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蓮眉毛似笑非笑地一挑,發現兒子再次出現在眼前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頭髮溼漉漉的還帶着水汽。
風醉淡定地扯扯衣領:“天氣太熱了。”
趙華蓮又將目光投向自家漂亮的準兒媳婦。原本紮成一束的長髮披散下來,黑亮的髮絲垂在頸間——她倒是不嫌熱。
趙華蓮暗暗一笑。看樣子,抱上孫子指日可待。
午飯時分,風醉的父親和爺爺奶奶都來了。輕輕不得不感嘆一聲,家族基因真是好啊,面前坐着一溜兒上了年紀的人,即便是雞皮鶴髮,也難掩世家大族的清貴氣質。
風醉長得像他父親,連性格也遺傳了那份高冷,不過年已花甲的爺爺奶奶卻是一對慈眉善目的長者,對待輕輕客氣卻不顯得疏離。
風家奶奶看上去比趙華蓮要穩重些,沒有抓着輕輕不放,卻直接把腕上一隻通透的玉鐲套在了她手上。
輕輕出門之前接受過葉媽的教育,知道她可能會在風家收到些禮物,囑咐她不要扭捏,大方收下。
這鐲子看起來十分貴重,又是從風家奶奶手上直接褪下來的,儘管輕輕心裡有些忐忑,想到老媽的叮囑,於是笑着收下了,還甜甜地說了句“謝謝奶奶”,老人臉上的笑紋更深。
趙華蓮看着眼熱,想了想。把手裡拽的俗裡俗氣的大紅包悄悄藏起來,把耳朵上一對紅色瑪瑙耳環解下來,塞給輕輕。
這回輕輕不敢收了。她又不是瞎的,趙華蓮分明是臨時起意想要給她,何況耳環這種東西。跟手鐲比起來,好像太私人了一點吧?
趙華蓮不由分說地把耳環替她戴上,輕輕只能紅着臉接受。幸好她高中剛畢業就被葉媽拉出去打了耳洞,否則今天就不好收場了……
“女孩子家,打扮得那麼素淨幹什麼?”趙華蓮一邊幫她戴耳環,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耳環戒指手鐲項鍊腳鏈都戴齊了,怕什麼?咱長得好,不怕俗氣,這叫錦上添花……”
輕輕嗯嗯啊啊地應着。瞥見風醉嘴角噙着一抹隱約的笑意,忍不住瞪他一眼。
她身上,確實一件飾物都沒有,現在一下多了倆,還真有點不習慣。
誰知趙華蓮給她戴了耳環之後,上下打量一番,頗爲不滿的咂咂嘴,又把脖子上的項鍊解下來給她戴上……
輕輕徹底呆了。她到底是收好呢還是不收好呢好想打個電話回家諮詢一下!
何況她脖子上還有剛剛風醉留下的吻痕……輕輕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事兒,頓時臉紅到了爪哇國,趙華蓮卻好像根本沒瞧見似的。戴完之後還體貼地幫她把頭髮撥好,既遮住了那些紅紅的痕跡,又恰好將那枚可愛的祖母綠銀鑲玉小狐狸吊墜露出來,這才笑容滿面地點了點頭。
“阿姨,這太……”太貴重了。
“太好看了。”趙華蓮笑眯眯地接口。
輕輕蔫了。早知如此,她出門前一定按照葉媽的要求把首飾戴上!只可惜。她今早在穿裙子一事上妥協了,葉媽只覺皆大歡喜。就沒再強迫她把那些丁零當啷的東西也戴起來。
而風家其餘四口人就這麼津津有味地看着她被趙華蓮折騰,末了風家奶奶還補了句:“嗯。就差枚戒指了。”
趙華蓮一錘掌心:“對,我說怎麼還差點兒呢。”
於是全家人的目光嗖嗖嗖的又轉移到風醉身上。
風醉淡定地抿一口葉媽牌葡萄汁,悠悠道:“放心。”
輕輕:“……”
這時沉默已久的風家老爸,風翌開口了:“你小子買得起戒指?”語氣鄙視中帶着挑釁,趙華蓮當即皺眉,捅了他一肘子。
輕輕倍感詫異。風醉的身家她還不清楚麼,如果連他都買不起戒指,那天下男人可都娶不起老婆了。
感受到她的疑慮,風醉悄悄遞給她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這令她瞬間從被這家人調.戲的尷尬中崛起——有、八、卦!
