着她往苑裡闖。
明氏頭一低,從守衛中間的空隙跑進了苑中,提起裙子,向着漱玉院跑去。路上遇到了幾個侍女,追在後面的守衛忙喊道:“快快攔下明二夫人,別讓她闖進去嚇着少夫人。”
那幾個侍女一聽這話,趕緊張開雙臂,上前阻攔明氏。
明氏見衆人將她團團圍住,又急又氣,眼睛都紅了,猛地拔下頭上的金簪,抵在脖子處,用力過大,尖銳的簪尾刺破白嫩的肌膚,血流了出來,“讓開,你們給我讓開,要敢再阻攔,我就死在你們面前。”
看着狀若瘋癲的明氏,衆人都傻眼了,這女人發起瘋來果然攔不住。
宋箬溪正在院子裡幫着綠袖翻曬花瓣,突然聽見外面吵嚷聲一片,還間夾雜着侍女的驚叫聲,疑惑地皺了皺眉,“去看看怎麼回事?是誰在外面鬧事?”
香朵答應着,快步走了出去,轉身又回來了,“少夫人,是明二夫人,她發瘋了,用金簪抵着脖子,硬闖進來,沒人敢攔她。”
話音剛落,明氏已經一臉猙獰地衝了進來,脖子上的血滴落在衣襟上,斑斑點點,令人驚心。
蠶娘等人立即攔在宋箬溪面前,歐陽氏怒斥道:“明二夫人,東苑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弟妹,看在上次我爲了保護你,失去孩子的份上,你幫幫我,救救我父親吧!我父親是被人栽贓冤枉的。”明氏哭喊道。
宋箬溪見她挾恩索報,只覺好笑,放下手中的玉碾,起身道:“二嫂嫂,下令羈押令尊的是城主,至於令尊是不是被人栽贓冤枉的,等審問過後便知。城主一向賢明公正,若是令尊沒有做過,城主必會還他清白。現如今案件還在調查中,是非曲直尚沒定論,二嫂嫂就這般吵吵嚷嚷,要死要活的,是要做什麼呢?”
明氏愣住了,她本以爲宋箬溪會顧念恩情,答應她在鄴疏華面前說話,以鄴疏華對宋箬溪的重視,鄴疏華肯定會手下留請,誰知宋箬溪態度與她預想的不一樣。
趁明氏愣神,宋箬溪使了個眼色給蠶娘。蠶娘會意,疾步上前,將明氏的手一扭。明氏吃痛,手中的金簪落到了地上。
“你們是怎麼伺候的?”歐陽氏冷冷地看着明氏的那些侍女,“二夫人還在月子裡,就這麼跑出來吹風,要是有什麼事,你們擔待的起嗎?還不趕緊伺候二夫人回府修養。”
那些侍女躊躇不前。
宋箬溪勾脣冷笑,道:“來人,送二夫人出去。”
香繡和青荷上前,架起明氏就往外走。
“我不走,我不走。”明氏雙腳亂蹬,不停地掙扎。
“你是不是瘋了?不在家裡休養,跑到這裡來鬧什麼鬧?”一聲厲喝傳來。
宋箬溪擡眸一看,是鄴孝順聞訊趕了過來。
“夫君。”明氏含在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鄴孝順沒有理會她,對宋箬溪拱了拱手,滿懷歉意地道:“弟妹不好意思,打擾了,還請弟妹諒解,不要在意她的無禮舉動。”
“二嫂嫂也是一片赤誠孝心,爲獄中的父親擔心,纔會這樣的,我瞭解。”宋箬溪輕輕一笑,只是瞭解,並不說諒解。
鄴孝順目光閃了一下,沒有再多說,帶着明氏離開,在門口遇上了施展輕功飛奔而至的鄴疏華,“華弟……”
鄴疏華充耳不聞,旋風似的從他們身邊掠過,衝進院子,見宋箬溪站在廊下,神色如常,鬆了口氣,“瓔瓔。”
“咦,你怎麼回來了?”宋箬溪訝然問道。
“我擔心二嫂嫂衝撞到你。”鄴疏華走過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有沒有被嚇着?”
“你以爲我膽子就丁點那麼大,這就能嚇着我?”宋箬溪嬌嗔地橫了他一眼,“再說了,有這麼多人在院子裡,還能任她爲所欲爲嗎?”
鄴疏華臉微紅,道:“沒事就好,那我先回忠勇堂議事去了。”
“嗯。”宋箬溪笑着點點頭。
鄴疏華轉身出了門,擔心明氏會再來發瘋,嚴令守衛看守好苑門,又召出暗中的紫燕營的人,“不管是誰,敢擅闖東苑者,一律劈暈,丟出去,不要讓人驚擾到少夫人。”
“是,少城主。”
明氏闖進東苑,鬧了這麼一場,於事無補,還讓鄴繁把李夫人訓斥了一場。氣得本就憂心明礬出事會扯出蘿蔔帶出泥的李夫人更加心慌意亂,在房裡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這個蠢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就在這天晚上,有數十名黑衣人夜探城中大牢,意圖劫獄,只是沒有成功,被暗獵營的人擊退。
次日,鄴繁在收到有人劫獄的消息的同時,也收到密告,在城外九十里一處有個隱秘的宅子,有人在裡面豢養的殺手。原本有三千人,現在大約還有五百人左右,他們個個武功高強,心狠手辣,皆是死士,身邊還帶有致命毒藥,失手被擒,就會自盡,不留下任何痕跡。
那個宅子的主人姓尤,明礬的嫡妻就姓尤。明礬一個商人,花巨資豢養殺手,其心可誅!
