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與風雲無霜相對立着,他們就這樣站着,渾身散發着如奇峰,如雄劍般的氣勢已經很久了。凌厲的劍氣絞碎了他們頭頂的霧光,常年籠罩在五大連湖上空的霧光開始消散。
頭頂竟然是一輪滿月。
滿月斜斜的掛在高天,照耀着整片湖面,原本應該是格外皎潔的月,在兩位劍客的面前,卻顯得暗淡,因爲他們比那圓月散發着更加吸引人的光輝。
似乎是在每一個劍客的骨子裡,都有着一種浪漫的情愫。他們永遠做不到像刀客那般的狠戾和決絕。
他們的劍,往往伴隨着一些他們給自己頂下的規則,然後他們自己便在這些規則的襯托下,綻放着無窮的光輝。
湖水蕩起一**的漣漪,無法停止的巨浪衝撞着礁石,拍打出令人心神顫抖的巨響,不肯有一刻的停歇。
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儘管已經等的夠久了,但是卻沒有人表現出半點不耐。
“誰會勝,誰會負?”
大多數人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荒謬。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很顯然該是風雲無霜獲勝。這不容有半點的質疑。
但是,人們依舊會心存疑惑,真的是這樣麼?
答案即將揭曉。
或許是等的夠久了,風雲無霜長劍一甩,劍尖輕輕的劃破湖面。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一般,站在他自己蕩起的浪尖上,朝着西門吹雪衝去。
月色透過重新瀰漫起來的一絲絲薄光霧,灑在蒼茫的煙水浩渺之上,周圍環繞的高山山影跌入水中,倒映出重重的怪影,恍惚間猶如海市蜃樓一般。
一道劍氣氣勢磅礴的衝向孤立在湖面上的西門吹雪。
劍氣夾雜的勁風迎頭壓下,即便是距離西門吹雪稍近些的人,也都會感覺到呼吸難暢。
狂風隨着劍氣捲入水波之中,浪花四濺,尖利的呼嘯聲猶如鬼哭神嚎,聞者驚心。
西門吹雪卻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的身心前所未有的寧靜平和,那兩個格外不同的人格給他帶來的精神壓力,似乎也全部消失無蹤。眼前的驚心動魄,更只是一場魔鏡幻影,無法讓他有絲毫的分身。
他感受着這一切,感受着這狂暴兇厄的背後,深藏的那種屬於風雲無霜的劍道,他劍中的韻味,層次還有難言的美態。
劇烈的摩擦聲響起。
那是劍刃撕裂風,撕裂水浪,撕裂空間,撕裂阻礙在面前的一切,所發出的聲音。
西門吹雪一聲長嘯,整個人足尖輕點水面,化作一道清風,隨着雲霧一起凌空而起。
月光破霧下,讓他的一身白衣披上了一層銀輝。
“鏘!”
西門吹雪的劍劃破了水簾,衝破了風障,與風雲無霜的劍撞擊在一起。
夜風拂動着他們二人的衣衫,整個天地都像是瞬間禁止了一下。
兩人手持長劍,瞬間交手了十幾下,然後雙雙默契的退開,同時右腳輕輕的踏在湖面上。旋即卻發出一聲聲沉悶若雷般的聲音。
湖面忽然平靜猶如鏡面,但是湖底卻暗流洶涌,原本躲在湖底以爲可以逃過一劫的游魚們,紛紛被尖銳的劍氣震盪成碎末。即便是湖底那些稍微大些的石塊,也會被凌厲的劍氣擊碎,化作沙石。
湖面未動,但是整個湖泊卻似乎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沉悶的聲音,將夜風吹過樹林的嘩嘩聲也掩蓋了下來。
西門吹雪點頭嘆道:“風雲無霜,果然不愧爲風雲無霜。你若一開始便全力出手,讓我的氣勢和劍意無法抵達巔峰,這場戰根本就不用打了!”
風雲無霜望着天際,眼神似乎能夠看穿那些光霧,對外界的星空洞悉無遺。
“你的劍若是不得完全,我又何必找你比試?只是今夜的月光卻是來的及時,若非如此,此戰終歸有些缺憾!”
坦白說,這種對環境,對氛圍的渴求,穆扶天是永遠無法理解的。在他的意識中,只有朋友或者敵人,是敵人的話,便要出盡手段去打倒,又何必再給他什麼機會?
西門吹雪對風雲無霜的話卻很贊同,點頭道:“天人感應,正是如此!”
兩人看起來均是神舒意閒,絲毫看不出來是在生死之戰的摸樣,反而像是兩個在月下暢談的至交好友,竟然讓人感覺不到分毫他們之間的敵意。
就在此時,風雲無霜的全身衣裳忽然飛揚起來,迎着風,唬唬狂響,那天空中的光霧似乎都開始朝着他聚攏旋轉起來,看起來極爲詭異。
西門吹雪微微一笑,手裡的長劍連點。
一道道冰霜將那些光霧都凍結起來,那些朝着風雲無霜凝聚過去的光霧,那些光霧形成的雲團在運行的過程中,開始旋轉的極爲生澀起來。
“轟隆!”
