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從梅梅手上取走那道惹事的太后懿旨,皇上說:“即刻毀了,免得再生事”
梅梅看着紀清離去,眼睛慢慢紅了,皇上輕咳一聲,說道:“俊英當年並非不知你家境寒微,但他仍然堅持要娶你,若說他也嫌棄你出身低微,朕是不信的但世事難料,有時被旁人左右,變了心思也有……你要記住一件:俊英自少年時便去了邊關,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他是國之功臣,他的妻室,就算不是聖旨賜婚,除非他親口說不要,否則你絕無理由離開朕看你也不像是無理取鬧的,眼下還不知你二人是怎麼回事,但朕可以答應你:若是俊英確實對你淡了情份,朕替你問一問,若他肯放妻,朕親自讓他寫休書。若他不肯放你走,朕自當責令他善待你,維護你正妻地位——朕能做的,只到這一步”
梅梅垂着臉,眼淚忍也忍不住,掩飾地深深拜下去,皇上看着一串珠淚滴落在那襲粉色裙裾上,洇開朵朵水紅色櫻花,呆立片刻,最終暗自嘆息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不提梅梅每日早出晚歸,奉旨入宮陪皇后坐月子,徐府做爲莊玉蘭的臨時孃家,在她奉懿旨出嫁當天,也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地熱鬧了一場,不用說那紅紅綠綠的場景是出自二太太手筆,白景玉託病,寧如蘭孕吐厲害,徐俊雅不許人打擾她,老太太指着二太太辦這場婚事,二太太也不含糊,辦喜事的銀子到手,先收起來一半,老太太讓公里出嫁妝,她和二老爺一商量,做了點手腳,老太太給的幾件值錢體己,到了莊玉蘭的嫁妝擡子裡也變了模樣,莊玉蘭只顧哭泣,哪裡知道這些?被喜娘扶上轎,在轎子裡暗暗咬牙把太后罵了個千百遍還不解恨,又想到英表哥回府後不見了自己不定有多難過,更是哭得快暈過去。
白景玉留了心眼,見爺們勸不回大*奶,和如蘭一商量,也不管俊朗不在家,連夜和兄弟幾個去了清華院,將大*奶交待的事情辦好,如蘭不得便,白景玉便抓握了所有帳冊鑰匙,再有大*奶親筆條子,暫時代理候府中饋,老太太倒也沒話說,二老爺、二太太只以爲自家長媳當家,想怎樣便能怎樣,內心竊喜,但白景玉卻不再是以前的白景玉,自不會聽任他們拿捏了。
白景玉又遵照大*奶託付,每日抽空往秋華院探視,大太太時而神志清晰,裡而迷糊,白景玉嚴令秋華院的人守住口舌,不許說大*奶帶了恆兒離府,只說大*奶帶恆兒來時太太睡着,走了太太才又醒來,所以見不着。
候府的爺們姑娘們忽然有事忙起來,爺們說有事就是有事,誰能追查得了?姑娘們認真學刺繡,平時討厭的琴棋書畫也潛心練起來,到老太太房裡問安便是早早地來,老太太未起,只好由媽媽丫頭們轉告,便回房去做事了,若是晚上去請安,也是用過晚飯再去,行個禮,坐個一時半會就走,也不愛說話了,老太太把莊玉蘭嫁走之後,平添了許多寂寞,偌大一個錦華堂,失去了往日的歡樂和熱鬧。
而三日後莊玉蘭回門,老太太更是深受打擊,白景玉到錦華堂看了那情形,便讓吩咐下去,讓姑娘們安心在房裡繡花,不必出來了,表姑奶奶府上有事,坐不了多久,這就要回去了的。
老太太知道白景玉其實是擔心姑娘見了莊玉蘭這模樣,冷了嫁人的心,當下也不能說什麼,唯有抿緊了嘴脣,雙手交握,和莊玉蘭一樣,又暗暗恨起太后來。
莊玉蘭哭得兩隻眼睛如同桃核般,不過三天時間,明顯地憔悴了下去,明面裡她只能說是嫁了個不稱心的、足可以做父親的夫婿,哭自己命運不濟,暗地裡的苦唯有她自己知道,打落牙吞下肚,那是說不得的。
畢竟是懿旨賜婚,太后的親戚誰敢怠慢?中年喪妻的史鬆茂娶得莊玉蘭,自是歡喜不盡,家中良妾賤妾無數,看着總不及這位嬌滴滴白嫩嫩的小新娘,雖說四十多歲的年紀了,略有些虛胖咳喘,身體還很強壯,新婚夜也能折騰個三幾回,把莊玉蘭弄得第二天下不了牀,還好家中已沒有公婆在堂,無需遵循規矩去敬茶,史鬆茂也還體貼,彈壓着一家子人不許吵鬧了新夫人,第二夜不管莊玉蘭哀告,照舊顛鸞倒鳳,折騰許久,摟着新娘子自顧睡去,莊玉蘭卻是流着淚,到天明才迷糊了一會,金鎖來叫起,只得勉強起牀,因是回門日,總不能賴牀不起。
