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回到清華院,和丫頭們替恆兒洗過澡,自己也沐浴更衣,心裡好奇老六要怎麼跟老太太說事,便認真梳妝打扮一番,很積極地帶了恆兒往錦華院去,剛走到院門口,遇上打探得消息的林婆子,又折回院中,叫翠喜取坐墊在石凳上坐了,聽林婆子細說今日園子發生的事情,如今錦華堂正發怒要打殺人,二老爺和先來的幾位爺都回轉去,連問安都免了,她自然也就不必再跑這一趟。
林婆子惴惴不安:“這統管着內院巡走的是餘婆子,出了這樣的事……大奶奶您看?”
梅梅目光輕轉,說道:“此事若是出在別處,姑爺撞上個丫頭僕婦什麼的,你們就跑不脫,現在嘛,老太太不欲聲張,且呆着吧——讓餘婆子管緊巡園的婆子們,北側院特別是月華院和香蘭榭這段盯緊些,姑爺一走出來,即便是與大姑奶奶同行,或有婆子們跟着,也須防莫讓姑娘們遇上!”
林婆子下去,梅梅笑對翠喜說道:“我說什麼來着?不讓我管,我還懶得看!以前檢修時各個院子都巡視過,我特地畫了候府平面圖,香蘭榭和月華院裡的情形如何不懂?住得這麼近,若都是守規矩的倒也罷了,姑爺風流,表妹大膽,就等着亂起來吧!”
翠喜說:“好在遇上的是表姑娘,若是我們府裡姑娘可怎麼好?”
“府裡姑娘有教引媽媽帶,規矩錯不了,出門時總是前呼後擁十幾個婆子僕婦丫頭跟着,就算無意遇上了,有婆子們,自不用姑娘與大姑爺搭話,那表姑娘卻是怎麼回事?香蘭榭也有婆子僕婦啊,怎麼就撞進人家懷裡去了?”
沒在現場親眼看見,梅梅也想不明白,懶得理會,讓翠喜到廚房點菜傳飯,自和幾個陪嫁丫頭帶着恆兒高高興興吃了晚飯,帶恆兒在廊下走步玩一會,奶孃和夏蓮抱了恆兒去,她便回房翻看帳冊,翠喜幾個在旁做針線活陪着,將近亥時,餘婆子跑來稟報,說月華院和香蘭榭不知在鬧什麼,有點像辦喜事,院內院站着許多錦華堂的人,還有二奶奶也在……
梅梅想了想,說道:“管好自己的事,看着就好,有什麼特別的回來說,只莫去問!”
亥時正,她剛練了一會倒立翻身下來,聽見翠喜在門外笑着說道:
“二奶奶來了!”
翠憐忙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兒,過來替她整了整衣飾頭髮,和翠思一起站到邊上去,就見二奶奶白景玉笑盈盈地走進來,嘴裡喊着:
“累死我了!又餓又渴,快給杯茶喝!”
梅梅奇道:“好好的怎麼又累又餓又渴,是誰這麼大膽,敢不給辛苦做事的管家奶奶吃飯!”
“這府裡除了你,還有誰敢?”
白景玉坐到榻上,伸手拔拉矮几上的帳冊,撇嘴:“連點心果乾兒都沒有,我真的餓了,卻又忍不住要親自跑來與你說說話兒,好歹給點吃的吧!”
梅梅怔住:“真的沒吃過飯?別上茶,給二奶奶來杯白開水。你想吃什麼?讓腿兒快的這就到廚房去做了拿來!”
白景玉說:“我想吃碗熱乎乎的麪條!”
“要不要辣的?”
“不要!”
“嗯,不合我口胃——翠憐,讓橙兒蘋兒到廚房傳宵夜,一碗三鮮面,一碗牛肉麪,三鮮面要小碗,牛肉麪要大碗,兩樣有辣椒的陪菜,其餘的你們要吃什麼,自己去說。對了,二奶奶帶了誰來?都在外邊吧,問她們要吃什麼,一塊兒讓做回來,你們陪着在花廳裡吃吧!”
翠喜端了杯白開水上來,白景玉拿起就喝掉一半,翠思收走矮几上的帳冊,翠憐擺出幾樣果品,幾個丫頭退下去,白景玉拈了顆杏仁放進嘴裡嚼,一邊和梅梅說起李兆收了香影做妾室的事,提及老太太氣急敗壞,不想讓梅梅知道此事,連辦喜事需要用的物品都自己出了,兩人禁不住吃吃笑個不停,白景玉說:
“虧得我過來,若是留着她給老六做妾,你得出五百兩銀子,老太太或要親自操辦,只怕還不止這個數呢,替你省下了,又不動你庫房裡一絲一縷,要怎麼謝我?”
梅梅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姑奶奶我都捨得這樣供着,六爺納一個兩個妾算什麼?倒是你,把原定給六爺的妾弄沒了,等着人家怨你!”
白景玉氣倒:“卻是我吃力不討好,白費勁了!”
