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宇文將軍
###080 宇文將軍
“說吧,你們打算怎麼分這兩段木頭。我看你們都算是體態纖薄,這樹將就一下也還湊合能用,別多想了,早點挑完,早點入土爲安。我也好去會會那些不用棺材的南吳人。”
南吳人?夜青聽得清楚,安竹焉也聽得明白。宇文長自打潘郎出現就一個字也沒說過,此刻卻目光兇險,彷彿這目光就能把美男子生吞活剝了。
既然是兩段木頭,安竹焉自然明白其中原委。想來這兩口棺材是要爲他和夜青準備,只是單憑潘郎那驚天神力並不足以在棲霞山上同時要了夜青和他兩條人命。
何況,若是一個神醫不想死,天底下沒有人能僅靠一身力氣讓他去見閻王。
風起,烏雲遮日。
正午,卻無一線日光。
這樣的天氣,正是打造棺材的好時候。
“日頭太烈不適合做棺材,下雨潮溼不適合做棺材,這烏雲密佈,微風徐徐,倒是入殮的好時候。”
說罷,只聽嗬的一聲,巨影閃動,潘郎的身體比方纔更大,嘯聲也更雄壯宏大。身旁柳枝垂條震動不已。
一嘯未已,第二嘯緊跟而出。嘯上加嘯,如千軍;振盪重疊,如萬馬。
夜青連忙豎起半阮,揮手揚弦,哪知弦雖動,聲音卻完全淹沒在奔騰的嘯聲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潘郎步伐加快,猛地停步,身後濃煙滾滾,一時間,夜青看不清周遭的景物,樹、山脈、洵霧閣,原本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竟變成一片濃煙霧海。
如此詭異的攻法,夜青從未見過,當下吃了大虧,胸口已給重重擊到一拳,熱辣辣的一陣疼痛。
疼痛稍過,口中汩汩冒血。
安竹焉雖就在附近,卻只見得面前嘴角上揚,笑意詭譎的宇文長,根本看不到潘郎和夜青的蹤影。
莫非是,難道
臉上稍縱即逝的遲疑,卻被宇文長看得清清楚楚。三十二絲小箭揮手而出,安竹焉只能連忙應戰。
“趁人不備,真是小人。”
針出,線引。
彈指消塵雲未散,
舞煙織雨花又飛。
宇文長的針擊不中安竹焉,安竹焉的金絲也只能擋住宇文長連綿不絕的攻擊。
一攻一防,不過是互無勝算的平手。
“糟了。”安竹焉輕喊一聲,恍然大悟,宇文長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取他性命。
兩人方纔已交戰幾個回合,以他的修爲不可能不知道生脈小箭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
可他不改招法,仍舊邊退邊舞,毫不在意久攻不下。
生脈小箭乃是生脈箭的變招,其法與生脈箭同脈同源,宇文家族因生脈箭名揚天下,其父更是以此破敵無數。
六極堂中也僅有宇文一家在朝爲官,當年深受皇恩,封爲寧國大將軍。
宇文長並無兄弟姐妹,其父宇文生將畢生武學和兵法之術傳授給唯一的兒子,如今宇文長雖未在朝爲官,但早年已承襲了將軍府,若朝廷下詔,宇文長便要率兵出征,轉身一變,外人誰也不會記得他的真正身份。
一個用毒不落痕跡,殺人不眨眼,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以他的智慧和韜略,若想安邦治國定是百姓歌頌的將軍,定是朝廷仰仗的棟樑。
可是安竹焉忘不了,忘不了宇文父子如何爲求功績置百姓生死於不顧,三天三夜,烏雲密佈,霰州百姓死去半數。
百姓只以爲陰霾之氣不過是將要下雨,誰也不知道頭頂的烏雲竟是要他們性命的毒要凝結成水氣。
此毒,無色、無味,不會讓人有半分不適,卻從五官入五腑,毒性發作時五內俱焚,百姓們衝到河邊,脫光衣服,不顧禮節,男女都涌入河中,冷水洗浴,冷水浸泡,還一口接着一口飲下冰涼的河水。
這煩熱仍然不解,有人用粗石刮破皮膚,大夫們束手無措,剛綁上的布立刻被撕扯破碎。
整個霰州城到處都是“熱,好熱,好熱”的鬼魅之聲。
百姓們死的時候皮膚一碰就像燒紅的木材,無聲地碎作一捻灰塵。
他們都是從體內開始燃燒,燒光了內腑,繼而肌肉,皮膚,最後骨頭成了灰。
那些躲過一劫的百姓,大部分都因爲有病在身不能出門,所以沒有吸入烏雲中的水氣,或是行動不便的婦孺,以及尚不會走路的孩子。
百姓遭此劫難雖是宇文生所爲,但與朝廷的決定也脫不了干係,皇帝自知此事影響甚大,思前想後,又找來幾位親近的大臣商議,最後下了一道密旨,密旨上僅寫着八個字。
宇文生收到密旨,找來宇文長,又命宇文長連夜前往金陵城尋找安石源。安石源天未亮便到了宇文生的將軍府。
當時府內氣氛異常壓抑,宇文長卻只說爹爹受了重傷請安大夫過府看診。既然同爲六極堂司侍,安石源自是點頭答應,揹着藥箱便進了宇文生房內。
安竹焉也不知道父親在將軍府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見他回來時面色蒼白,雙手顫抖。天還沒亮就整理好了兩包行囊,一包全是醫學和武學的書,另一包都是食物和常用藥材。
那年,安竹焉未滿七歲,就被父親趕出了家。
父親當時的叮囑字字帶淚,聲聲隱藏着恐懼。他讓安竹焉立刻離開金陵,從此隱姓埋名,遠離一切戰火之地,遠離一切朝廷官員。
幾日後,安竹焉得知宇文生死了,死因是在霰州時因救治百姓,染病而亡。
安竹焉知道此事之後,悄悄返回金陵城,又等夜深人靜偷偷回到家中。
只見安石源奄奄一息卻面帶安詳。
“安石源此生行醫救人,滅鬼除妖,唯有一人明明能救卻不救,只因爲心中尚不能放下是非,覺得此人不該救。
醫者,明知可救而不救,等同殺人。
今日我遭此報應,琅兒不要抱怨任何人,不要尋任何人報仇。
以後你若還想懸壺濟世,千萬不要像父親這樣見死不救。
雖確信自己不錯,但終究是違背了醫者之心。
違背了醫者之心啊。”
安竹焉淚如雨下,安石源卻用無力的手拂去兒子的眼淚,又讓兒子附耳過去,悄悄說出了自己身上藏着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