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蒂倫西西科嘉島
位於雷因斯正北方的惡魔島,遠自幾個月前開始,就被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氣氛當中。
對於雷因斯全國而言,惡魔島不但是邪惡之地、邊境之地,同時也是真相之源。國內的大多事務,全國百姓只能得知“官方說法”,並且信以爲真,只有在惡魔島纔會公開真相,因爲這個直接面對境界隧道的島嶼,就是白字世家的總部所在,有資格在此辦事的人員都是被特別選出,可以幹大事的人才。
假如有其他勢力的強人到來,比如說在公瑾或旭烈兀的眼中,便會覺得要進入惡魔島的白家子弟除了能力超卓之外,還有另外一項特性,那就是對於最高領袖的絕對服從。以他們看來,白家千百年來對組織成員洗腦、世代深植入他們腦中的奴性,實在到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程度。
不過,所有惡魔島本部的白家子弟,就算聽到這說法也不會生氣,因爲他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在過往的千年歷史中,雖然每個白家子弟都服從領袖,像個機器人一樣俯首聽命,但並不是每一個白家子弟都有幸遇到一名值得效忠的主子;可是,自己何其有幸,白起大人確實是世家千年來最卓越的領導人。
在白起大人的統領下,近日白字世家活動頻頻,不但加強對雷因斯的幕後影響,暗中推動許多工作,甚至還策劃興兵,侵略艾爾鐵諾……不錯,正是“侵略”,不是弔民伐罪,也不是解救百姓於水深火熱,對於白家人來說,侵略與征服是最令他們精神百倍的標語,自從數百年前白金星被陸游重創,鬱郁以終,白字世家征服風之大陸的千年悲願,就累積在每一代惡魔島上的白家子弟心中。
千年傳承,並不是每一任家主都以征服風之大陸爲志,上上任家主白軍皇甚至想征服全世界之後,再來征服風之大陸,而根據衆人的瞭解,白起大人並不是一個對征服霸業感興趣的人,這次出兵艾爾鐵諾的行動,實在是很詭異。
一如過往,白起沒有對任何人解釋,爲何要進攻敵國,衆人也只要照命令辦事就夠了,反正能夠有機會攻打艾爾鐵諾,向白鹿洞討一口氣,一償世家歷代家主的千年悲願,是所有白家子弟應該做的事。
更何況,比起艾爾鐵諾的戰況,人們更擔心白起的身體狀況。曾經擁有絕世力量、無人能敵的超卓武者,現在卻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必須要靠科技儀器來協助生活,看在衆人眼中實是心酸不已;負責替白起檢查身體的醫生團也傳來悲觀答案,白起的各處器官正日漸衰竭,原因不明,無法停止、無法醫治。
“早就知道的事情,沒有必要多提出來一次。人工合成的東西,本來就不怎麼耐用,連這種事都要大驚小怪,還有資格當白家人嗎?”
白起皺着眉頭,以淡淡的口吻斥責了衆人面如死灰的表情,如果傷心難過可以解決事情,那麼讓他們繼續站在這裡哭上幾個時辰,那也無妨,可是該做的事情並不會因此消失,那無意義的情感還是少一些,比較方便做事。
當醫生竭誠惶恐地報告,依照這情形惡化下去,大少最多還有半年生命的時候,白起也只是像聽完例行公事一樣,面無表情地伸出手臂,讓醫師注射抑制精神狂亂的藥劑,然後繼續對部屬們下命令,做出各種軍政指示,像是對這一切無動於衷,只有一些追隨他們兄弟多年的老部屬,才知道大少的心裡實在難受。
白起一生“自私自利”,說得極端一點,除了他幾個少得不能再少的親族,成爲他所關心的對象之外,其餘的人命一向不被他當作人看,做事時候的冷血毒辣,任誰都會對此搖頭嘆氣。
但是在人生最後的一段路程,他所關心的幾個人卻無法陪伴在身邊。
對妹妹莉雅,白起此次復出後完全不與之聯絡,像是顧忌自己會給妹妹帶來不幸般,他甚至不讓妹妹得知自己的復出,切斷得乾淨徹底。就連她被困在天地元氣的混亂僵局中都無意援助,因爲比起其他的戰場,待在那裡反而安全,他希望妹妹儘可能地遠離危險。
對弟弟白無忌,白起感到很深沉的遺憾與悲痛。這次他從精神錯亂的瘋病中甦醒,就是因爲白無忌遇刺倒下的血親感應,令身在象牙白塔的他清醒過來,而看見弟弟躺在病牀上,渾身插滿管線,白起雖然從不說些什麼,卻是誰都知道他心裡的悲傷。
對白字世家的霸權,白起並無多少眷戀,更從不對權勢富貴感興趣。關於這方面的想法,是由日後由織田香留下的相關紀錄得知。
