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是不知道葉裳口中的這個文叔叔是什麼人的?
只聽那人當即賠笑,“好好好,小祖宗,你的又醜又髒的小姑娘叔叔不要。”話落,他看着她說,“小姑娘長得與蘇府夫人很像啊,小小年紀就這麼漂亮,長大了也是個美人坯子,怕是要冠絕京城。”話落,他轉頭捏了一把葉裳的臉說,“與你這張小臉,倒也是般配。”
葉裳不客氣地打掉他的手。
那人也不在意,拍拍自己被打紅的手,笑着對葉裳說,“叔叔提醒你,要是喜歡,就藏着掖着點兒,誰也別告訴,否則,不送給我,你也留不住。”
葉裳哼了一聲,轉頭卻瞪了她一眼。
那人走後,她走到葉裳身邊,對他問,“他是誰?”
葉裳不理她的問話,嫌棄地看着她,“你怎麼來了?”
蘇風暖見他臭着一張臉說,“我進京來看我外公,順便過來看看你,你過得很好嘛,既然不待見我,我走好了。”話落,她扭身就要走。
葉裳卻一把拽住了她,說,“你當容安王府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蘇風暖回頭瞅她,“不然呢?容安王府還是銅牆鐵壁不成?我跳牆進來,也沒人發現。”
葉裳瞪着她,似乎被她噎住了。
她卻十分想知道那人是誰,對他說,“你若是告訴我他是誰?我就不走了,在京城陪你住幾日,我剛剛進京,偷着來的,我外公不知道,我先來的容安王府呢。”
葉裳本來有些臭着的臉,聞言似乎好了些,對她說,“他是晉王長子劉文。”
蘇風暖記住了這個名字,後來出了容安王府,特意去打聽了晉王府長子劉文,才知道,他是個真正的紈絝廢物,最喜歡做的事兒是鬥蛐蛐,鬥遍京城無敵手,喜歡風月情事兒,慣寵舞姬小妾,十分荒唐。
後來葉裳對她說,“文叔叔說得對,你以後來京都悄悄來吧,別被人發現。”
蘇風暖也覺得若是外公知道她進京是爲了跑到容安王府翻人家牆頭搶人家被子占人家的牀,一準劈了她,索性以後進京,也就真如劉文和葉裳所說,悄悄地來,悄悄地走,隨着她內功愈發長進,這些年還真沒被人發現,連皇上也瞞住了。
不過,她後來進京無數次,都沒在容安王府再碰見劉文。一直到今日,也只見過他那一面。
如今聽到劉焱提起他爹,纔想起她的父親,見他神色沮喪,似乎將其當做家醜,提一下都覺得臉紅有失顏面。她偏頭笑了一下說,“我見過你的父親。”
劉焱睜大眼睛,“蘇姐姐,你竟然見過我的父親?什麼時候?在哪裡?”
蘇風暖笑着說,“什麼時候在哪裡忘了,我見過他鬥蛐蛐,是個十分有意思的人。”
劉焱又垂下頭,“父親的確十分有意思,整日裡喜好那些不務正業之事,將我娘給活活氣死了。”
蘇風暖看着他,她不瞭解劉文,也不知如何勸慰,便住了口,不再接他的話。
不多時,劉焱擡起頭,說,“蘇姐姐,過了這扇門,就是晉王府學堂了。”
蘇風暖點點頭。
三人又走了幾步,來到晉王府學堂,守門人見到劉焱,連忙打開了門,劉焱領着蘇風暖往裡走,說,“蘇姐姐,這個時辰,師傅正在授課,我們直接去授課處,將他喊出來就是了。”
蘇風暖頷首,打量着晉王府學堂,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學堂,修建得十分氣派,環境安靜,十分有族學子弟學課業的氣氛,朗朗書聲從窗子裡傳出。
來到一處房舍外,劉焱要去喊人,蘇風暖攔了他一下說,“等等。”
劉焱停住腳步,疑惑地看着蘇風暖。
蘇風暖指指窗前,劉焱意會,三人來到窗前,站在窗下,向裡面望去。
只見裡面坐着數十子弟,年紀參差不齊,蘇馳坐在前方第二排中間的位置,不算是最年幼的,但與一衆子弟相比,他卻是坐得最筆直,最規矩,最認真學課業的。有的子弟們趴在桌子上在睡覺,有的在私下拿着玩物玩耍,有的在兩兩說話,專心學課業的沒有幾人。
宗室貴族子弟們,靠着祖蔭庇護,總不會餓着,一輩子庸庸碌碌,大有人在。
蘇風暖忽然明白葉裳當初爲什麼要將蘇馳送到晉王府學堂了,在這裡,他能更讓他知道他無依無靠,能靠的只是自己。而這些貴裔子弟們,有家族可以庇護,他沒有,對比懸殊。他是怕他初被接到京城,受到蘇府的照顧,榮華迷了眼,以至於磨沒了心志。
她看了片刻,便見那授課先生讓蘇馳起來答話,他小小年紀,對答如流,令人欣慰。
