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好與不好,跟居家過日子沒關係,不過是藉此展開話題,談談琴棋書畫,瞭解一下幾位姑娘的學識。。。才學出衆的宋濂,不能找個文墨不通的妻子,風花雪月雖無大用,但成親後,不能總說柴米油鹽這些俗事,閒暇之餘說說詩詞歌賦,談談明月繁星亦能增進夫妻感情。
宋箬溪含笑端着茶杯,小口的品茗,在一旁觀察五人。
顏氏年紀小,性情溫順,剛說了幾句,就被林氏擠兌的說不出話來,怯怯地縮在一邊,再沒開口。
閔氏對他人的不同意見,一笑置之,雖不出言反駁,但也不認同,頗有點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意思。
吳氏爲人圓滑,不願與人起爭執,別人不贊同她的意思,她笑笑道:“姐姐言之有理。”
林氏和孟氏一個自恃才高,一個性情倔拗,兩人舌劍脣槍,大有不辯個輸贏,誓不罷休之勢。
宋箬溪見兩人先爭簫笛長短,再琴箏優劣,爭得面紅脖子粗,知道不能再放任下去,笑道:“兩位妹妹所言皆在理,不過我覺得琴聲含蓄深沉,古樸典雅,如孤崖上的傲梅,空谷中的幽蘭,聽之忘我,清靜無心。箏聲淳厚優美,悠揚悅耳,似晴日下的杜鵑,朝露中的石榴,聽之漂浮,盪漾醉心。傲梅幽蘭雖美,但杜鵑石榴亦不遜色也。”
這話傳到廳中,林夫人和孟夫人都滿意地笑了起來。
姜氏走進來,稟報道:“祖母,宴席已備好!”
紀老夫人笑道:“去請姑娘出來入席。”
廳中,夫人們一桌,姑娘們一桌。
紀老夫人舉杯,笑道:“我這外孫女兒隨她父親在任上數年,去年歲末纔回來,與各家的姑娘都不相熟,借今日這個機會,彼此認識,以後多多來往。”
今天宴請,打着給宋箬溪交友的旗號,但五位夫人都是經歷世事之人,豈不知這背後之意?再次稱讚了宋箬溪的容貌才情品性,客氣地道能與她結交是小女的榮幸之類的話。
宴席上,五位姑娘用餐的禮儀絲毫不錯,賓主盡歡,用完了飯,淨手洗臉,婢女送上消食茶,閒聊了一會,姑娘們起身去換上緊身束腳的衣服,綁好髮髻,前往馬場騎馬。
顏氏不會騎馬,在婢女的幫助下才上了馬,雙手牢牢地抓住繮繩,小臉繃得緊緊的。
林氏是武將之後,挑了一匹毛色光亮,比其他馬高大的馬,翻身坐了上去,動作利落。
孟氏是文臣之女,但生性好動,常隨兄長騎馬出遊,她也挑了一匹高大的馬,英姿颯爽。
閔氏和吳氏雖沒要婢女幫助上了馬,但動作生疏,顯然騎術不佳,和宋箬溪一樣是遛馬的命。
“你們誰願與我賽一場?”林氏問得是大家,眼睛卻盯着孟氏。
“我和你賽。”孟氏用馬鞭指着遠處的一個小山坡,“看誰先跑到那裡”
“兩位妹妹,要賽馬,就在這馬場裡賽吧,別跑遠了。”地形不熟,宋箬溪怕她們出事,勸道。
林氏和孟氏根本不聽她的話,揮鞭催馬,跑得飛快。
“你們快追過去。”宋箬溪對孟氏的喜歡度降低了些,頭隱隱作痛。
兩個馬伕翻身上馬,追趕了過去。
“我自己拉繮繩。”閔氏側身對宋箬溪笑,“宋姐姐,我們慢慢騎過去吧。”
“好。”宋箬溪抖了下繮繩,馬緩緩向前。
沒走多遠,落下最後的顏氏就被顛痛了,皺眉道:“我要下馬,我不騎了。”
宋箬溪回頭笑道:“顏妹妹在這裡等會,等追回林妹妹和孟妹妹,我們去摘花鬥草玩。”
“我在這裡等幾位姐姐。”顏氏如釋重負地笑了。
騎了一段路,突聽到前面傳來呼喊聲:“救命啊!救命啊!”