“……白家能否雄霸天下,對我沒有意義,可是白字世家的組織,是我爸爸與媽媽唯一留給我的東西,除此之外,我並沒有什麼東西能用來回憶他們。若是可以,我不想失去……”
聆聽着白起的說話,織田香注意到他的目光望向茫茫大海,似乎在找尋某個身影。即使被送入手術室急救時,表情仍沒有一絲鬆懈,像個堅強戰士的少年,卻在說着這些話的時候,流露着孩童般的純真眼神,這其中的微妙道理,是織田香想要弄懂的東西。
總之,在織田香的記憶中,白起對於白字世家建樹良多,甚至在人生的最後關頭,他仍執着於栽培後繼者,讓白字世家後繼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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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猴子並不是壞人,他更向我們證明了,只要做人有志氣,猴子也可以是大英雄。但這世間不是隻有好事,多數的人更不是好人,爲了要處理這些壞事,白字世家不可以交到他手裡,必須要由能管理壞事的人才,把組織……繼承下去。”
這些話,白起對織田香說過;栽培她成爲下任白家主人的用意,在場的白家子弟都能明白。也在白起的示意下,將這名不是白家人,甚至不是人的美貌少女當成領袖看待。
積極安排着雷因斯與白字世家的未來,每個深夜,當島上其他地方燈火已息,白起寢室的燈光卻猶自亮着;坐在維生系統中的少年,仍以過人速度與效率處理報告中每一個細節,構思着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大計。
“時間越來越緊,沒處理的事情卻越來越多,我應該已經很勤勞了啊!是因爲時間將盡,所以才覺得事情做不完?還是說只要活着一天,人生就是一串做不完的事呢?”
微笑地這麼說着,少年休克暈厥在維生系統座椅上。被送去急救時,幾名追隨白家兩兄弟創業至今的部屬,忍不住在人前老淚縱橫。
“大少……大少他……我們勸過他好多次,要他多多休息的……他、他是放不下啊……”
這是惡魔島上所有白家子弟都曉得的事,也是他們最黯然神傷的理由。
就在白起一次昏迷急救時,惡魔島上收到一個特殊的電子通訊,並不是發給白家主人,而是指名要與白起聯絡,對方很直接地表名身分,是敵方總帥周公瑾來自金鰲島上的電訊。
“周公瑾?那不是敵人的大頭頭嗎?白鹿洞的人也敢找上惡魔島來!”
這件事令惡魔島上一陣譁然,但由於白起倒下,這封通訊是由織田香代爲處理,進行回絕,後來白起甦醒,也沒有對此再置一詞。
後來,隨着中都的戰事漸趨激烈化,白起暗中介入稷下太研院各種工程的理由也被衆人所知。所有人這才明白,當初在鐵達尼一號改造工程中加入的那些設計,竟然蘊藏着這些妙着,能夠令雷因斯一方在最後關頭逆轉局勢,贏得了一次漂亮勝利。
當元始炮的光束貫穿天際,一舉轟殺魔族進攻人間界的百萬大軍時,西西科嘉島上歡聲雷動。這堪稱是九州大戰後人魔戰爭的最大捷報,特別是這個勝利完全建築在敵人的計謀上,將計就計,狠狠重踢一記敵人的腳踝,實在是一件非常過癮的事。
這一次中都城的作戰,儘管事關重大,但因爲白起身體狀況不佳,並沒有與屬下一同透過影像畫面觀視戰況,而是在病房中靜養。爲了大勝而喜悅的部屬們急着把這捷報轉告,大隊人馬趕到病院,想讓白起得知最後戰果,並希望大捷所帶來的喜氣,能夠讓少年露出笑容。
“怎麼可能?白起大人一定會斥責我們,說被這種小勝利衝昏理智的人,沒有資格在白家生存下去。”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大少歡喜在心裡,這些斥責算得了什麼?”
“就要過年了,能在年前傳來捷報,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賀年禮了。”
衆人興沖沖地趕到病院,卻得知就在不久之前,白起與織田香已經離開,朝海邊而去,據說是像往常那樣,由織田香小姐陪同白起大人一起在海邊漫步、觀潮。那兩名非人者一同坐在海邊的樣子,是最近惡魔島居民最難以忘懷的美麗畫面。
只不過,當衆人來到海邊,並沒有看到少年與少女並肩而坐的畫面,反而是見到了另一幕熟悉的名場面。
專屬家主使用的機械座椅,懸浮飄在離地半尺處,朝着退潮中的茫茫大海;上頭只乘坐着它唯一的主人,面上被一張白巾給遮住,雙手垂下,正靠在椅背上,輕輕鬆鬆地休憩。
“哈哈哈,香小姐又惡作劇了。”
“有什麼好笑的?趕快把那張白巾給收起來,要是讓大少醒了發現,那可就不好了。”
“說得對啊,趕快收起來吧!”
