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幼薇不想答應,心裡又疼得真切,原來他還記得當年的承諾。水煎包,她獨愛那一家,門面不起眼,裝修不奢華,卻是遠遠的就能聞到不一樣的香味。
沒有任何的添加,原汁原味,麪皮煎得又焦又脆,咬下一口滿嘴的香!
和江弈愷來這裡吃過一次,那一次他們是在街上偶然遇到,出奇的心平氣和沒有吵架,還肩並肩地隨便走了走。走到這裡覺得不錯,就進去吃,一吃就愛上了這裡的味道,還感慨以後沒機會再來。
於是,他就許諾,以後想吃就叫他,他肯定帶她來!
有幾次她提過水煎包,他卻裝作不記得,然後她就懶得再說。真的真的沒有想到,他還記得,也真的不知道幾天前他來過這裡買水煎包。
是店老闆告訴她的,他們一進去,店老闆就認出了他,然後笑着告訴她:“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那天晚上多晚了,我都收攤了,他跑過來問我要水煎包。我說沒有了,他就一直求一直求,求得我都好內疚,要不是那麪糰需要發酵,我一定會給他做上一鍋。我這個店開這麼久,接待了那麼多的客人,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有愛心的男人。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跟着他,你吃不了虧。”
江弈愷不好意思的一直撓頭笑,也向店老闆表示抱歉,抱歉第二天沒過來買水煎包。不是他不來,而是她肚子有點不舒服,吃不了油。這幾天,她天天都是白粥配糖,嘴裡沒味,就含一顆蜜餞。
也都是他買的,尋摸着她的喜好精心挑選!
楚幼薇心裡更不好受,淚水呼呼的往上涌,他這樣做到底是幾個意思?到底是想用哪種手段牽制她?還想和以前那樣牽制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如果真是這樣,他的心也未必太狠了!
身旁落下一個黑影,扭頭一看,是江弈愷坐在她旁邊。他從來不和她並排坐,哪怕在假裝江弈航的日子裡,他也沒有和她並排坐,都是坐在她的對面,有時候看着她,有時候低頭悶吃。
這是第一次,他坐在她的旁邊,手還在桌子底下輕輕握住她的手,因緊張而微微顫抖。楚幼薇更加不懂他的意思,心酸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比以前更黑暗,透不過的黑暗。
“江弈愷,我不是程婭璐,我沒有她那麼堅強,也做不到她那麼心大。如果你還有一絲善念,放過我,好嗎?”楚幼薇不想哭,可是止不住,淚也擦不盡,怎麼手忙腳亂的擦都擦不盡。
江弈愷心如刀割,想抱她,又怕有諸多的不合適,遞給她紙巾,眸色沉痛:“我一直記得這個承諾,也一直想帶你過來,想和你這樣坐着,牽着你的手,看你品嚐美食的樣子。可是,我不敢,我怕有諸多的不合適,怕有太多的閒言碎語。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我怕再沒有機會和你這樣坐着,這樣握你的手,我只是想了卻心中盤旋了十幾年的心願,沒有想過要再爲難你。如果你不願意,我我我……”
一邊忍痛陳述,一邊捨不得的緩緩鬆手,楚幼薇的心裂開縫,血流成河,卻沒有反握他的手,任其鬆開。他玩人的手段太多,在他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前,她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再無底限的陷進去。
水煎包是什麼滋味,她一點都吃不出來,味如嚼蠟。吃進去的包子也全部堵在胃裡,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一到商場就直衝洗手間,狂吐不止,吐得她兩腿發軟,臉色發青,眼睛看什麼都在晃動的。
是誰在尖叫,不知道!
江弈愷是怎麼衝進來的,不知道!
她是怎麼被江弈愷抱出去的,不知道!
只知道江弈愷一直都在緊緊地抱着她,沙啞的哭腔,潮溼的液體,一起流進她的心裡,讓她想再死一次。沒有逛街,沒有電影,他們一直呆在車裡,他抱着她,她沉睡着,他沉默着,一直到夜幕降臨。
也似乎到了不得不走的時間,他叫醒她,嗡嗡的啞音有着力不從心的撕裂:“陪我去一趟墓園,看完哥哥,我就送你回家。”
“嗯!”她坐回副駕駛室,眼睛看着窗外,胃裡卻在莫名的擰着疼,越來越疼,疼得抱緊自己。他卻以爲她冷,調高車內的溫度,還把自己的西服蓋在她的身上:“墓園風大,你身體又不好,一會兒到了那裡,你就不要下車,坐在車裡等我,我和哥哥說完話就會回來。”
“嗯!”她無力地應着,也覺得他要給她的答案,或許就在墓園的獨聊裡!