原來連日大雨,山坡上的泥土鬆散,林孟兩人跑過去了,引起了震動,泥土傾泄而下,頓時將兩個馬伕連人帶馬給掩埋住了。孟氏聽到聲響,回頭一看,發現出事,大聲呼救。
“不好,出事了!快過去。”宋箬溪是主人,要是林孟兩人出了什麼事,就麻煩了,猛抽了一下馬屁股。
快過去不是說給閔氏等人聽的,而是要不知隱身在何處的魃和魅去救人。
“宋姐姐,小心啊!”閔氏急聲喊道。
“姑娘,不要去!”香繡和青荷大驚失色,拍馬追了上去。
“怎麼辦?怎麼辦?”吳氏慌張地問道。
閔氏咬咬牙,道:“吳妹妹,你快回去叫人,我追過去看看。”
“姑娘,不行,太危險。”閔氏的兩個婢女攔住她。
吳氏已經調轉馬頭,帶着兩個婢女回去找人。
“我們一起出來,必要一起回去,宋姐姐已趕過去了,我若不去幫忙,別人會怎麼看我?快讓開,別耽誤事。”閔氏厲聲道。
兩個婢女知她的脾氣,只好隨她前行。
只是閔氏的騎術太差,跑着跑着搖搖欲墜,嚇得兩個婢女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飛身撲了過去,主僕三人從馬上摔了下來,在地上滾成一團。
知道宋箬溪主僕的騎術不好,馬伕給三人選的都是溫順的馬,跑了一段路,馬就停了下,不肯發全力,宋箬溪就抽一鞭子,它又繼續跑,然後又停下。
馬跑跑停停,把宋箬溪急得半死,拿馬鞭狠狠地抽了幾下,馬吃痛,狂奔起來。跑快了,顛簸的厲害,宋箬溪就有些駕馭不住,只得壓低身體,緊緊地扯着繮繩,雙腳夾緊馬腹,不讓馬把她甩下去,至於馬跑向何方,她無力去理會。
“姑娘,姑娘。”香繡和青荷在後面大聲呼喊。只是她們騎的是兩匹老馬,任她們怎麼抽打,也跑不快,眼睜睜看着宋箬溪騎着馬消失在遠處。
馬跑了一段路,力竭,速度雖然減慢了些,但是宋箬溪不敢冒險從馬上跳下來,瞄到不遠處的有人影晃動,大聲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一行人正是出宮微服私訪的皇上以及鄴疏華和上官墨詢等人,鄴疏華慈悲爲懷,聽到有人呼救,手一按馬背,象箭一般,飛身而出。
“騎着矮腳馬,還喊救命,有意思,走,過去瞧瞧是什麼人?”皇上笑道。
上官墨詢神色淡漠,勾了勾脣角,拉馬隨行。
鄴疏華離得近了,發現馬上坐着的是宋箬溪,忙喊道:“師弟莫怕,小僧來救你。”
這聲師弟,讓上官墨詢愕然一驚,馬上的人難道是宋箬溪?
“師兄,救我!”宋箬溪爲保護手,戴了棉質的護手套,可是拉了這麼久,勒得生疼,聽到鄴疏華溫和的聲音,繃緊的神經一下鬆懈,聲音裡就帶上了哭腔。
“脫蹬、鬆手!”鄴疏華跟着馬跑,長臂一伸,摟住了宋箬溪的腰。
宋箬溪聽話地照做,鄴疏華用力一帶,看似輕鬆地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馬繼續朝前跑去。
宋箬溪雙腳落地,身子往下滑。鄴疏華沒敢鬆手,扶着她,“師弟別怕,已經沒事了。”
宋箬溪大喘了兩口氣,看到那行人騎着馬往這邊來了,她只認識上官墨詢,“師兄,那些人是與你一起的嗎?”