熟悉的畫面,勾起衆人一個月之前所見的回憶,那次織田香的惡作劇搞得衆人好生尷尬,事後回想都覺得真是很糗,現在舊戲重演,人們相互一望,很有默契地收起笑容,悄悄地靠近過去,由爲首的一名老部屬負責揭下白巾。
“大少,請起身吧,我們有事要……”
喜悅的說話在這邊突然斷住,令後頭的白家子弟大惑不解,一股使人難安的不祥味道,突然竄過每個人的心頭,令他們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
“……大少……”
像是嘆息,像是哽咽,當那蒼老的聲音顫抖出聲,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這件他們最不願意面對的悲痛,卻選在他們最歡欣鼓舞、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了他們每個人一記重擊。所有人都有着同樣的感覺,在胸口劇烈疼痛的同時,他們的膝蓋也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
不知由誰起的頭,沙灘上數百個白家人,一個接着一個地跪了下來,片刻之後,除了站在家主座艙旁的那位老者外,沙灘上再沒有半個站着的人;哽咽的哭泣聲,迅速在海潮的起落流逝間響起。
老人是現存白家子弟中,輩分與白德昭相同的長者,自白起兄弟於惡魔島上起事開始,就追隨着這兩名後輩奉獻心力與經驗;看着他們出生,也看着他們先後倒下,見證了軍皇家主兩個兒子的人生路。
“……大少……你辛苦了,一直以來,白家承蒙你的照顧了……”
止不住雙手的打顫,老人將少年冰冷的身體由座艙中抱了出來,明明是那麼輕的身體,抱起來卻似有千斤重。一生都活在黑暗陰影中,至少在走的這一刻,老人希望他能夠接受陽光的溫暖。
靜靜閉上的眼睛,少年沉睡的面容上,沒有了衆人所熟悉的冰冷與威嚴,看來還微微笑着的表情,猶如純真孩童般充滿稚氣,一點都不像是平時的他……
“以後……大少你就可以休息啦,不用再爲白家的事牽掛……謝謝你爲這個世家所做的一切……”
此起彼落的慟哭聲,數百名白家子弟無分年紀地跪倒,紅着雙眼,向已不存在的白家主人致上最敬意。這樣的哀慼場面,即使是素以統馭技術稱著的白家家主史上,也極其罕見。
生於黑暗,死於光明!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前雷因斯?蒂倫第一王子白起,於策劃中都之戰大捷、消滅百萬魔族大軍後,過世於西西科嘉島上,走完了他爲旁人燃盡光亮的璀璨一生。
死時,白無忌、蒼月草均不在身邊,西西科嘉島上密不發喪,但他死亡所造成的最後影響,卻是在不久之後才真正顯現,當時並沒有任何人料到這個發展……
※※※
中都大戰在連串喧擾中落幕,前半場奮力激戰的成員們,有些已經遠離舞臺,他們並不知道這場戰爭未完,還有後半場正在進行。
有幸脫離戰場的成員中,前艾爾鐵諾的軍事總司令周公瑾,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結束了與雷因斯一方的對抗,所有揹負的任務告一段落,在公瑾猶自思索何去何從時,他已經離開中都城數百里外,進入了附近的山野。
漫步於岩石蔓草間,天地之大,無限寬廣,他有太多地方可以去,可是當他確認自己的心意,想找出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或許,自己應該在中都城附近多待一段時間,因爲不管之後情勢如何發展,都有一段可預期的動亂,單憑雷因斯和艾爾鐵諾現有的人力,他懷疑那些人能夠妥善處理。
(算了,這些事情不該再由我來插手了。旭烈兀有足夠的才能去處理,再不學會放手,我就和師父沒有兩樣,白鹿洞歷代相傳的錯誤,沒有理由再延續下去……)
對旭烈兀能力的信任,是一大理由,但更重要的一點,公瑾自知自己是個傷者,還是一個重傷者,現在首要該做的事情,就是先把自己的傷勢處理、壓制。
齋天位的不滅體異能,能夠把肉體的痊癒能力強化千倍,照理說武者登上齋天位之後,幾乎沒有處理不了的肉體傷勢。但郝可蓮匕首上所塗抹的藥物,卻似乎專門針對這項異能,令得傷口出血不止,每當傷口癒合到一定程度,癒合效果就開始反轉,令得傷口再次潰爛擴大,更造成大量出血。