等打扮停頓走出新房,史鬆茂讓全家人先來拜見新夫人,一家人總算打了照面,險些把她氣得暈倒史鬆茂有五位妾室,十名子女,死去那位正妻生有五名嫡子嫡女,最年長的嫡女已嫁人,生了兩個外孫,嫡長子十六歲,最小的庶子才三個月大
讓她氣恨的是那五位妾室個個倨傲,對她這位懿旨賜婚的正房夫人不跪不拜,只是福身行個禮便算數,而史鬆茂面對她的滿意,也只是瞪眼吹鬍子,並沒真正發怒,顯然是有意護着那些妾室
庶子庶女們也如此,表明上恭敬行禮,退下去便從旁冷眼看她,嫡子嫡女們就更加不像話,在父親喝令下草草行禮,之後便溜之大吉了。
這一路回來,莊玉蘭在車上哭啊哭啊,生生把眼睛哭成那樣,不怪得嚇倒白景玉,連姑娘們都不讓跟她見面。
徐老太太原也想留莊玉蘭在徐府住上一晚,史鬆茂在前堂與二老爺徐西平、二爺徐俊朗父子喝了幾杯酒後,入內給老太太請安,一番油嘴滑舌哄得老太太轉嗔爲喜,加之史鬆茂準備的回門禮十分貴重,還頗有心機地另置了一份拜門禮,送往江南莊家,清單卻給老太太過目,老太太不能不滿意,越看這四十多歲的侄孫女婿越覺順眼,當下安撫莊玉蘭幾句,又說了許多祝福他們夫妻和諧美滿的話語,由着史鬆茂領了莊玉蘭回史府去了。
秦梅梅在岑宅住着,把寶駒百戰和侍從們關門外三個晚上,第四個晚上下起大雨,她終於沒辦法再硬得起心,讓開門給他們進前院,翠憐和翠思帶人爲他們安排了住處,自此寶駒和百戰纔算安心些:大*奶肯收留他們,就等於還承認她是徐府的候夫人
但那份太后懿旨仍讓他們耿耿於懷,紀清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怎麼的,竟然沒跟他們說及已經將那份懿旨收回,早毀掉了。
梅梅入宮七八天之後,終於瞅準了機會,和皇后當着皇上的面說及林如楠,皇上淡淡地說道:
“林常青一案已結,他原是受牽連的,也懲處過了。林小姐便算是平常人家女子,想見面,可做爲梅梅的隨從進宮。前陣子問了一下,她家一處私宅因爲種了許多名貴花草,豫王佔去當外宅,讓紀清去說,教他還給林小姐便是了”
於是兩天後梅梅帶了林如楠進宮,好朋友終於見面,因怕皇后月子裡不能傷懷,林如楠只作歡顏,三人說笑半天,歡喜不盡,皇后只留她們用過夜宵,才讓侍衛送出宮去。
又兩天後,林傢俬宅歸還,林家老爺子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要回自己家住,梅梅卻不捨得如楠走,未出閣的姑娘,林父林母又不肯讓私自住在外邊,無奈之下,林如楠還是隨父母搬了回去,答應以後常來探望,梅梅悵然送走林如楠一家人,頓覺岑宅空落落的,連同一顆心也不安寧起來。
秦家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她出徐府有十天了,曾經讓翠喜回過秦府,交待王媽媽不用再回徐府,順便報給秦夫人知道,她女兒已出來,住在東城岑府,每天從宮裡回來,她總先問守在家的翠憐:有沒有秦宅的人來?翠憐只是搖頭,梅梅心裡越來越冷,從不失眠的她竟連着幾晚半夜醒來睡不着,想到過衆叛親離的後果,卻沒想到會這麼難過。
翠喜勸梅梅回秦宅看看,梅梅考慮再三,決定不去,難就難吧,咬牙挺過去,秦家若只認做了候夫人的姑奶奶,不認流落在外的女兒,那也罷了特意交待翠憐留意春試張榜日,翠憐請寶駒去看過,秦家大爺中了貢元她總算仁至義盡,從此不去打擾他們平靜美好的生活。
岑宅的僕婦婆子原有二十來個,給林家帶走十個小丫頭,還留下十來個,梅梅每天進宮,由翠憐理家,管家婆子協助她,翠喜照舊側重抓仙客來事務,李秋歌沒有跟着齊王進齊王府,帶着蘇玉奴姐弟,還有幾十個願意跟隨他們的歌伎舞姬,另開了一家樂坊,梅梅讓陸祥豐給他本錢,李秋歌還照老規矩,收入五五分成,銀子交由翠喜入帳。
齊王來找過梅梅,沒見着,進宮是不敢了,剛惹惱皇上,再頂風,他自己不怕,得擔心太后被氣出病來。梅梅倒是常見到張靖雲和靈虛子,在坤寧宮裡,當着皇后,張靖雲和靈虛子不好與她多說話,每每只是笑一笑,或是眼神會意交流,算是打招呼,不能像皇后生產那兩日,可以說許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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