“除掉他們,一個也不許留。”鄴繁冷冷地下令。
夜色深沉,無星無月,城內城外,萬籟俱寂。
一道黑影停在了文瀾閣外,“城主,卑職回來覆命。”
“事情辦得怎麼樣?”鄴繁問道。
“五百一十名死士,全部中毒身亡。他們與當日伏擊少城主,以及在彌陀寺刺殺少城主的那兩夥人所用的兵器是一樣的,也與昨夜進大牢劫獄的那夥人所用的兵器是一樣的。”
“啪。”鄴繁手中的茶杯被捏成了碎片,“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少城主,派人盯緊鄴孝順。”
“是,城主。”那黑衣人一閃,消失不見。
文瀾閣的燭光亮到天明。
明礬案的進展,鄴疏華沒有刻意隱瞞宋箬溪,過了幾日,明礬的心腹管事熬不住重刑,供出了幾個收受賄賂的官員。
令人震驚的是,鄴繁甚爲倚重的文菹也在其中。
緊接着,一封密信送到了鄴疏華的手中,上面羅列出文菹在何時何地收受了多少賄賂,以及他與明礬勾引所做的事,還有一些私下的言談,他說別的到也罷了,偏偏他說鄴疏華是短命鬼,會夭壽等誅心的話。
事情不往深入想,就表面證供看,文菹只是收受賄賂,以權謀私,言行不當。可是往深處一想,尤其是鄴繁記起,說服他讓鄴疏華和宋箬溪去彌陀寺參加法會的正是文菹。
彌陀寺的刺殺,與文菹有沒有關係?他僅是與明礬勾結,官商相護,操縱各地的糧價,從中牟取暴利,還是參與鄴孝順的圖謀,在害死鄴疏華後,再擁護鄴孝順上位?
鄴繁震怒非常,立刻下令將文菹關進大牢。除了文菹,其他受過賄賂的官員也被關進了大牢,他們的住處被查封,家眷囚禁在院中,一律不準外出。
在劫獄失敗後,鄴孝順就已惶惶不可終日,等文菹被供出來後,他知大勢已去,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事情爲什麼會敗露這麼快?
審問文菹花了許多時間,鄴疏華回到漱玉院,已是半夜,輕手輕腳地上了牀,看着擁被睡得香甜的宋箬溪,眼底那抹煩躁消失不見,脣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在她白淨的臉頰上印下一吻,抱她軟軟的溫暖的身體,放鬆了心神,閉上眼睛,安然入睡。
天色微亮,宋箬溪醒了,習慣性地去摸旁邊,摸到了軟綿綿的被子,沒摸到人,支起身子,撩開帳幔,見鄴疏華穿着中衣,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麼,悄聲下了牀,走到他身邊。
鄴疏華聽見動靜,側目,歉意的笑笑,“吵醒你了?”
宋箬溪笑着搖搖頭,輕聲問道:“可是在爲案子心煩?”
“不是,我是在想汛期的事。”鄴疏華伸手將她摟了過來,“春夏相交之際,濼汶兩州的河水就會氾濫,淹沒兩岸的田地,讓百姓受災。”
“可以築河堤阻攔氾濫的河水。”宋箬溪不懂治理河水,只是在電視上看到,每次發洪水,都要築堤,就順口一說。
鄴疏華嘆口氣,道:“這些年父親派出了幾批官員去治水築河堤,可他們藉着治水工程沒少撈錢,那些河堤擋不住洪水的衝擊,年年氾濫成災,年年治水,勞民傷財卻沒有什麼效果。”
宋箬溪眸光一轉,“所以這一次,你要親自過去?”
“五弟主動請纓。”
“父親沒有同意?”
“父親問我的意見。”
宋箬溪輕輕挑眉,“你不同意?”
“五弟和我說,他要是辦好這件差事,他就能請父親放賓側夫人從離巷出來。”
“賓側夫人進離巷已有幾個月,期間病了兩回,他想讓她出來,這是個好法子。”
“法子聽起來是不錯。”鄴疏華神色複雜,“不過五弟不去治水,在他及冠議親時,父親也會放賓側夫人出來的。”
宋箬溪擡眸看着他,“你懷疑他另有所圖?”
“我不想懷疑他,可是二哥……”鄴疏華沒有把話說完。
宋箬溪知道鄴孝順的事暴露出來,令鄴疏華對他這些庶兄庶弟更加失去信任,伸手撫着他緊鎖的雙眉,道:“人都有野心,這城主之位,就象一塊肥肉。二哥沒有控制住他慾念,想爭上一爭,但這不表明五弟就控制不住。與其疑心生暗鬼,不如讓他暴露人前。你找個信任的人陪着他去,一但發現他不軌行徑,再動手除掉他也不晚。如果他真象他所言的,只是想讓生母出來,當個孝子,那麼你就多了個可以倚重的兄弟了,何樂而不爲呢?”