一片炸響由風雲無霜處傳來,朝着西門吹雪逐漸迫近。
“鏘鏘!”
兩人三把劍,都靈性十足的彈射着劍氣,風雲糾纏與陣陣寒霜對壘在一起。看起來就好像是翻卷的風雲都突然靜止,驟然凝固。
風雲無霜的身影詭異的從湖底冒出來,出現在西門吹雪身前的丈許處,然後一劍揮來。
此時湖畔的各路人馬都全神貫注,目瞪口呆的看着湖面上猶如怒龍般旋轉飛舞的雲煙,以及那一片片的寒霜。整片天地,似乎都因爲這二人的交手做出了天候變化。
明月依舊高懸,從現實中投影過來的明月此時散發着一種詭異的紫色,紫色罩在這些急速旋轉的風雲霜雪上,將它們都染上了一層淡紫色的光暈,看起來儼然就像是一場荒誕離奇的神蹟。
直到此時,人們才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雲霧霜雪之中,那交鳴的聲音猶如狂風驟雨般急促,狂暴的肆掠着湖面,考驗着它的忍耐力和接受能力。
雲霧中,西門吹雪的劍,簡單卻並不缺乏技巧,明明是極爲樸素,毫無花俏的劍法,卻似乎又偏偏顯示盡了天地的山河的微妙變化。
而風雲無霜的雙眼已經不再如最初那般冰冷,那清冷的眸子,卻像是雲遮霧繞一般,隱隱的似乎可以看到這背後的悽楚。
悲風愁雲慘慘淡淡,卻又抵住了寒霜肆掠,冰雪飄飛。
雙劍化作一雙長虹,先是沖天而起,爾後卻又突然速度倍增,飄若驚鴻,矯若驚龍。
三劍相交,還沒有碰撞之時,便想起一片片的音爆。但是真正交接之時,卻又變得無聲無息起來。又或者說並不是沒有聲音,而是這種聲音已經超出了人體耳朵捕捉的範圍。
隨着兩人將力量越來越集中,那煙雲風霜也都開始以驚人的數獨消失無蹤無跡。一道道破開的空間漏洞,將這些霧氣和冰霜全部吸收了進入,通往另一個時空。
也許在某個地方,有某一些無辜的人,會遭受一場無妄之災。
隨着光霧被大片的攪散,原本隱藏在霧光下的一切,卻又全部都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四周一片澄明清澈。
隔着湖泊,觀戰的人,清楚的可以看到兩人劍尖相抵那一瞬間,發生的令他們畢生難忘的景象。
這是他們所見過最美,也最詭異的景象。
狂風暴卷。
“啪嗒!”
一道霜寒和雲氣組合而成的詭異閃電穿過雲層,刺了下來,然後在兩人的頭頂碎裂成無數的電芒還有銀削。
滂沱的大雨再一次漫天拍打下來,將所有的一切都籠罩進入了茫茫的風雨雷電之中。
西門吹雪和風雲無霜兩人依舊對持着,雙目如電,目光若劍鋒般交擊着。
原本冷酷的風雲無霜忽然露出了一個無比真誠的笑意,這笑中可以肯定沒有半點的虛僞或者勉強。
人們疑惑的看着這個笑容。難道是他勝了麼?
這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值得如此高興?
幾乎就在同時,西門吹雪也露出了歡暢的神色。
驀然間,兩人同時仰頭大笑,那笑聲,就連狂涌而來的風雨雷電都掩蓋不住。
風雲無霜的劍猛然激射而出,兩道劍氣最後融爲一股朝着西門吹雪襲去。
而這時,西門吹雪也出手了,他的劍將下垂的雨都變成了飄飛的雪花。而雪花又變成了無數鋒利,凌厲的劍。所有的劍都對準了風雲無霜。
又是同時,那兩股融爲一股的劍氣,與漫天的冰劍同時碎裂。
兩人眉頭緊鎖,接着卻又相視大笑。
“這便是你的劍麼?不過如此!”風雲無霜狂妄道。
“你這也叫劍麼?簡直可笑!”先一刻,還似乎惺惺相惜的兩人,後一刻便針尖對麥芒的說道起來。
正當所有人都以爲,這一戰還會繼續下去的時候,兩人同時轉身,跨出湖面,頭也不回的離去。
“你的劍仍然需要磨礪!”
“你的劍需要變得更精純!”
“改日再戰!”
“改日再戰!”
丟下這樣兩句沒頭沒腦的話,兩人很不負責任的各自離去。
看着歸來的西門吹雪,大黃狗臉上似乎露出滿意的笑容,雖然說一條狗在笑,本身的第一反應應該是詭異才是。
“看來你的毛病都好了!”大黃狗歡喜道。
西門吹雪一臉誠懇道:“我從來就沒有過毛病,無論哪個西門吹雪,都不過是西門吹雪罷了!不是別人,都是西門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