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傳說中重義輕財的好漢翟讓居然是捨命不捨財的土地主般的人物,這有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把不少人嚇得不輕,比如說瓦崗衆將,還比如說李密。瓦崗衆將中不乏在前世裡把叛主當作家常便飯一般的三姓家奴,但說到底還是李密掀起的那場內訌讓衆人寒了心,這也成了他們後來三心二意的主因之一,其實他們對翟讓還是挺忠心的,更何況翟讓給他們指定的那位繼任者翟弘一沒人望二沒本事,堪稱是瓦崗軍中人見人煩的人物,他們哪裡肯換這個傢伙當自己的主子?至於李密就更不用說了,因爲來得急而且對這場衝突毫無準備,他此時是三方勢力中最弱的一個,要是局勢鬧了個不可開交,怎麼看他都得是第一個倒黴的。所以雖然他恨翟讓恨得牙根癢癢,此刻卻不能讓翟讓就這麼完蛋。
至於說楊霖則是毫不擔心,因爲翟讓的生死可以說握在他的手中,一切盡在掌握,他有什麼可害怕的?
於是乎翟讓叫喚了半天,下邊既沒人動手也沒人搭茬,楊霖等人瞅他的眼神倒像是看一個大馬猴子在耍彪。
李密還是不放心自身的安危,只好跳出來給翟讓找臺階下:
“呵呵,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事好商量……殿下漫天要價,翟公不妨坐地還錢,何必如此激動?”
李密算是個人精,他和翟讓雖然明爭暗鬥不止,卻還沒撕破臉皮,所以名義上他還是翟讓的臣屬。不過此刻他卻一改口風,既不叫“許王”也不喊“主公”,而是把“翟公”二字咬得很重,讓翟讓一下子就警醒了過來:現在的形勢不再是二人轉了,而是三國殺。
“密公所言有理,倒是本王疏忽了。東郡乃是我瓦崗根基,若是世子肯登基稱帝,將兵馬交於我內軍統轄,本王自當將東郡拱手奉上供世子駐蹕,否則世子有何名義取我東郡?更何況世子不過數萬兵馬,如何守得住四郡之地?依本王看來,世子若願入我瓦崗,可取滎陽、樑郡二郡暫駐,待得東都戰事已定再做打算。”
李密自以爲是好意提醒了一下翟讓,沒想到這貨回頭就把他的核心地盤賣給了楊霖,這把李密氣得差點暴走。不過李密畢竟不是翟讓,他眼睛都不眨的立刻拿翟讓的話當託辭:
“若是殿下肯稱帝,微臣便是獻出樑郡又有何妨?”
“得了得了,你倆就別充大方了。”楊霖一臉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倆,“看你倆這意思把滎陽分給我是沒啥意見了唄?”
翟讓和李密聞言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輕易的就這麼認可了滎陽的歸屬。
滎陽乃是東都門戶,地處河南交通大動脈,是兵家必爭之地,不過此時對於翟李二人卻有些雞肋。李密就不用說了,反正這也不是他的地盤,樂得送楊霖一個人情。而翟讓爲啥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滎陽呢?這是因爲他現在小命按在楊霖的手底下,雖然他叫囂着寧死不屈,可畢竟好死不如賴活着,要想讓楊霖放過他看來是不出點血是不行了。而他手頭的這幾塊地盤,楊霖能看得上他又不太心疼的,也就數滎陽這塊雞肋了。
當初他從屈突通手裡奪下滎陽的目的,說白了就是以戰功重豎威望、提振軍心並震懾李密,當然要是能一舉拿下東都就更理想了。可是沒想到滎陽拿得容易,屈突通卻是難纏,儘管屢戰屢敗,卻是死纏爛打依舊,動不動還抽冷子反咬一口,弄得翟讓手忙腳亂。雖然現在他勉力將戰線推進到東都境內,但也把滎陽這片膏腴之地折騰得千里無人煙遍地是白骨了。
翟讓要是傾力一擊,屈突通未必是對手,只要他肯付出代價就算東都弄不好都能拿下來。可問題是瓦崗四面是敵,內部又有李密掣肘,如今天下大勢未明,大傢伙都在拼命的悶頭擴充實力,就算翟讓拿下了東都也難免實力大損,到時候別說竇建德、李淵、宇文成乾這些野心勃勃的傢伙了,就連李密都可能趁勢一口吞掉他。翟讓下不了這個決心,可是屈突通照樣不依不饒,他不得不將大半的兵馬擺在汜水、偃師、陽城一帶與其對峙。可是自從徐世績帶了兩萬人馬北上河東之後,東都攻守之勢立即逆轉,不久之前屈突通就攻下了重鎮偃師,把翟讓的滎陽防線捅出來個大窟窿。
滎陽在手,屈突通就跟他沒完沒了,不但牽扯了翟讓大量的兵力,還影響了他向東發展跟李密搶地盤。所以把這個累贅甩給楊霖,翟讓非但不心疼,還感覺輕鬆了不少。
“那滎陽就歸我了!不過光一個郡不夠,我也不跟你們墨跡,我還要襄城!”