等不到明天,也不想等到明天,她悄悄拿起自己的包,從裡面翻出自己的手機,再伸手進他的西服把他的手機悄悄拿到手,然後用他的手機撥出她的號碼。自從被他“軟禁”後,她就心煩的不想對外聯繫,手機早早就調成了靜音。
電話很快傳過來,她按下接聽,確認無誤後,又把手機小心翼翼地放回他的西服!
自己的手機則藏在背後!
他在開車,眼角的餘光有瞄到她動來動去,扭頭看她,又見她閉着眼睛在睡覺,就沒有多問,更沒有生疑。
一路沉默,到達墓園。
墓園了無生氣,一片靜悄悄,靜得都能聽見風吹過玻璃的呼呼聲,路燈也顯得格外的孤寂,江弈愷把車停在上山的路口,也在掙扎後伸出手摸向楚幼薇的臉,深情地凝視她,眸光楚楚,笑意苦澀:“不會讓你再痛苦,很快就會全部結束,等我回來。”
她不敢多看,怕自己理智失控又折回痛苦的老路,避開他的視線,把身上的西服遞給他:“外面風大,你把衣服穿上,我在這裡等你,快去快回。”
他不捨的收回手,也狠心的接過衣服跳下車,站在車窗外看她好久,才扭頭朝山上走去,一步一個腳印,一步比一步沉重。未至墓前,手機裡面就傳來他壓抑的哭聲,那麼的無助,那麼的迷茫,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楚幼薇聽着手機,淚水隨着他壓抑的哭聲滾滾落下,也看見車燈照耀的前方,他停了下來,緩緩跪倒。江弈航的照片貼在墓碑上,過去那麼多年,他依舊年輕,睿智,自信,深邃的目光遙看着前方炯炯有神,亦不失他本色的溫柔。
這份溫柔,曾經愛撫過薇薇,也包容過他!
他們都不知道,在江弈航發病前的三個月,江弈愷去找他攤過牌:“薇薇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可以做你的女性朋友,但不可以做你的妻子。我和你一樣,我也愛着薇薇,我接受不了她成爲我大嫂的事實。”
江弈航當時的神情,他現在還記得,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瞬間就萎了,痛心的目光久久揮之難散。之後,他變得不那麼開心。之後,他發出不間斷的頭疼。之後,他被查出腦癌。
拿到診斷書的那一天,他哭了,江弈航卻笑了,對他說:“我沒有什麼遺憾,該得到的都已經得到,沒能娶她,但愛過就可以!我死後,替我好好照顧她,要讓她快樂,要讓她幸福,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那一刻,他後悔了,陷入了深深地自責中,也發現江弈航是那麼地愛楚幼薇,那麼的捨不得楚幼薇。眼睛失明的時候,他就用手一遍遍地摸她,把她深深地烙記心裡,帶到來世,也要記住她。
薇薇同意他的求婚,他卻不再接受,臨終的那一刻,也抓起他的手和薇薇的手放在一起,說了最後一句話:“你們要幸福!”
往事不堪回首,淚水如潮水般涌來,江弈愷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們沒有告訴我,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我不知道你有天生的腦瘤……如果我知道,我不會阻止你和薇薇結婚,不會和你搶薇薇。沒有我的橫插一腿,你不會受刺激,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不會惡化病情……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因爲不知道,他做了錯誤的事情!
因爲不知道,他逼死了自己的哥哥!
因爲不知道,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不敢靠近,亦不敢接近楚幼薇!
他經歷了雙重的失去,經歷了雙重的折磨,也在要失去的那一刻變得極端,狠狠地傷害了楚幼薇,把她逼向了死亡:“我不知道要怎麼愛她,不知道要怎麼照顧她,我什麼都不懂,自以爲能照顧好她,卻一次次把她傷得體無完膚。哥,你活過來,我知道自己錯了,知道錯了……你活過來繼續愛她,我再不跟你搶,不跟你搶了……”
如果可以重頭來過,他願意退出,願意在遠處守望他們的幸福!
有薇薇在身邊,他的腦癌不會惡化!
可是,一切又要怎麼重來?
人死不能復生,楚幼薇也已經恨他入骨:“我什麼都做不好,把你逼死了,又差點把她逼死……哥,我不想堅持了,我要放開她,讓她去找另一個江弈航……這世上,只有江弈航才能照顧好她,她不屬於我,我不能再強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