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伸手接過藥方子,入目處,字跡娟秀柔軟,帶着一股隨性灑意之感,只不過沒有筋骨,便少了一分剛柔相濟的味道。
她拿着藥方子看了片刻說,“真是寫得一手好字,沒想到你除了舞槍弄棒外,筆跡也如此之好。可惜握筆乏力,氣勁不足,這是傷勢所致?”
蘇風暖揉了揉手腕,笑着說,“是啊,握筆都沒力氣,讓太后您笑話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見她淺笑盈盈,眉目柔軟,真是個嬌嬌俏俏的女兒家,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惹人厭煩,反而十分討喜,她不明白早先怎麼看這小丫頭曾經那麼不順眼過?她笑着說,“怪不得葉世子緊張你,連哀家請你來坐坐,都要陪同着來,原來真是這般嚴重。”
蘇風暖笑着看了葉裳一眼。
葉裳道,“的確是很嚴重,若不好好診治,會有性命危險。醫者不自醫。”話落,他道,“年後,我便帶她出京去尋醫問藥。”
太后一怔,看着蘇風暖,“有性命危險?你自己的醫術也救不了自己?不是慢慢養着就能好嗎?”話落,看着葉裳說,“你若是出京,那如今手中的朝事兒呢?就扔下了?”
葉裳道,“我已經與皇上稟明,戶部的事情處理妥當,告一段路後,我便陪暖兒離京。朝事兒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總有人能接替。”
太后恍然,對他說,“皇上便是因此事與你生氣,砸了御書房?”
葉裳笑着說,“皇上是因爲戶部的貪墨案,沒讓他砍殺幾個腦袋,他心裡憋悶,拿我出氣呢。我離京是小事兒,還引不起皇上動怒。”
太后聞言看着他,他話雖然這樣說,但她心裡明白,皇上倚重他,他反而撂挑子,比戶部的貪墨案還讓皇上憋悶。不過看着他與蘇風暖兩情相悅,如膠似漆,分不開的模樣,也感慨少年意氣,眼裡只有情意,無心江山帝業。她暗想,到底還是個任性隨性的孩子,偌大的江山,竟然不看在眼裡。
她暗暗嘆了口氣說,“既然如此,但願你們早日找到救治之法,早去早回。哀家老了,皇上這一年來,比哀家還多了華髮。那把椅子磨人,你雖然姓葉,但骨子裡總歸是劉氏子孫,不能真不擔這份責任。”
葉裳笑着說,“太后說得是,找到救治之法,我們定然早些回京。朝中有丞相、王大學士、小國舅,皇上如今將劉焱帶在身邊教導,劉焱聰透,很快也能擔起朝事兒的擔子。”
提到劉焱,太后似乎不想說他,又拿起蘇風暖給她開的藥方子,對蘇風暖問,“這藥方子我要吃多久才見效?”
蘇風暖笑着說,“駐容養顏是個慢功夫的活,總也要慢慢服用個一年半載,纔有效用。藥效太強的快法子,您身子骨受不住,有害無益,這是溫和的藥方子。”話落,她說,“這樣的方子,孟太醫應該也會開,只不過他身爲男子,不甚瞭解女子對駐顏的心思,等抽空了,您喊他過來幫您看看,他於醫術鑽研有道,或許能再開出比我這個方子更妙的方子。”
太后聞言笑着說,“孟太醫那個老東西,如今口口聲聲說他的醫術不如你,不指望他。”話落,笑着說,“怪不得你娘看起來比同年歲的夫人們都年輕,有你這麼一個好女兒,想不年輕都難。”
蘇風暖噴笑,暗想她可從來沒給她娘開過這樣駐容養顏的方子,她娘之所以年輕,是因爲心態好,不過這話她自然不會往出說的,算是默認了。
太后命嬤嬤守好了藥方子,又與二人說起了別的閒話。
兩盞茶後,外面有人稟告,“太后,許小姐來給您請安了!”
