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房裡,宋箬溪就看到周思儀端坐在正位上,身穿玫紅色宮裝,頭上戴着鳳冠,表情端莊肅穆。身邊除了站着兩個一胖一瘦的嬤嬤,還有一個穿女官服二十七八歲的女子,那女子臉上帶着笑,只是眼中卻沒有一絲波動,可見是個厲害的人物。
周思儀起身行禮,“婉容見過毓嫺姐姐。”
宋箬溪優雅地還禮,“婉容妹妹有禮。”
“毓嫺姐姐請坐。”周思儀很客氣地道。
宋箬溪在繡墩上坐下,等婢女奉上茶水,淺啜一口,笑問道:“妹妹這幾日過的好嗎?”
“讓姐姐掛心了,妹妹能吃能睡,過的很好。”周思儀笑道。
被人盯着,宋箬溪有話不好說,扯了幾句天氣熱,爲何還不下雨的閒話,就直接道:“本郡主要單獨跟婉容郡主說話,你們都退下。”
估計沒有料到宋箬溪毫不客氣的提出這個要求,兩個嬤嬤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轉念想到,她能從邱嬤嬤的監控下出來,必有過人之處,還是不答話的好,省得把幾十年的老臉丟光。
那女官眼中那抹審視的精光一閃而過,淡淡地道:“兩位郡主請便。”
等人全部退下,周思儀輕籲一口氣,好奇地問道:“姐姐,你身邊的那兩個嬤嬤怎麼肯讓你出來?”
宋箬溪笑了笑,小聲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周思儀拿着團扇,掩嘴一笑,道:“姐姐,你好厲害!自從聖旨一下,皇上派了人過來,我就被她們管着束手束腳,哪裡都去不了。”
宋箬溪見周思儀心情不錯,語氣也很輕鬆,沒有因爲賜婚而要死要活的,感到有幾分詫異,來時,想的都是如何勸慰她的話,這下情況不同,到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垂下眼盯着手中的茶杯想詞。
“姐姐,謝謝你來看我。”周思儀道。
宋箬溪擡眸看着她,笑道:“你我之間,無須言謝。”
“姐姐不必擔心我,我不會做傻事的。”周思儀幽幽輕嘆,“我既然享受着家族帶來的榮耀,到了該付出該獻身的時候就該付出該獻身,不能抱怨,更何況這幾個月來,我的所作所爲,已令家族蒙羞,身爲周家的女子,我不能,也不會再任性下去了。”
宋箬溪看着她,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你能放下他嗎?”
周思儀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閉上雙眼,良久,再次睜開,平靜地道:“君若有情我相守,君若無心我便休。姐姐,你這話說的對,以後我會好好的過我自己的日子,他於我只是年少時的一時意亂情迷。”
宋箬溪眸底的那抹擔憂絲毫未減,她也希望周思儀能好好的過日子,可陳陌那個人的心思,猜不透,不知道他會怎麼對待周思儀,“赫國是異國他鄉,那個東璧候……”
“姐姐,女子總是要嫁人的,我在京中早已沒了名聲,遠嫁於我是件好事。”周思儀打斷宋箬溪的話,表情淡然,“而且這對我家也有力,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爲呢?”
宋箬溪怔了怔,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時,那個女官走了進來,福了福身,道:“兩位郡主已說了這許久的話,該歇息一會了。”
宋箬溪進屋就已經發現周思儀這裡的情況和她的不同,自然不會讓周思儀難做,起身道:“婉容妹妹,改天我再來看你。”
“毓嫺姐姐慢走。”周思儀起身相送。
宋箬溪主僕從周思儀院子裡出來,依舊由剛纔領路的宮女送她們回廳裡。紀芸見她回來,就跟周夫人告辭。
周夫人精神不濟,虛留了一下,就送她們出門。
在馬車,紀芸問起周思儀的情況。
宋箬溪就把周思儀的話說了。
紀芸沉默片刻,道:“她能想明白這些,以後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宋箬溪偎在紀芸懷裡,輕輕嘆了口氣。
紀芸拍拍她的後背,“凡事都要往開了想,日子才能過下去。”
紀芸這邊才說凡事要往開了想,那邊立刻就有人找了點事來讓她想不開。
酉時三刻,宋綏進了正院,在房裡坐下,喝了幾口茶,道:“剛纔父親找我過去,要給溪兒挑兩個媵妾,一起嫁過去。”
媵嫁是古老的婚姻制度,只有公主、郡主出嫁纔有資格媵嫁。沒有封號的女子,陪嫁過去的只能稱之爲通房。媵嫁在本朝不怎麼實行了,僅有三例,兩位公主和一位郡主。
宋箬溪是御賜的毓嫺郡主,她是可以挑選媵嫁之人,但是紀芸從來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也不打算幫宋箬溪挑什麼媵妾。紀芸雖然沒有阻止宋綏納妾,但是她也從沒主動幫宋綏納過妾,她身邊伺候她的人,她都是放出去當正室娘子的,那樣的賢良大度,她做不到,她也不要她女兒去做。
聽到宋家父子在打這個主意,紀芸氣得雙手發抖,忍了又忍,才勉強把火壓下去,咬着牙齒問道:“老太爺選了哪兩個去給郡主當媵嫁呢?”