“我陪皇上出宮微服私訪。”鄴疏華信任宋箬溪,沒有隱瞞,實言相告。
宋箬溪被皇上兩字給嚇着,要是讓這個色鬼皇上看到她,會惹大麻煩的,一個轉身,撲進了鄴疏華懷裡,雙手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襟,“師兄,我雙腿發軟,走不動,你送我回家。”
鄴疏華見宋箬溪站穩,剛要鬆開手,不提防她又撲進了懷中,下意識地伸手摟住了她。
上官墨詢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眸色微沉。
“疏華,人可救下來了?”皇上明明看到鄴疏華將人救了下來,還將人摟在懷中,便明知故問。
“人救下來了,是小僧的師弟。”鄴疏華笑,“師弟受驚過度,小僧要親自護送她回去。”
皇上不疑有他,看到的又是宋箬溪的背影,就沒怎麼太在意,大方地道:“你送她回去,朕在此處等你。”
護衛將鄴疏華的馬牽了過來。
“師弟,小僧扶你上馬。”鄴疏華低下頭,柔聲道。
宋箬溪不敢擡頭,低到不能再低,幾乎想把臉埋進衣服裡。上官墨詢眸光一閃,抖抖繮繩,讓馬向前走了兩步,攔住了皇上看過去的視線。
鄴疏華扶宋箬溪上了馬,他沒有與她共騎,而是在前面牽着馬。佛門雖不分男女,但他和宋箬溪畢竟是俗家弟子,清規戒律要守,俗禮也要守。
看着兩人一馬漸去漸遠,皇上眼底閃過一抹算計的精光。
上官墨詢眸中百緒呈現,但也只是瞬間,又恢復平時的幽深平靜。
走了一段路,宋箬溪心神稍定,笑問道:“師兄,你的事解決了嗎?”
“還沒有。”鄴疏華微微皺眉,“那些施主說的話,小僧不喜。”
“師兄是跟她們談論佛經吧!”宋箬溪瞭然地道。
“爲報父母之恩,小僧重入紅塵,然菩薩娶婦有四因緣,小僧也當尋適合四因緣之人。”鄴疏華振振有詞。
宋箬溪輕嘆,道:“師兄,你既然要娶妻了,就不要自稱小僧了,也別稱呼別人爲施主,不倫不類,彆扭的很。”
鄴疏華臉微紅,“一時之間,小,我知道了,會慢慢改過來的。”
“你可別光說不做。”宋箬溪道。
“言而有信,師弟若不信,請師弟監督小,監督我。”鄴疏華回頭笑道。
“說錯了要罰喲。”
“師弟要怎麼罰我?”鄴疏華問道。
“罰你……”宋箬溪眸光流轉,“說錯一次,罰一兩銀子,可好?”
“好。”鄴疏華欣然同意。
鄴疏華沒送宋箬溪太遠,就遇到了來尋她的人,領頭的是年近七旬的紀老夫人,後面跟着面如死灰的香繡和青荷。
宋箬溪遠遠地看到了,揚聲喊道:“外婆”
紀老夫人看到宋箬溪還能騎在馬上,懸着的心落下一半,催馬上前道:“溪兒,有沒有受傷?外婆被你給嚇壞了。”
“外婆,我沒有受傷,是我師兄救了我。”宋箬溪翻身下了馬,順便把鄴疏華的身份說明。
鄴疏華雙手合十,道:“小僧……”
宋箬溪輕咳一聲。
“小生見過老夫人,老夫人有禮。”鄴疏華脣角微揚,小僧小生,聽起來差不多。
宋箬溪訝然,呆瓜也會耍奸猾?
上巳節的事,紀允祥已經告訴過紀老夫人,聽到宋箬溪稱呼鄴疏華爲師兄,就知道這位就是太后的表外甥,登瀛城少城主,下了馬,與他見禮,“老婦人見過少城主,少城主有禮,多謝少城主救下我家溪兒,大恩不言謝。”
“老夫人不必客氣,師弟有難,小生自當出手相救。”鄴疏華笑道。
“師兄,你快回去吧,別讓那些人等急了。”宋箬溪想到等候在旁的非一般人,不能給鄴疏華惹麻煩,催他離開。
“師弟就交給老夫人照顧了,小生先告辭了。”鄴疏華本要雙手合十,臨時改成了拱手,那動作透着幾分滑稽。
宋箬溪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等鄴疏華騎馬離去,宋箬溪就和紀老夫人共騎。
“少城主的同行人可是當今聖上?”紀老夫人小聲問道。
宋箬溪訝然,沒想到紀老夫人這麼厲害,點點頭。
紀老夫人臉色微變,緊張地問道:“他可看到你的容貌?”