太后一怔,想着她有多久沒見到許靈依了?如今竟然在今日來給她請安了,與其說巧,不如說她應該是聽聞她請蘇風暖入宮,葉裳陪着而來,她是刻意來的吧!又想到一個淑雅公主,一個她,前者是她孫女,後者是她侄孫女。竟然都是一根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主。
她收了笑意,說,“請她進來。”
外面小太監應了一聲是,挑開簾子,請許靈依入內。
蘇風暖坐着沒動,端着茶,隨意地喝着,葉裳瞅了蘇風暖一眼,見她沒動,他也坐着沒動,與她一樣,端起茶喝着,許靈依邁進門檻時,他眼皮都沒擡。
許靈依入內後,就如殿內被攝入了華光,整個人煥發着讓人一見難忘的美。
太后看到她,都愣了許久,若非她喊“姑祖母”的聲音太過熟悉,她幾乎都懷疑進來給她請安的這個人不是許靈依。直到嬤嬤輕聲喊她“太后?”,太后纔回過神,看着許靈依問,“你你這是怎麼”
她想說她怎麼變得與以前不太一樣了?但仔細打量她,臉還是那張臉,但的確就是不一樣了,這種美,就像是臉上鍍了一層光,令人一見驚心。
她半晌沒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不由看向不遠處的葉裳和蘇風暖,葉裳一直低着頭,垂着眼皮喝茶,蘇風暖擡着頭,看着許靈依,嘴角掛着淺淺的隨性的笑容。
她覺得,本來蘇風暖的五官之美要勝過許靈依兩分,但如今許靈依卻與她不相上下了。不過蘇風暖的美,如今帶着一絲孱弱柔軟,而許靈依勝在光華奪目。
這樣兩相對比下,許靈依如今的美,從氣勢上,卻是有蓋過的蘇風暖的勢頭。
不過許靈依的美太過張揚和扎眼,倒讓見到的人有一種不真實和不舒服之感,反而,蘇風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眉目含柔,淺笑盈盈,卻是最令人舒服不過。
許靈依見太后都對她看呆了,眼底露出得意的笑容,直起身,挺直腰背,笑着問,“姑祖母,怎麼了?”
太后搖搖頭,恢復神色,道,“沒怎麼,哀家聽聞你病了好些日子,如今好了?”
許靈依笑着點頭,“好了,哥哥請了孟太醫給我醫治的,勞姑祖母掛念了,今日天氣晴好,想着有許久沒進宮給姑祖母請安了,便來了。”
太后點點頭,笑着說,“孟太醫的醫術還是說得過去的。”話落,對她說,“坐吧。你今日來得巧,正好葉世子與蘇小姐在。”
許靈依聞言轉過身,對葉裳屈膝一禮,聲音特意放得低柔,“葉世子有禮了。”
葉裳仿若未聞,頭都沒擡,眉目半絲未動。
蘇風暖覺得看一眼又不會讓他少一塊肉,更何況有美人可賞,總要一起賞,不能只她自己賞了。於是,她用胳膊碰碰葉裳。
葉裳不動。
蘇風暖又碰了碰他。
葉裳似乎不滿,“啪”地放下茶盞,擡起頭,瞅了許靈依一眼,微微一怔,便盯着她便看了起來。
蘇風暖無語,她只讓他看一眼,也沒讓他盯着人一直看啊,這裝模作樣得可真逼真賣力。
許靈依見葉裳看直了眼,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任他看着,眉目含情。
太后瞅瞅葉裳,又瞅瞅許靈依,見二人好像是看對了眼,她又看向蘇風暖,見蘇風暖沒心沒肺地笑着,好像十分欣賞美人。她暗暗一嘆,想着這蘇小姐到底是女孩家的性子,雖然外面傳揚她有多厲害,到底還是不懂這京城裡女人的心機有多可怕。
不過她也沒說話,殿內一時十分安靜。
過了大約半盞茶,葉裳忽然起身,走向許靈依。
許靈依心下忽然緊張起來,看着葉裳向她走近,心跳如鼓,但一雙眸子卻焦在了葉裳的身上移不開。
她有多久沒見到葉裳了?發現收斂了張揚輕狂變得沉穩雅緻的他,更是讓她癡迷。
天下男子,包括她哥哥,她覺得,無人能及葉裳的風華。
這樣的男子
這樣的男子
她咬着脣瓣,就算爲他死,她也甘願,只要他這一刻眸光一顧,她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葉裳緩步走近,來到許靈依面前,可以清晰地感覺她似乎要跳出心口的心跳,他微微挑眉,對她開口,“許小姐駐顏有術啊,太后您還用暖兒開什麼藥方子?找許小姐就好了,多日不見,真是讓人移不開眼睛呢。”
太后一怔。
葉裳卻轉身,折返了回去,一把拽起看好戲的蘇風暖,對太后說,“太后,暖兒乏了,我們就先告退了,改日再進宮來給您請安。”話落,也不等太后開口,便拽着蘇風暖出了慈安宮。
他腳步很快,蘇風暖被他拽着,幾乎用小跑,才能跟上他。
許靈依還沉浸在葉裳的目光和話語裡,待回過神,那二人已經出了慈安宮,她猛地轉身,就要去追,太后猛地喝止,“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