“你怎麼不討好了?老太太還要靠你做很多事呢,瞧着吧,老六和羅家表妹的婚事若是成了,還得你來張羅!”
“你肯讓我來張羅老六婚事?”
“不肯!不過像今夜這樣不花錢不煩人的事隨你去辦!”
“瞧這話說得,好似我專愛幹這種無聊事一般!”
熱氣騰騰的三鮮面和牛肉麪很快做了來,白景玉看着各有特色,香氣四溢的兩碗麪,笑道:“想不到蔡媽媽被我們拉走了,候府廚房還能做出這麼香的面!真是饞死人了,不行,兩樣我都要嚐嚐!我現在可不是平常人,肚子裡還有一個,大嫂要見諒!”
梅梅冒汗,懷孕的人真了不起,白景玉居然跟她撒嬌,那也沒辦法,只好另拿了個碗分出一小碗麪出來,說道:“我晚飯吃得飽,這會也只是陪你才吃,平時我不慣用夜食,都是你的,吃吧!”
白景玉還真是能吃,麪湯又做得鮮美,也是餓急了,在月華院也有傳了吃食,她懶得動,這會不知不覺,竟把一大一小兩碗麪都吃光,她自己都楞住了。
梅梅笑壞了:“你可給我老實坐着,消消食再慢點走回去,也莫走太快,否則肚子疼別來怪我!”
兩人說說笑笑,聊了小半個時辰,西府那邊又有幾個婆子來接,說是二爺怕夜了不好走,吩咐帶了擡轎來,要擡了二奶奶回去。
梅梅笑着說:“二爺真是體貼細心,這麼會疼人……他卻怎知你在我這裡?”
“我來時讓人回去跟他說一聲兒,免他牽掛,他如今確是對我很好了!”
白景玉臉上浮起一層紅雲,站起來福了福身:“既是坐擡轎,便可回了罷?大嫂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先告辭了!”
梅梅送到廊下,看着她上了擡轎,仍讓翠喜帶兩個婆子跟着一道過去,交待她們要看着二奶奶平安進院子裡纔回來。
因着二奶奶過來敘話,恆哥兒沒抱過上房來睡,翠思過去看了一下,說奶孃陪着,恆哥兒睡得很好,梅梅便洗漱一番上牀歇息,讓幾個丫頭各個去睡,輪到翠喜值夜,服侍梅梅躺下,吹熄了燈,在外間榻上睡下。
梅梅往日挨着枕頭就有睡意的,今晚白景玉來說了這事,不免在心裡又過一遍,翻了幾個身,總算是真困了,閉着眼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門響,外間有悄聲說話的聲音,她勉強撐着不睡過去,懶聲問:“翠喜?”
沒有答應,她猛然睜開眼,第六感官告訴她有人接近牀邊,翻身滾往裡側坐起,抱着棉被,瞪大眼睛看向帳外。
牀外,徐俊英無奈一笑,捺開紗帳:“梅梅,是我!”
梅梅怔了片刻,一個枕頭扔過來:“你想幹什麼?深更半夜要嚇死我了!”
徐俊英早甩掉外袍,脫鞋上牀,很快來到梅梅身邊,將她一把抱進懷裡:
“小聲點好不好?讓外邊人聽見了笑話……我特意不吵醒你,平日裡睡得好好的,搖也搖不醒,怎的這時候卻如此機靈?”
徐俊英絮絮說着,一邊把頭埋進梅梅頸項、頭髮裡,梅梅被他拱得癢癢的,躲閃開:“翠喜在外邊呢!”
“誰都不在,我讓婆子進來把她叫出去了!”
徐俊英的手不老實起來,在肩膊、腰際遊移了一下,慢慢往前胸來:
“梅梅,你好不好?那些瘀傷該都散了罷?我、我想你,想得難受極了!”
想得難受極了?什麼意思?梅梅愕然,抓住他的手,牢牢按在腰上,故意岔開話題:
“你怎麼、怎麼半夜裡回來?可吃過飯了?”
徐俊英順應梅梅的力道,雙手只摟住她的腰,臉卻貼上她的臉,親近着:
“我午時就回到了——梅梅你體諒我,我也想早早告訴你,但皇命在身,不能隨意說行程歸期。此次做爲欽差巡視邊關防務,還連帶着查探幾樣別的事,回到京城先去覆命,許多事情都要料理一番,皇上又留在宮中用膳、喝茶談話,回到家就這時候了,不想吵醒你,我讓百戰準備好,在東院沐浴更衣……本想悄悄兒回來好好抱抱你,你卻如此精靈!”
他吻着梅梅的眼睛:“想看看你……你不想看我嗎?”
梅梅說:“好,那我、我下去點燈!”
徐俊英輕笑,溫柔地掙開她纏在他手腕上的兩隻小手,稍稍用力,將她整個兒抱起放在腿上,轉過來與他面對面,緊緊貼在一起,一隻手托住她後腦,親吻她柔軟的脣瓣,微喘着說道:
“梅梅,我無時無刻不想你,今夜再也不放過,乖乖做我的新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