“我聽到師兄說他在,就馬上把頭低下來了。”宋箬溪頓了頓,“雒淇公子還幫忙攔住了他的視線。”
紀老夫人唸了聲佛。
回到姜家別院,得知那兩個馬伕雖已挖了出來,但已斷了氣息。回天乏術,閔氏扭傷了腳,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紀老夫人已知道原因,對林氏和孟氏厭惡到極點,安慰了閔氏幾句,就沒再多說什麼,打發幾家人離開,命婢女收拾了一番,就帶着兒媳孫媳外孫女坐車回城。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今天這事太驚險了,還好我的乖孫沒事。”一上馬車,紀老夫人就把宋箬溪緊緊地摟在懷中,今天的事,把紀老夫人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要是宋箬溪有個好歹,那就生生要了她這條老命。
“外婆,我是吉人自有天相,沒那麼容易出事的。”宋箬溪笑盈盈地道。
“以後,不許再騎馬了。”紀老夫人道。
宋箬溪掩嘴打了個呵欠。
“乖乖,困了就睡,別撐着。”紀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外婆,我不困,我和您說話。”宋箬溪嬌憨地笑道。
紀老夫人笑道:“回到家,我們再慢慢說。”
宋箬溪是真累了,就聽話地閉上眼睛睡覺。
進了城,紀大夫人、紀二夫人和姜氏沒有回家,直接去找姜夫人,那兩個馬伕事必須要與姜夫人說明,處理妥當才行。
馬車還沒停穩,紀老夫人就揚聲道:“趕緊的去熬碗定神湯來給姑娘喝。”
皇上微服私訪出宮去了,紀蕻無事提前回家,在二門外迎接母親,聽到這話,大吃一驚,急聲問道:“母親,出什麼事了?”
“老二回來了。”香繡拉開了車門,紀老夫人看着站在車邊的紀蕻笑了笑,“溪兒騎的馬驚了,險些把她從馬上摔下來。”
“二舅舅,我沒事,不用喝定神湯的。”宋箬溪笑,“外婆和舅母被我嚇得不輕,該熬碗給外婆和舅母喝。”
“熬上一大鍋,每人喝一碗。”紀蕻邊伸手扶祖孫倆下來,邊笑道。
熬湯要時間,宋箬溪先回房沐浴更衣,紀蕻陪紀老夫人去正房,母子倆剛坐下,才說了幾句話,紀承宣和紀蓁就回來了。
“選了哪家?”紀承宣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紀老夫人道:“今天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紀承宣一看兒媳孫媳外孫女都不在房裡,目光微凜,沉聲問道。
紀老夫人把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紀承宣捋着鬍子,笑道:“這少城主是有心人,雒淇亦是有心人。”
“他們有心有什麼用,一個門第太高,一個年紀相差太遠。”紀老夫人嘆道。
“這五個姑娘,你挑中了誰?”紀承宣問道。
紀老夫人笑道:“林家和孟家的那兩個,不是省心的主,愛惹事非,要娶進門來,濂兒有得煩。顏家的女紅雖好,可學識稍遜,也太於嬌氣,長子長媳要主持中饋,她吃不了這個苦。吳家的圓滑有餘,定力不足,遇事易慌張。閔家的女紅學識都不錯,有膽有量,遇事先人後己,有擔當。”
“閔家的秉性要往細的多打聽,若當真是個好的,就告訴芸兒,先把這事商定下來,等明年春闈,讓濂兒大登科後小登科。”紀承宣對外孫信心十足。
“明天我就讓老二家的找人打聽。”紀老夫人輕嘆一聲,“五家就挑出一個好的來,禎兒和祥兒落了空。”
“母親,離明年春闈還有一年的時間,您慢慢給他們挑,不着急。”紀蓁笑道。
紀蕻笑,“禎兒和祥兒是男兒,晚點沒什麼關係。”
“給兩小子挑媳婦,有我和大兒媳二兒媳,不勞你們操心,你們趕緊幫着找合適溪兒的人家,你們就這麼一個外甥女,上點心。”紀老夫人板着臉道。
紀蓁拿出一張紙來,“父親母親,兒子挑到兩個,您看看。”
紀蕻也拿出一張紙來,笑呵呵地道:“父親母親,兒子這裡也有兩個。”
紀承宣和紀老夫人一人接過一張,眯着眼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