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箬溪把畫卷展開,一池湖水映着未填色的素蓮,勾花點蕊,隨意自然,凝視畫面,久久不語……畫中有意,意在畫中,蓮花花死根不死,輪迴來世,期待重逢。
“雒淇公子這幅九九消寒蓮花圖,畫得栩栩如生,添上顏色,必是一幅絕佳的好畫。”鄴疏華讚道。
宋箬溪被他清朗的聲音喚回現實,忙收斂心神,故作淡然地道:“這九九消寒圖是個麻煩事,每天都要取下來染一次顏色,還要分陰晴雨雪的,我可沒這份耐心,你來填畫吧!”
“瓔瓔。”鄴疏華握住她卷畫的手,“你不去送他,是不是怕我介意?”
宋箬溪嬌軀一震,擡眸看着他,她在他面前承認過喜歡上官墨詢,他能洞悉她的想法,她並不吃驚,只是沒想到他會問得這樣的直接,神情不免有些慌亂。
“是不是因爲怕我介意,纔不去送他?”鄴疏華追問道。
宋箬溪把頭偏開,眸色微沉,“是。”
鄴疏華笑了,手用力地扯,將她拖入懷中,緊緊地摟着,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聞着她秀髮上散出來的淡淡的清香,柔聲道:“瓔瓔你說我是呆子,卻原來你是個傻子。我瞭解你的爲人,愛上你,求娶你爲妻,自是信你如信佛。”
宋箬溪心中一顫,將臉埋入他的懷中,他愛得這樣的無私和深沉,包容一切,她怎能不感動?用力地回抱他。
那一池素荷,宋箬溪沒有填色,而是另外臨摹了一幅,掛在暖閣內,原畫收進錦盒,放在檀木方櫃,小心珍藏。從這年開始,每年冬至之前,都有人從遠方送來一池素蓮。
次日,鄴疏華和宋箬溪去給昭平縣主請安,卻不想昭平縣主吃過早飯後,胃疼了起來,臥牀不起。
病中的昭平縣主不耐煩見那些側夫人和庶子庶媳,只讓鄴疏華和宋箬溪進了臥房。
“良醫怎麼還沒來?”鄴疏華見昭平縣主臉色蒼白地躺在牀上,心急地問道。
“昨夜裡十九爺昏迷不醒,良醫都過去會診,剛打發人去宣了,這會子應該在來的路上。”周嬤嬤道。
“華兒,母親這是老毛病,不礙事的,你不要擔心。”昭平縣主有氣無力地道。
正說着,侍女送上來熱騰騰的牛奶羹,“夫人,牛奶羹好了。”
周嬤嬤扶昭平縣主坐起,“夫人,藥一會就好,先喝牛奶羹。”
“胃疼的時候不能喝牛奶羹。”牛奶的確養胃,可在胃疼時,卻不宜飲用,宋箬溪在現代是亞健康狀態,經常胃疼,這是經驗之談。
“這是趙良醫吩咐的,牛奶羹養胃。”周嬤嬤解釋道。
昭平縣主也用質疑的目光看着宋箬溪。
“瓔瓔,胃疼不能喝牛奶羹是不是師叔告訴你的?”鄴疏華以爲宋箬溪跟慧謹學過醫術。
宋箬溪沒有回答鄴疏華的問題,而是問昭平縣主,“母親,您以前胃疼時,喝牛奶羹下肚,疼痛會緩解嗎?”
昭平縣主想了想,“沒有緩解,還是很疼,要喝了藥,過一個多時辰方好些。”
“母親,您躺下來,讓兒媳來伺候你。”宋箬溪伸手扶昭平縣主躺下,扭頭吩咐那個侍女,“你去倒杯熱水來,把湯婆子燒熱拿來。”
“少夫人,屋內有地龍,不用湯婆子。”周嬤嬤道。
“我要湯婆子是用來給母親暖胃的。”宋箬溪解釋道。
周嬤嬤看了昭平縣主一眼,見她輕輕點了點頭,道:“菖蒲照少夫人吩咐去做。”
菖蒲和另一個侍女很快就倒來了熱水,拿來了湯婆子。宋箬溪伺候昭平縣主把那杯水喝了下去,昭平縣主沒有覺得胃舒服多少,還是疼,只是沒有方纔那麼厲害。
宋箬溪把湯婆子放在昭平縣主的懷裡,“母親,您躺下睡會吧!”
昭平縣主並不相信宋箬溪能讓她的胃不再疼痛,但是對兒媳的殷勤照顧,非常滿意,而鄴疏華的緊張也令她愉悅,就聽從了宋箬溪的安排,閉上眼睛。
留宿嶽夫人房裡的鄴繁聽到昭平縣主胃疼的老毛病發作,立刻趕了過來。見他進來,鄴疏華等人起身給他行禮請安。
“免禮。”鄴繁擡了擡手,在牀邊坐下,關“胃疼得可厲害?”
