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做人啊,還是厚道謙遜點子的好。
古人說的樂極生悲滿招損謙受益那是經歷了多少年月的推敲,絕對是真理中的真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賤骨頭,反正這幾天虎皮辣子吃的過癮,再加上晚上睡覺那大塊無煙煤的火力實在是足了點,那天天沒亮,我就覺着渾身發熱嗓子冒煙我就開始哼哼了。
外面哨兵聽見了還以爲我開玩笑,可仔細聽着我那哼哼怎麼也不像是裝病尋人開心的,趕緊開門一看然後就一個箭步竄出去了。
我渾身燒的火炭似的嘴巴上一整圈的燎泡,鼻孔裡面喘氣都能蒸包子了要是嘴巴里再噴點子火我就是西方神話裡面的惡龍。
這是後來江寬那孫子告訴我的,當時指導員光着膀子就竄禁閉室去了然後就是派車趕緊的讓我下山去陸軍XX醫院。
曠明哥哥陪同,咱們陸軍醫院看妹妹去。
錯了,是看病去。
這就要說說我們機械排的陳老大了。
陳老大,湖北黃皮人。
我不知道那號稱什麼師奶殺手的濮什麼是不是和我們陳老大有親戚關係,反正陳老大就和那濮什麼的是一個模子裡面倒出來的造型,怎麼看都是溫良謙恭的紳士德行。
人家有學問,正經的大學畢業來當兵的,還自己要求到最苦的部隊。摸爬滾打了幾年可那學問支撐起來的紳士氣質是一點都沒變的,都是一樣的馬甲穿在人家陳老大身上,那怎麼看都是穿着晚禮服的操行。
尤其是車技,那是更加的沒二話說。我們那部隊裡面四大機械行業猛人,陳老大就是開車技術第一。
大家看着電影上面那警察追劫匪好像是很牛B了那小汽車開着滿世界亂撞而且還什麼花樣都能玩出來吧?
放我們陳老大手裡,那就是小菜中的小菜了。
冰雪路面懸崖峭壁外帶着高原上氣壓不足,氣動剎車根本就是個很玄乎的擺設。普通司機能開個六十碼時速就很值得驕傲了可我們陳老大從來就是一溜煙的八十碼時速竄來竄去。
最邪門的一次,陳老大接手了一輛剛剛過了磨合期的新車,開了沒幾公里剛剛到了個大下坡上,發現沒剎車了。
當時坐在陳老大身邊的人臉上顏色就變了。
喀喇崑崙山上的大下坡啊!
那是綿延二十多公里的盤山公路,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而且萬一撞見會車那就是慢慢磨蹭着過去兩個司機也是心驚肉跳的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是懸崖下面揀屍首的結局了。
可我們陳老大不慌,還很紳士的騰出手來拍了拍衣服上面的塵土小墨鏡一戴就開始衝下坡。這時候要是誰能給陳老大嘴裡送上一支古巴雪茄,那我估計二戰時候的巴頓坐着中吉普衝德軍高射炮陣地也就是這個操行了。
一路換檔拉手剎車外帶着間不容髮的瞬間會車就這麼衝下來了。到了緩坡上手剎車都能冒火了陳老大慢條斯理找個寬敞地方剛把車一停,旁邊坐着的那位立刻就竄出去一膝蓋跪到地上號啕大哭。
然後打死不上陳老大的車了。
其實那哥們就是沒習慣陳老大的做派,更不瞭解陳老大的技術。陳老大當年練車的時候,大家起鬨叫陳老大來個絕活,陳老大也是一時性起居然就當着大傢伙的面來了個汽車騎士的項目。
