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的長途奔襲,齊顏帶着一百齊家軍到了千日國與西樓國的邊界,而秦鳴劍早已帶着帶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等候在這裡。
“師父。”見到秦鳴劍,齊顏翻身下馬行跪拜之禮。這是替齊嚴做的。
“少將軍快快請起。”秦鳴劍扶住齊顏。在外人眼裡,他不僅僅是齊嚴的師父,更是齊家軍的軍師。
齊顏站直身子,他沒想過秦鳴劍會如此年輕。能成爲齊嚴的老師,他原本以爲秦鳴劍會是滿鬢蒼色的花甲老者。齊顏的目光越過秦鳴劍定在他身後的少年身上,少年身形修長,沉靜俊美,纖細古典的手像飛翔的羽翼,白色的摺扇在這樣的手中優雅地轉動着。
“師兄。我是師父新收的小弟子,無名無姓無根。”少年先於齊顏做出反應,他抱拳對齊顏做了一個見面禮。
對他的介紹,齊顏只是點頭表示知曉而已。
“城傲。”秦鳴劍無奈地淺笑。“他是你的小師弟城傲,不過確是無姓無根之人。”
“再向前就是沙漠,我走這條路。你們往東北走,到時候會有人來接你們。”齊顏淡然道。對除齊嚴之外的人他並沒有興致瞭解。
“爲何我們不能與你一同走沙漠那條路?”城傲搶在秦鳴劍前面開口。
“這條路早已有人埋伏好了要招待我。”現代桑勿離的世界很複雜,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古代齊顏的世界很簡單,齊嚴相信的人便是他眼裡的自己人。
“有埋伏?”城傲興奮地問。
“那是爲千日國的‘玉面戰神’準備的。”秦鳴劍解釋,淺笑。“真是厚此薄彼啊。”
“玄王駱天涯也會去綠沙城?”聽出秦鳴劍的弦外之音,城傲的興致更加濃烈。
“到了綠沙城自然會見到他。”
“師父,我們跟在師兄身後如何?”
“也好。”在齊顏開口拒絕之前,秦鳴劍竟然點頭同意了。
“你知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齊顏雙手環胸,眯眼看着兩人。
“我知道前方兇險,也知道他只是個孩子。但是,即使我教他的東西再多,終是比不上讓他親身經歷一次來得深刻,該是讓他見見世面的時候了。我們不會拖住你們的腳步的。”秦鳴劍試圖說服齊顏讓他們同行。
該是讓他見見世面的時候了。齊嚴那日說的話重新回到腦海,莫是他說的是城傲這個孩子?
既然是齊嚴也決定的事情,那他當然不會反對。“你不怕?”齊顏轉頭問城傲。
“有什麼好怕的?”城傲反問他。
“那就跟上來。”齊顏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齊家軍之中。多了兩個人,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
“師父,他真冷!”待齊顏走遠,城傲立刻興奮地聒噪起來。
“是很冷。他只聽齊嚴的,現在的齊少將軍是個可怕的人物,你真該慶幸他不是敵人。”秦鳴劍淺笑。高深的話語與齊嚴一個模樣。
“那駱天涯呢?”
“貪心的小傢伙。”秦鳴劍怎會不知城傲心中的想法,只是各爲其主罷了。“至少駱天涯不會是朋友。”
除非是走水路,不然無論從什麼方向,要到綠沙城就必須穿越一大片戈壁沙漠。沙漠從來不是生在南方的千日國的人熟悉的,但是所幸千日國與伏羲國接壤的北部,有一片這個大陸最可怕的沙漠——黃蝕漠,齊家軍每年有一半的時間是呆在這個沙漠邊緣的戈壁,所以即使西方的沙漠天氣再惡劣,也是他們能應付的。
“城傲,你可以嗎?”秦鳴劍高聲問他身邊的少年,風沙的呼嘯蓋過這裡所有的聲響。
“當然!”城傲微微擡了一下下巴。如果他連惡劣的天氣都不能忍受,將來何以忍受更多的災難?他絕對不能讓那些爲了他拼盡全力的人失望。
“要休息一下嗎?”齊顏放慢了速度,齊家軍跟着也慢了下來。他能看得出來秦鳴劍對少年的態度並不像是對待一個弟子。他是誰?他好奇,但卻沒有去問。他不會去懷疑齊嚴做的一切,現在只是還沒有到告訴他一切的時候。
“不用。不用因爲我而使大家延誤了行程。”城傲大聲迴應。
一陣狂風捲來,疾風夾雜着走石,抽地人臉頰生疼。
“看來有人希望我們休息。”武人敏銳的直覺讓齊顏深知這並不只一陣風那麼簡單,他迷眼看着前方某一點。“師父,帶城傲退後!”
紀顥塵真是個急性子,在這裡就想動手了。難道以爲殺了他千日國就手無縛雞之力了嗎?