她不由得露出笑意,想着他來晉王府學堂,也半年之久了,看來是適應了晉王府學堂的日常生活和授課。
劉焱悄聲說,“蘇姐姐,你看蘇馳學的好吧?怪不得我爺爺誇他呢。”
蘇風暖點頭,蘇馳學的的確是好,但是如今查出晉王有問題,蘇馳再待在這裡,她也不放心了,萬一牽連到他,使他被晉王算計,嶺山織造也就真的絕後了。她心中琢磨着,若是將他轉了學堂,在這京城,又能轉去哪裡?未免令晉王起疑,除非……
她正想着,學堂的門從裡面打開,授課的先生走出來,對劉焱見禮,“公子。”
劉焱點點頭,對那授課先生說,“這位是蘇府小姐。”
那授課先生一怔,驚訝地看向蘇風暖,須臾,連忙上前見禮。
蘇風暖笑着擺擺手,“先生免禮。”
劉焱道,“蘇姐姐是來看望蘇馳。”
那授課先生對裡面看了一眼,對蘇馳招招手,蘇馳疑惑地起身,小小年紀,一板一眼地走了出來,蘇風暖看着他的模樣,忽然想起了葉裳小時候,似乎也是這副模樣,規規矩矩,一板一眼,她忍不住笑了。
蘇馳出了門檻,見到了她,睜大了眼睛,喊了一聲“姐姐”,然後,便撲向她的懷裡。
千寒怕蘇馳將蘇風暖撞倒,連忙上前,伸手擋了蘇馳一下,說,“蘇馳公子,小心撞倒姑娘。”
蘇馳頓時止步,看向蘇風暖,忽然想起什麼,立即紅了眼眶說,“姐姐,我聽人說你打仗時受了極重的傷?是不是?”
蘇風暖笑着說,“是受了些傷,不過無礙,養些日子就能恢復。”
蘇馳似乎想向以前跑她懷裡要抱抱,但又想起夫子所言,男女有別,君子要守禮。便站在原地,瞅着她問,“養些日子是養多少時日?”
蘇風暖笑着說,“用不了多少時日。”
蘇馳看着她,他即便小小年紀,也是懂得看人面色的,蘇風暖的面色雖然笑着,但氣息虛弱,像是一陣風來便颳倒一般,他抿着嘴角說,“姐姐,我跟你說一件事兒。”
蘇風暖笑着說,“好啊,你說。”
蘇馳認真地說,“姐姐,我不想再待在晉王府學堂學課業了。”
蘇風暖一怔,她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沒想到蘇馳竟然提了出來,她問,“爲何?”
蘇馳咬着脣,說,“我想學武,將來再有戰爭,我去打仗,再不讓姐姐受傷了。”
蘇風暖頓時笑了,看着他認真的小臉,心下觸動,笑着上前一步,捏捏他的鼻子說,“咱們蘇家不缺打仗的人,如今兩國議和了,也不會再打仗了,你用不到學武受那等苦。”
蘇馳搖頭,“反正我不在晉王府學堂了,我今日就要跟着姐姐走,我就要學武,姐姐若是不依我,我就去求外祖母,外祖母疼我,一定會應允我。”
蘇風暖一時無言。
劉焱瞪着蘇馳,“每個先生都誇你學東西快,十分聰明,是可塑之才,咱們晉王府學堂,也是有學騎馬射箭的。”
蘇馳搖頭,“我要學姐姐的武功本事,將來與姐姐一樣厲害,晉王府學堂教不了我這個。”
劉焱頓時沒聲了,晉王府學堂的確教不了蘇風暖的本事。
蘇風暖想着如今劉焱在這裡,她正好趁蘇馳的要求,帶走他,也免於周折惹晉王起疑了。於是,她痛快地說,“好吧,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你喜歡如何,我都可以由着你。”話落,她道,“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既然你隨我離開,我得與王爺去說一聲。”
蘇馳頓時高興地揚起笑臉,“姐姐真好。”話落,他轉頭就向自己住的地方跑去。
劉焱叫了他一聲,他都沒回頭。
劉焱頓時看向蘇風暖,驚訝地說,“蘇姐姐,你這也太爽快了吧?我每次求我爺爺什麼事兒,都要磨好久他才應允。蘇馳只兩句話,你就同意了?太不可思議了。要知道爲了讓他進這學堂,葉哥哥可是與爺爺說了半晌,爺爺才同意的。”
蘇風暖笑着說,“小馳是嶺山遺孤,嶺山滿門覆滅,唯他一人存活,我想讓他這一輩子都遵從自己的心意,活的自由暢快。他既然不想再待在晉王府學堂了,喜歡學武,就讓他學好了。”
劉焱頓時羨慕地說,“我若是有你這樣的姐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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