昭平縣主睜開眼,虛弱地笑了笑,“還好。”
“這個趙樹智治了這麼多年,還是不見起色,該死的庸醫,早該換個良醫給你瞧病的。”鄴繁臉帶怒意地道。
“趙良醫的藥方很好,我吃着也管用,這毛病原本就不能斷根,你別遷怒他。”昭平縣主頓了頓,“城主,您去忙吧,這裡有孩子們陪着我呢。”
“我不忙。”鄴繁不肯走。
昭平縣主沒力氣跟他拗,閉上眼睛繼續休憩,屋內衆人靜靜地守着她。
“咦,好像緩些了。”昭平縣主忽然睜開雙眼,驚訝地道。
衆人面露喜色。
“還沒吃藥,就緩些了,這病再治治,就能斷根了。”鄴繁高興地道。
昭平縣主笑讚道:“多虧了溪兒,我今日少受了些罪。”
鄴繁聽這話,探究地看着宋箬溪。
“良醫開的藥才能治本,我這法子只能緩解疼痛。母親,您再躺會,藥就快熬好了。”宋箬溪笑道。
“城主,您帶華兒去忙吧,這裡有溪兒。”昭平縣主素來賢惠,就算在病中也不會拖累鄴繁忙正事。
“母親,兒子稍後再來看您。”鄴疏華看了看宋箬溪,隨鄴繁離去。
宋箬溪就守着昭平縣主,等藥送來了,服侍她喝了藥,又服侍她漱口,躺下。
“少夫人,牛乳真的不能吃嗎?”周嬤嬤見宋箬溪不讓昭平縣主喝牛奶羹,疼痛反而比平常好的快,有些疑惑了。
“平時吃無妨,發病時不能吃。”宋箬溪笑,“我這也是聽我師父,就是神尼說的,學醫之人應該都知曉的,趙良醫難道沒有這樣囑咐過嗎?”
周嬤嬤搖了搖頭。
宋箬溪皺了下眉,登瀛城的良醫,相當於閩國太醫院的太醫,醫術應該不錯,這樣的常識都不知道,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這趙良醫只怕是明知此事,而不告知,居心何爲?
昭平縣主顯然也起了疑心,輕哼了一聲。
又過了一會,良醫趙樹智總算從十九爺的公府趕進城來,給昭平縣主診脈。
“趙良醫,牛奶羹胃疼的時候,可以喝嗎?”周嬤嬤質疑問道。
趙樹智目光閃了閃,道:“可以喝,牛奶羹養胃。”
“據我所知,平日吃些牛奶羹是好的,但發病的時候不能吃,牛奶羔那會加重胃的負擔,讓疼痛加劇。”宋箬溪在屏風後面插嘴道。
“你是何人?不懂醫術,不要胡亂診治,損傷了夫人的身體,你擔待不起。”趙樹智嗆聲道。
“放肆!少夫人也是爾等可以質問的嗎?”昭平縣主厲聲喝道。
趙樹智沒想到說話的是少夫人,連跪了下去,磕頭道:“小的不知道是少夫人,纔會出言不馴,請夫人恕罪,請少夫人恕罪。”
“恕罪?恕什麼罪?”昭平縣主坐了起來,菖蒲往她身後放了個錦墊,讓她靠着。
昭平縣主目光陰冷地盯着趙樹智,“本夫人這胃疼的毛病被你治了這麼多年,沒有被治死,是老天保佑。”
“夫人,小的一直盡心……”
“本夫人沒精力審問你,來人,把他帶去交給審理官,好好問問他,爲什麼要謀害本夫人。”昭平縣主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胃疼折磨了她這麼多年,令她痛苦不堪,她把所有的過錯全算在趙樹智頭上了。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夫……”趙樹智被周嬤嬤點住了穴道,掙扎着被架了出去。
宋箬溪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昭平縣主目光柔和看着她,伸手要拉她的手。宋箬溪把手遞給她,昭平縣主握住,道:“我的兒,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母親就要被這些庸醫給診治死了。”
“母親吉人天相,會長命百歲的。”宋箬溪笑道。
“我有你這麼個好兒媳,是上蒼的恩賜。”昭平縣主拍了拍她的手,感慨地道。
“母親,這只是小事,您身體好,是兒子媳的福氣。您這樣讚歎兒媳,兒媳臉都紅了。”宋箬溪不好意思地道。
昭平縣主愈發覺得這個兒媳娶對了,問道:“什麼時辰了?”
“午時初刻了。”周嬤嬤笑道。
“你還沒吃飯吧?”昭平縣主問道。
“我一會去吃,母親是不是餓了?”
“陪母親一起吃。”
“好。”
周嬤嬤讓侍女去傳了午飯來,婆媳倆對坐用過午飯,昭平縣主不肯再喝趙樹智開的藥,又另宣了位許良醫來開藥方,另取藥來熬煮。
申時正,鄴繁父子忙完正事看昭平縣主。
“母親,可好些了?”鄴疏華關心地問道。
“好多了,今天我少了大半天的罪,全是溪兒的功勞。”昭平縣主慈愛地笑道。
鄴繁又看了宋箬溪一眼,捋着鬍子笑了。
略坐了一會,鄴疏華帶着宋箬溪告退離去。出了院門,上了肩攆,宋箬溪覺得腹部有下墜感,小日子如期而至,鄴疏華晚上的福利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