城傲還沒有來得及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秦鳴劍拉退了好幾丈。接下來看到的景象,興許是城傲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美景。
他不曾想過會有人在殺人的時候也能美到讓人屏住了呼吸。那一道白色的光影穿梭在漫天黃沙之間,飛濺起的鮮血沾染上他白襟,宛如沙漠中開出的朵朵紅梅,他甚至可以聞到寒梅那股舉世無雙的暗香。
銀色的□□旋轉着在他腕間,所到之處寒光乍現,然後平息於無聲。
齊顏,戰場上神一般存在的人物。他開始相信,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齊顏都會爲他殺出一條血路,就像現在……
齊家軍迅速擺出陣型,一半截殺撲向遠處城傲兩人的刺客,一半護在齊顏身邊。那一個圈中的獵殺就好似羊羔被圍進了關着獵豹的屠場一般,腥血惑眼。
不消片刻,黑衣人皆數倒下。
“不留活口?”待一切平息,秦鳴劍重新靠近了他們。
“沒有必要。”齊嚴早就猜到了紀顥塵的詭計,早就吩咐他做了完全的準備。
“……”城傲失神地看着齊顏用白袍下襬擦拭過沾血的□□,那杆槍就像是他最珍視的夥伴。那一刻他竟是想成爲齊顏手中的利刃——如此被珍視着……
沒有意識地伸手,城傲的手指輕輕拭過齊顏右眼下的那一滴血漬。他該是無暇的!血漬被拉長,劃過他的臉頰,看在衆人眼裡是魔一樣的魅惑,此刻的齊顏恍若殺人舔血的妖靈。不!只消再一個猖狂的微笑,他便是了。
“城傲。”秦鳴劍驚訝地想制止城傲的動作。
齊顏自衛的反射神經是本能的,但是當那隻仍稍顯稚嫩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時,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敵人的氣味會誘發他的殺機,但也許是原本就知道城傲是齊嚴眼中的自己人,所以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防備他。
“上路了。”俯視着少年,齊顏眼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縷溫暖。
“發什麼呆!”秦鳴劍催促城傲上馬。
“師父,他對我笑了……”城傲愣愣地擡頭看秦鳴劍。
“那是因爲你不是齊嚴的敵人。”夾了一下馬腹,跟上齊家軍的腳步。真正看見現在的齊家軍他才真正感到不可思議。以前的齊顏一樣所向披靡,但是現在的齊顏卻更強,剛纔一番打鬥,他能看出齊家軍是用生命護在齊顏面前而不是像以前各自單打獨鬥——短短數月,齊家軍竟成長至斯……
“師父!”城傲翻身上馬。齊顏真的對他笑了!“我沒有騙你!”
從小,他就知道除了齊嚴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齊嚴說這個人是他的影子,只是那個影子必須由他親自牽引着。齊嚴還對他說他是自己用生命保護的對象,所以,他的影子也會保護他。齊嚴說了很多……到今日,他才見到了這個影子。只是他從未想到,這個影子會帶給他如此的震撼。
在大漠中騎行了近十日,一行人終於到了有人煙的城鎮。
城鎮坐落在黃沙之中,自然滿眼望去便是黃土堆砌成的屋舍。毫無綠意的環境讓齊顏皺了皺眉頭。
“小寶,去打探一下這裡有沒有可以投宿的客棧。”客棧的環境雖比較複雜,但大家餐風露宿了那麼多天,而紀顥臣也絕不會只安排了那麼一場好戲等着他,所以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是。”高少揚平日雖孩子氣,但是到了這樣的場合他儼然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
冷月如鉤,沙漠入了夜之後便出奇地寒冷,狂風夾雜着細沙穿過街道,發出駭人的聲響。幸虧不是齊嚴走這條路。
“少將軍。”高少揚快速閃進屋內,拍打下一身塵土。“我和兄弟們四處查過,沒什麼不妥之處,不過當地人說前幾天鎮上來了一些陌生人,看衣着是傲龍堡的人。”
傲龍堡?手掌西樓國經濟命脈,被人戲稱爲西樓國“秘密國庫”的傲龍堡!他還不清楚他們來這邊境小鎮的目的,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是朋友!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齊顏拍拍高少揚的頭,忍不住興起捏了捏高少揚粉嫩的娃娃臉。“小寶,讓兄弟們進來把晚飯吃了,然後好好休息一晚。”
“少將軍……”莫非少將軍真的將他當成小狗看待了!高少揚滑稽地耷拉下了腦袋。下一刻當他看見齊顏提着銀槍出去的時候又馬上警覺起來。“少將軍!”
“別瞎緊張,你們都進來吃飯,我去外頭透透氣。”齊顏轉轉手腕,一副準備飯後散步的樣子。
高少揚當然知道齊顏是要出去守衛。他堂堂少將軍,竟願意爲了讓手下出去吃黃沙。高少揚習慣性地摸摸後腦勺,陽光般的笑容盪漾在臉上。
“飯菜塞到鼻子裡去了!”秦鳴劍第二十一次提醒閃了神的城傲。
“師父!”城傲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可疑的暗紅。
順着城傲的目光,秦鳴劍看到了消失在門口的齊顏。“他只認齊嚴。”
“……我當然明白。”城傲無聲地嘆氣。但心中的某一個信念卻更加堅定了。未來,充滿未知數的未來,只有掌握了未來,他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甚至——掌控別人的人生……
“小寶,幹嘛吃地那麼急,有沒人跟你搶。”高少揚狼吞虎嚥的模樣逗笑了司修祁。自從齊顏幫高少揚起了新的小名之後,大家便都跟着他一起喊他小寶。
“我纔不怕你們跟我搶!”高少揚拼命往嘴裡塞東西。
“有那麼餓嗎?”司修祁將自己面前的菜往給高少揚碗裡夾。平時他雖愛跟高少揚鬥嘴,但是不可否認高少揚是齊家軍裡的開心果。
“我是想快點吃完出去陪少將軍一起守衛。”高少揚的話讓整個客棧大廳瞬間陷入了安靜。
“臭小子,吃慢點等我一起!”司修祁一巴掌拍向高少揚的後腦勺,讓後者整張臉不雅地砸進碗裡。
夾雜着高少揚的怒吼聲,屋內笑聲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