具體怎麼玩這裡就不多說了。反正大致上就是汽車車燈上綁個鋼筋,就像是中世紀的騎士拿着長矛衝鋒似的時速八十公里對準一個小圈子衝過去,剛好要把那鋼筋塞圈子裡面去。
當時那圈子比鋼筋直徑大不了幾釐米,陳老大的車速是九十碼而且是兩個大回環後開始衝刺的。
當時陳老大看我那滿臉燒得和龍蝦差不多也着急了,穿戴整齊了拉上我和曠明哥哥就開始朝着山下陸軍醫院衝。
兩百多公里的冰雪山路,還是凌晨最黑暗的時候,陳老大車速至少是九十碼以上。
我當時是燒迷糊了我不知道,反正曠明哥哥說當時陳老大也是玩命了。臉上那紳士風度是徹底的沒了就是一臉鐵青的朝着山下猛衝。
剛剛丟了好幾個兄弟了,大傢伙都傷心了都不想再看見我出事。
衝了一百多公里,出事了。
喀喇崑崙山的道路本來就很窄,萬一出現個山崩塌方之類的事情,一堵能叫上百輛車賭個幾天幾夜。
可算是巧了,我們前面就撞見了塌方。二十幾號的交通武警的兄弟正在玩命搶修可看那塌方的規模沒十來個小時是搶修不好的。
曠明哥哥一看那架勢臉就白了。
當時我燒的那樣,別說是十幾個小時了就是四五個小時也熬不過去了。這就是說要是前面過不去就只能看着我活活的燒死。
陳老大也着急了跳下車就衝過去了找到交通武警兄弟的老大就說車上一小兄弟生病了,趕着下山救命呢這路能不能儘快搶修通了?
那交通武警的老大就說兄弟我不是不幫忙可你看看這塌方他操蛋啊!上面垮下來還好說我叫兄弟們清理個便道你先過去也成。可你看看這是路面上塌方下去一個大坑,我就是叫推土機來填推土機也要四個小時才能趕到啊!
估計同樣是因爲着急那交通武警的老大就使勁搓着巴掌,然後就照着那些個交通武警的兄弟們喊了一嗓子說兄弟們加油幹啊這邊有兄弟得病要趕着下山救命!大傢伙上啊!
就嘩啦一下子把腦袋上的棉帽子給扒了光着腦袋就開始扛石頭填那塌方的大坑。
大雪的天氣,高山上的嚴寒,我呆在駕駛室裡吹着暖風而且我曠明哥哥還拿着大衣使勁包裹着我可我還是覺着渾身發冷。
可那些個交通武警的兄弟們就一個個扒拉了帽子光着腦袋拿着鋼釺撬石頭填坑。
我看見那白茫茫的雪花剛剛落到了他們身上就化了我看見他們的腦袋上冒起了一團團的霧氣我還能聽見他們齊心協力的推動大石頭的時候喊出來的號子。
我想對他們說兄弟們辛苦你們了可我就是說不出話來我肺裡面覺着火燒火燎的我只能是使勁的咳嗽而且咳着咳着就噴出一口血來。
看見我咳血我曠明哥哥就真着急了小白臉都綠了。
就使勁晃悠我說光頭光頭你小子頂住,咱們就等一會馬上路修好了就下山你可千萬頂住。
所以說陳老大到底是念過書的人腦子就是好使。也就是看見山路那頭遠遠的好像有車燈在晃悠陳老大就說曠明你別吆喝了,你趕緊的把光頭背上咱們徒步過去然後上那邊再弄個車。
交通武警兄弟的老大也看見那車燈了就說好辦法好辦法兄弟們過來搭把手咱們救人要緊!
大傢伙就呼呼啦啦的把我擡塌方那頭去了然後幾個交通武警的兄弟就衝過去攔車。
我還記得那是輛小車而且是輛很不錯的小車,那車牌照好像還是0開頭的?
那車窗就開了一條縫隙就有人問怎麼了前面的路怎麼不通了?
曠明哥哥就說前面塌方了我這有個兄弟得了急病你們能不能幫忙給送山下去我們等着救命呢?
那車窗裡面就傳來個女人的聲音說哎呀這個怎麼成呢我們這可是新車弄這麼個病人放車上埋汰啊?