鄴疏華沉吟片刻,釋懷一笑,道:“我知道怎麼做了。”
吃過早飯後,鄴疏華就去了忠勇堂,奏請鄴繁,讓鄴孝良去治水。
鄴孝良欣喜萬分,單膝下跪向鄴繁表了決心。
鄴繁看着跪在堂上的幼子,眼神複雜,道:“你有決心是很好,但是空口許諾,爲父不信,你這兩日拿治水方案來。若是不行,就換人。”
鄴孝良從懷裡掏出一本摺子,雙手呈上,道:“治水方案,兒子已經拭好,請父親過目。”
李濟纔下去將摺子拿上來,呈給鄴繁。
鄴繁翻看了一下,“疏華,你看看,這法子是否可行?”
鄴疏華上前三步,接摺子,一目十行地看完,笑道:“兒子覺得五弟這法子可行。”
“你們也看看。”鄴繁陰沉了數日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鄴疏華一人,太過單薄,五個庶子,總算有一個可爲他用。
摺子傳了下去,官員們也覺得法子可行。
鄴繁道:“你的治水方案爲父準了,你辦好這件事,就是大功一件。你收拾收拾,三天後啓程。”
“是,父親。”鄴孝良應道。
鄴孝良得了這個差事,並沒有洋洋得意,不可一世,下午,主動找鄴疏華,“華哥,我第一次出門辦事,怕出差錯,請哥哥幫幫忙,給幾個有用的人給弟弟。”
鄴疏華本就打算派人給他,他主動提起,就沒有推辭,指派了幾個人。鄴孝良不但照單全收,還一再表示謝意。
晚上,經過鄴繁同意,鄴孝良去離巷見小賓夫人,“娘,我要去濼州治水,這兩月不會來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治水?”死氣沉沉躺在牀上的小賓夫人猛地坐了起來,瞪大雙眼看着鄴孝良,“你父親讓你當差了?”
“是的。”鄴孝良心情舒暢,眉飛色舞。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小賓夫人欣喜若狂,眼中閃着瘋狂的光芒,“良兒,這是個好機會,你立下大功,城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娘,你在胡說什麼。”鄴孝良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對小賓夫人的癡心妄想頭痛不已,“城主之位是華哥的,不是我的。”
“那個病鬼很快就要死……”
“閉嘴。”鄴孝良厲喝,額頭青筋突起,他快要被這個愚蠢的生母給活活氣死。
小賓夫人嚇了一跳,拍着臉道:“良兒,你別這麼兇,你嚇着娘了。”
鄴孝良咬了咬牙,將那口怒氣忍了下去,走到她面前,道:“娘,你清醒一點,別再做夢了。大哥,二哥都想要那個位置,私下做了許多事,現在一個被禁足在公府內不能外出,另一個被岳父牽連,只怕要被流放到嶕島上去了。”
“你說的這是真的嗎?”小賓夫人質疑地問道。
“娘,我沒必要騙你。所以你好好的保重身體,等我治水回來,我會請父親讓你從離巷出來。”鄴孝良道。
“我會保重身體的,你別老惦記我,你出門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邊要多帶些可靠的人……辦完公事,就早些回來,別在路上耽擱。”小賓夫人蠢是蠢,但對兒子的疼愛和世間其他母親一樣,叮囑一堆話。
探望完生母,鄴孝良回了北苑,看着牀上擺放着一件嶄新青色繡銀竹葉的錦袍,“奶孃,你又給我做新的衣服了。”
“這錦袍不是我做的。”齊嬤嬤笑着朝西邊努努嘴,拿起錦袍抖開,“是她親手做的公子的,公子試試看可合身?”
鄴孝良試穿新衣,十分的合身,撫着衣襟,笑得甜蜜。
“這手藝可真好,等公子回來要好好謝人家才行。”齊嬤嬤笑見牙不見眼。
鄴孝良把錦袍脫下來,“奶孃,把衣服包好,放在箱子裡。”
齊嬤嬤接過錦袍,笑道:“公子放心吧,奶孃會幫你把行李收拾好的,保證一件東西都不會拉下的。”
治水的人定了下來,解決了一件大事,審問文菹的事,還是沒有進展,鄴疏華索性不審他,回漱玉院陪宋箬溪吃晚飯。
吃罷晚飯,沐浴歇息,到了牀上,鄴疏華摟過宋箬溪,聞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心頭火熱,翻身將她壓在下面,手臂支撐起身體,雙眸深情地注視她,“瓔瓔,我好想你。”
“天天見着面的,有什麼好想。”宋箬溪佯裝不知他話中之意。
“瓔瓔,我要你。”鄴疏華換個說法。
宋箬溪雙手環着他的脖子,“那就要吧!”
鄴疏華得令行事,拉開她腰間的繫帶,看着白嫩的肌膚,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