她迅速振作起來,一雙漂亮的眼睛閃閃發光,風醉看得好笑,也不揭穿她,清了清嗓子道:“我跟墨氏簽了合同,接了個引擎單子,訂金有這麼多。”他比了個數字。
席上一片靜謐,表情最正常的是輕輕。剛纔在樓上的時候,風醉已經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身家交代清楚了,況且,她早已瞭解他那個全息遊戲世界的宏偉藍圖,此刻心裡只有滿滿的驕傲,爲他驕傲。
其實就算除開這筆鉅額訂金,風醉也絕對買得一枚戒指——他們在遊戲裡賺的錢,買下這座山都綽綽有餘。
輕輕無比自豪地想着,完全忘記了這個話題是圍繞着那枚爲她量身打造的戒指而展開的……
與趙華蓮的滿臉喜意相比,風翌表情淡淡的,嗓音沉沉地道:“做完這個,就回來繼承武館。”
輕輕陡然想起風醉之前跟她說過的話。他是風家這一輩裡最具天賦的一個,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原是想讓他繼承風家武術傳統的。
她還記得,他說起這事的時候,面上雖然無所謂,眼底卻難掩自嘲和落寞。風翌的強勢毋庸置疑,否則不會在兒子15歲的時候就自作主張將《凡間》的遊戲引擎送給墨氏。
輕輕有些擔憂,但又敏銳地覺察到風翌這句話的結尾,尾音略微上提。
說明這是個問句,而不是陳述句。既然是問句,那就有得商量。
她望向風醉,意外地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眸光莫名閃爍。
然後就聽他道:“爸,您還年輕,爺爺也老當益壯,再管理武館二十年不成問題。”
風翌依舊淡定地對付着盤子裡的美食,只是那略微上挑的眉梢竟和風醉如出一轍。
這兩個男人。分明如此相似,卻在同一個問題上較勁了十年,直到現在才和氣地坐下來,認真傾聽彼此的一言一語。
半晌,風翌淡淡地問:“那二十年後呢?”
風醉勾脣一笑,頗有些傾國傾城的味道。語氣也顯得異樣的輕快:“簡單,我和輕輕生個兒子,讓他來繼承。”
輕輕一口葡萄汁滑進氣管裡,咳嗽不止。
趙華蓮笑呵呵地替她扯了張紙巾,風醉立即伸手輕拍她的後背。眼底的寵溺此刻看得她頗爲膽戰心驚。
風翌也擡眼看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輕輕竟然覺得他嘴角勾着一抹似曾相識的邪惡弧度,突然腦子就有點懵。
等輕輕咳完了,風翌才繼續道:“如果你兒子跟你一樣,不願意繼承怎麼辦?”
輕輕悲憤:什麼怎麼辦,涼拌!而且他們怎麼就確定會生兒子?生個女兒不好嗎?呃……咳,重點不在這裡!她還沒答應要跟風醉生孩子好不好!
她的悲憤當然被無視了。風醉一隻手還覆在她背上,帶着些安撫的味道,一下下順着她的毛。
不過說出來的話依舊讓她吐血。
“那就再生。”說罷看她一眼。
輕輕覺得自己能夠讀懂這一眼裡隱藏的深意:繼續生。總有一個願意繼承風家傳統的。
……他以爲是生蛋,一生生一窩啊!
輕輕立刻怒瞪回去,恨不得一口咬過去,但她咬牙切齒想炸毛又不敢炸的模樣落在風醉眼裡,實在可愛又賞心悅目,於是某人笑得愈發肆無忌憚。簡直可以稱爲傻笑。
兒子這個表情顯然是二十年難得一見,風翌默默地看了一眼。悠悠嘆了口氣。
“既然你已經計劃好了,就不要讓我和你爺爺失望。”最終。風翌只能這麼說。
趙華蓮補充:“也不能讓輕輕失望,男人要有擔當。”
風醉點頭,輕輕臉都快埋到碗裡去了,卻感覺手上一暖,被他從桌底悄悄握住。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恢復笑臉。兩個人既然已經決定要在一起,不管別人怎麼調侃點破,這都是必經的一步,而風醉已經獨自面對了兩次。一次是在ktv裡,一次就是昨晚,他和葉爸在客廳裡聊到深夜。
回想起來,比起風醉此刻體貼的撫慰,她兩次都沒有在他面對這些的時候,堅定地站在他那一邊。第一次,被質問的分明是他,她卻還要他來安慰。第二次,她直接躲在房間裡,儘管百爪撓心,還是沒有跑出去坐在他身邊,也不知道葉爸究竟跟他說了些什麼。
她的三觀很正,不像大多數女孩,覺得被愛人捧在手心上是天經地義的。除了父母,沒有人可以無條件爲你好,即便是深愛你的另一半,也不例外。
因爲沒有任何一份愛情可以不求回報。以公主的姿態面對他時,不要忘了他同時也是你的王子,他寵你,愛你,把你當成珍寶悉心呵護,你也要在必要的時候,能夠像個公主一樣站在他的身邊。
這纔是“登對”的真正含義。
“叔叔,阿姨,還有爺爺奶奶,你們放心,我會……會一直支持他的。”
輕輕扭捏了半天,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儘管聲音有點兒小,嘴脣也有些顫抖,還是完整地說了出來。
略嫌羞澀的表態,卻讓包括風翌在內的所有風家人,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風醉把她的手捏得有些疼,但她不以爲意,因爲,她知道自己說出了對他而言最動聽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