曠明哥哥一下子愣是給憋的沒說出話來!
這見死不救倒是聽說過可真要是撞見了這種情況,那就是心理素質再好的人當時也能叫那種瞬間到來的絕望感覺活活憋成了傻子!
就有個交通武警的兄弟說你這是怎麼說話的這是我們部隊裡面的兄弟你們能不能。。。。。。
那女人的聲音就說哎喲當兵的咋了我們可是納稅人我們可是養着你們這幫子當兵的呢我們沒義務幫着你們運病號吧?
所有的兄弟都說不出話了。。。。。。
要不怎麼說知識就是力量呢?
作爲人情大國這法制人治的關係多年都轉變不過來,能說出這種義正詞嚴冠冕堂皇而且在法律道理上絕對沒有錯的話的人,還真是不多。
這怎麼的也算是個有知識的人物了吧?
一羣牛高馬大的精壯軍爺,就這麼活活的叫這句道理上法律上一點錯都沒有的話堵在了漫天的風雪裡。
我想那時候,兄弟們的心裡也就像是這漫天風雪籠罩的天空一般,漆黑冰冷到了極點了吧?
我曠明哥哥眼睛就紅了就一巴掌拍到了那車窗上然後那車窗玻璃就碎了。。。。。。
那輛很不錯的小車裡就猛地傳出了那女人的尖叫聲說趕緊倒車倒車!這都是一幫子兵痞這都是一幫子土匪我一定上自治區告你們去!
那輛很不錯的小車就在那女人的驚叫聲中搖晃趔趄着倒車然後就飛快地逃走了。
兄弟們都氣的不行了我知道好幾個交通武警的兄弟順手就把手裡的鋼釺當成了刺槍砸出去了可還是沒轍。
那交通武警的老大就氣的直哼哼說兄弟們去幾個人到前面埋伏起來,要是再有車過來就是搶也搶一輛給這兄弟救命!他孃的搞出了事情老子背!
還算是我不該死。
沒過十分鐘居然又來了輛車看見有人揮手攔車,車就停了車上就下來三個膀大腰圓的巴里坤大漢!
新疆的巴里坤大漢那是絕對的猛人。身高體形都是傳說中戰將的絕對人選而且個個力大無窮還都豪爽過人。
看見有穿着軍隊馬甲的攔路三個大漢都下來了問這是怎麼了?
陳老大就說我兄弟不行了趕着下山救命了借你們車子用用!
三個巴里坤大漢一點沒猶豫就說成啊救人要緊可這路太窄了我車子都沒法子調頭這個就難辦了。。。。。。
許多年後,我還能記住當時的情形。
我迷迷糊糊的看着那些穿着交通武警馬甲的兄弟們圍住了那車子,在那交通武警老大的號子聲中硬生生的把一輛大卡車擡起來換了個方向。
我就不說謝謝了。我都不知道那交通武警老大的名字,更不知道那些拼命擡車的兄弟們叫什麼?
我甚至都不記得他們的樣子,我那模模糊糊的視線裡只有他們身上的那身馬甲,還有他們扒拉下來的帽子上的軍徽。
我的命是你們給的。
還有個事情,是曠明哥哥告訴我的。
那車是一輛重型翻斗車,車上全是那三個巴里坤大漢準備運到西藏去的貨物,是一車新鮮蔬菜,能在西藏那邊的市集上賣個大價錢的。
當兄弟們說滿載的車擡不動的時候,那三個巴里坤大漢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是一拉液壓泵,把滿滿的一車新鮮蔬菜倒在了崑崙山上的雪地裡。
在雪地裡凍上一小時的蔬菜就完全變黑了,就是當飼料都不可能用的。
把我送到了醫院,陳老大說要賠償那些蔬菜的價錢,那三個巴里坤漢子就扔下一句話——你兄弟的命就值一車菜錢麼?
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