這下翟讓更沒意見了。襄城他現在只佔了一半,另一半還在屈突通手裡,需要楊霖自己去取。更何況襄城此時不但窮而且偏僻,誰都不重視,翟讓就在那裡象徵性的駐紮了三千兵馬,屈突通那邊也不過萬人,基本都是圍繞郡治承休打打鬧鬧,今天瓦崗軍佔了承休,轉天又被東都軍攆了出去,如此往復不休,不過誰也沒把這當回事。
楊霖的地盤搞定了,翟讓也算是大出血了,站起來就想走人,不過楊霖還是不幹。
“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你這前腳一出屋,後腳就發兵來攻打我,我哪受得了?你想走也行,必須留下人質!”
翟讓大怒:“本王已然割地於你,你竟出爾反爾繼續拘禁本王,莫要欺人太甚!”
“你急什麼急?我又沒說讓你當人質,你那個胞兄或是族侄得留下一個,反正是姓翟的就行!”
“休想!本王族人豈能爲質?”
“那就換程知節和單通!” Wωω▲ ttκΛ n▲ C O
“做夢!義貞與雄信乃本王肱股,豈能蒙此大辱?”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你推薦一個?”
“呸!誰都不行!”
楊霖跟翟讓吵了個不可開交,那邊李密眼珠一轉,發現他的機會來了。
“兩位別吵了。密以爲世子的擔憂可以理解,而翟公的堅持亦在情理之中,密有一策可解二位之憂,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楊霖和翟讓同時氣哼哼的叫道。
李密嘿嘿一笑,怡然自得的說道:
“如今我們三方一體,雖然彼此間小有誤會,但都算是瓦崗之人。不若我們今日在此盟誓——共扶瓦崗,一致對外,疆域互保,一方內訌,兩方共擊之如何?”
李密的話表面上是說咱們瓦崗現在有三家勢力,彼此都不懷好意,那麼咱們就在這做個保,今後誰先挑事、搶人地盤,另外兩家就合夥揍死這個手賤的玩意。其實他還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翟讓現在的實力最強,無論是收拾李密還是楊霖勝算都很大,所以李楊必須抱團取暖才能消除翟讓的威脅、保證自己的安全。同時翟讓畢竟是名義上的瓦崗之主,李密還算是他的臣子,一旦雙方發生衝突,李密不但實力不濟而且在道義上也處於下風,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對翟讓步步退讓的原因之一。可是一旦達成了這個盟約,他就在事實上跟翟讓處在了平等的地位上,可以說是佔了一個大便宜,這也是他一力促成楊霖加入瓦崗的最主要的目的。
這事對楊霖有好處沒壞處,自然不會反對。翟讓尋思了半天,既然不想留下人質受制於人,就只能答應這個條件。他也很清楚李密的想法,不過他對這些文人所推崇的道統、大義之類的虛頭巴腦的東西並不在意,反正他本來就打算向東向北擴展勢力,只要地盤大了兵力強了,就算李密和楊霖加一塊又能奈他何?所以翟讓只是猶豫了一下,便伸出巴掌來打算跟李密和楊霖擊掌爲誓。
話說古人還是很講究的,一般用不着什麼落於書面的協議之類的東西,拍拍巴掌就能把事定下來,而且除了少數特別不要臉的以外很少有人說話不算數。不過楊霖剛要照貓畫虎的跟翟讓擊掌,卻被李密攔了下來:
“世子、翟公,既然三方盟誓,自當地位平等。翟公已經貴爲許王,故此密請封爲魏王。”
李密又是要盟誓,又是要平等,想要稱王本就在翟讓的意料之內,不過這貨上來就想自稱魏王,翟讓可就不幹了——魏王和許王雖然都是國王,但魏是大國許是小國,李密這是赤果果要壓翟讓一頭啊!老翟現在受制於人,又打定主意要先練好內功,壯大實力之後再收拾這倆王八蛋,可李密這下子順杆爬得太快,都騎到他頭頂上去了,他怎麼可能還無動於衷?
眼見翟讓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死活不同意,李密也不急,溫言道:
“翟公的王爵乃是先楚王所封,既然世子不願繼位,翟公何不改封?”
換個王噹噹?翟讓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不過換個啥就是個愁事了。比魏大的秦和晉目前落在宇文成乾和李淵的手裡,搶這個頭銜純屬給自己拉仇恨。而齊王雖大,現在地盤卻小,想要弄個楚王噹噹,眼前又有個正牌的楚王世子礙事,剩下都沒法跟魏王比。翟讓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辦法,最後還是徐世績給他出了個主意:古九州中有豫州,地盤包括現在的整個河南和河北、江淮一部,正好合適。
於是翟讓腦袋上頂着的許王立馬就換成了豫王。
李密心裡偷着樂,不過他還是沒放過楊霖,爲了顯示三方平等,大家都得是王,而且他都替楊霖想好了,就是楚王。
不過楊霖不幹,理由是楚王這個頭銜不吉利,當楚王的都沒有好下場——遠的如陳勝、韓信、曹彪、司馬瑋,近的如他親爹楊玄感,有哪個能得善終的?李密沒轍讓他自選,楊霖合計了半天,突然想到了《說唐》裡邊的混世魔王程咬金,便給自己定了個混世王。
李密哭笑不得——翻遍史書哪有叫混世王的?這簡直比翟讓還不靠譜。不過楊霖卻振振有詞,說如今算是亂世,亂世王纔是最大的王,能跟皇帝比肩,只不過亂世王太難聽,換成混世王就好多了。
翟讓早就不耐煩,楊霖就算自稱狗屁王又關他什麼事?在他的一再催促下,三人終於擊了掌盟了誓,這事算是大功告成了。
誰想到楊霖回頭就讓人把旗號改成了“混事王”。
他來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來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