宋綏沒聽出紀芸語氣的異樣,也沒留意到紀芸稱呼宋箬溪時故意用了郡主,道:“我們這邊六丫頭和八丫頭,安瑞堂那邊的五丫頭,九丫頭,安平堂的三丫頭四丫頭,安品堂的二丫頭三丫頭,年齡身份都合適。”
媵嫁之人,一般挑得都是出閣女子的親戚,身份要比其他妾室尊貴,僅次於主母之下,在衆妾之上。宋綏報的這八個是各房庶女,年齡與宋箬溪相差不大,大的大不了幾個月,小的也小不了幾年。
紀芸冷笑道:“年齡身份是挺合適的,可是既然挑去做媵妾,那就得選品貌端正,性子柔和,還得乖巧聽話的才行。這八個,沒有一個行的。”
宋綏看了紀芸一眼,道:“這是給溪兒挑選媵妾,你該去問問她的意思。”
“我是她娘,我說不行,就不行。”紀芸纔不願意拿這事去給宋箬溪添堵。
“我知道你心疼溪兒,可是你不要意氣用事,登瀛城的地位超然,少城主娶妻,各國都會送媵妾過去的,少則一人,多則數個,你要溪兒一個人怎麼應付?我們這邊送兩個知根知底的媵妾過去,可以幫着溪兒管束其他媵妾。”宋綏一副爲宋箬溪考慮的口吻。
紀芸不得不承認宋綏這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你明天跟溪兒說說,把人選早些定下來。”宋綏道。
紀芸低頭不語,眼底一片黯然,有着深深的無力感,鄴疏華的地位和身份太高,她護不住女兒了。
第二天,紀芸糾結了許久,還是去見宋箬溪了,有了昨天的事,宮女沒敢攔她。不過紀芸心中有事,沒有覺察到。
把屋裡的人摒退,紀芸拉着宋箬溪的手,問道:“溪兒,你知道媵嫁嗎?”
宋箬溪點頭,“知道。”
“這媵妾雖然是貴妾,但是一輩子受制於主母,附屬於主母,主母要打她,攆她,都隨主母的意,她的地位比其他妾室的地位要高些,可在主母面前,她還不如妾室。男人能護妾室,卻不能去護媵妾。媵妾可以管制其他妾室,替主母做惡人,主母落得賢惠的名聲,不至於被人傳揚爲悍婦妒婦。”紀芸拐彎抹角,把媵妾的危險性降低,用處拉高,安慰宋箬溪同時,也安慰她自己。
宋箬溪眸光閃了閃,看着紀芸,問道:“娘,您要幫我準備媵妾?”
“登瀛城的地位超然,少城主娶妻,各國都會送媵妾過去的,老太爺和你父親怕你一人應付不了,想讓你挑兩個人做媵妾,陪你一起嫁到登瀛城去,給你當助力。”
“各國都會送媵妾給他?”宋箬溪驚訝地問道。
紀芸點點頭。
宋箬溪這才發現問題很嚴重,這些媵妾都代表着各國的勢力,就算鄴疏華不要,他父親也不會同意,肯定會逼着他把人都收進房,心悶悶的疼,或許在這個年代,她根本就不應該奢望男人身邊沒有妾室。
“溪兒,有些事避免不了,那就只能去面對。”紀芸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世上沒有女子願意夫君三妻四妾,可是這事女子說了不算。不妒是婦德之一啊!身爲女子,不甘心也要甘心;不認命,也只得認命!”
宋箬溪眸色沉沉,“他們選中了哪兩個?”
“選了八個出來讓你挑,家裡的六丫頭和八丫頭,安瑞堂的五丫頭九丫頭,安平堂的二丫頭五丫頭,安品堂的三丫頭四丫頭。”
“她們願意去當媵妾嗎?”宋箬溪問道。
“這事輪不到她們願意不願意。”
宋箬溪苦笑,她真是問了個蠢問題,這個時代的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沒有絲毫的自主權,家族的決定就是她們的決定。
“六丫頭和八丫頭,性格脾氣,你都知道,其他幾個,你接觸的不多,要不要娘把她們召進府來,給你看看?”紀芸問道。
宋箬溪搖搖頭,如果鄴疏華納妾不能避免,她只能接受,但是這個妾要由她親手挑選、親自帶着進府,她做不到,“娘,這事你作主好了,我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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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樣的評價,感覺是自己愛如珍寶的孩子,被人批評的一無是處,非常難過,也非常沮喪。謝謝大家對我的安慰和支持,我會努力寫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