專門針對天位武者的毒素,這種事說來不可思議,但如果是出自毒皇一脈的手筆,那就不足爲奇,在漫長的歷史上,他們專門對天位武者進行研究,門派內也曾出現天位武者,有足夠的素材進行研究。兩千年前的孤峰之戰,魔族史上的最強者,大魔神王鐵木真,也是在毒皇一脈的藥物拖累下,被強敵圍攻,以致身亡。閱讀過這段紀錄的公瑾,相當警惕於心,絕不想給敵人依樣畫葫蘆的機會。
(鳴雷純雖然聲稱要投向雷因斯,但很可能與石崇有所牽扯,換言之,石崇得知我目前狀況,一定不會放過。)
公瑾有此自知之明,因爲在石崇的種種奸謀敗露後,雙方已是不死不休,自己固然誓誅石崇,但想來石崇也不會錯過致己死命的機會,尤其是雙方有着明顯的實力差距,石崇若要保命,非得要趁自己最弱的時候動手。
毒皇一脈的藥物雖然厲害,但其實並不難對付,以自己身中的敗血毒素來論,那應該不是單純的植物毒素,而是某種隱性細菌,潛伏患者體內,搜查不易,但只要靜下心來,有個幾天到半月的時間,好好找出病菌潛伏的位置,自己就可以輕易逼出。
在過去歷史上死在毒皇一脈手中的絕頂武者,包括鐵木真在內,沒有一個是真的死於毒藥,全都是被毒藥拖累,受到強敵羣起而攻,戰鬥中無暇處理毒患,這才落敗身死;郝可蓮當時的打算,應該是讓自己中毒之後,戰力減退,與雷因斯方面兩敗俱傷,他們再來收拾殘局。
(換言之,附近應該還有他們的人,是多爾袞?還是花天邪?)
多爾袞倒也罷了,花天邪卻是極不好對付,如果蘭斯洛能夠進入齋天位,花天邪無疑更有進入齋天位的可能。不能用萬物元氣鎖的異能取勝,以自己的傷疲之軀,要正面作戰實在很不利。
此時的公瑾並不知道,花天邪被鐵達尼要塞的爆炸威力正面席捲,處於生死不明的慘烈狀況,但在他作着各種思考時,郝可蓮曾說的一句話閃過腦海。
“一個武者不管怎麼強,始終還是血肉之軀,如果血流光了,還是會沒命的,說來你真是榮幸,這個毒素研究超過百年,最近才終於成功,預定的第一號犧牲者本來並不是你……”
之前戰況緊急時,很多東西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可是現在想來,在郝可蓮無意間說出的話中,其實透露了很多的蛛絲馬跡。新研究成的毒素,如果多次使用,就會被找出破解之法,所以第一次使用必然是針對最強的敵人,而在當前的天位武者當中,純以力量來看,自己無疑該是首選,假如不是,那麼……還有誰比自己更強?
蘭斯洛嗎?可能性很低。在中都大戰後,他的力量與重要性獲得肯定,但是在那之前,應該不至於成爲敵人首要目標……
想不出問題的答案,在反覆斟酌間,公瑾隱隱有一種很不吉利的預感,讓他不禁回頭望向中都,下意識感應到那裡或許有什麼變局發生。
“二師兄!”
傳入耳中的一聲叫喚,令公瑾爲之一驚。警戒鬆懈加上重傷,他的耳目靈敏遜於平時,竟沒能發現有人靠到近處,當然,來人的武功之高也是理由之一。
公瑾轉過頭來,眼前出現了旭烈兀的身影。仍是一身如雪白衣,乾淨畢挺的西裝打扮,白手套、白皮鞋,在晨光中甚至顯得刺眼,與周圍的山林野徑看來頗不協調,但穿在旭烈兀的身上,看來就是瀟灑無比。
幾乎成爲他個人記號的那輛跑車,因爲日前妮兒從天而降,砸毀在中都市街上,一時之間還沒有購車替補,所以這名貴公子難得地親自走遠路,動用他的一雙腿。
在這世上,旭烈兀是公瑾極少會付出關心的幾個人之一。見到他平安無事,公瑾簡單地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簡單從他身旁走過去。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打天下嗎?自己這麼一個人跑路,扔下小弟一個,這點實在說不過去啊!”
旭烈兀伸手攔人,重提舊事,說到當初二師兄找自己出面,一起發動政變,聯手把師父陸游、奸臣石崇掃除,再把父親曹壽給拉下王座。雖說當時是邀請自己出面,但師兄言詞中表現出的強勢,卻是根本不容拒絕,自己也才無奈地答應。
“創業也好,奪國也好,作事做到一半,創業夥伴突然跑掉,只剩下我一個人獨撐大局,這種責任感實在過分,過分啊!”
“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他的責任。我的責任盡了,而你流着艾爾鐵諾皇族之血,這個國家的興衰勝敗,就是你註定要面對的責任,現在輪到你把這責任挑負起來了。”
“流着皇族之血就有責任?艾爾鐵諾皇室的私生子遍地都是,城門口朱雀大街那個賣餃子的雪特人,根據考證也流着皇室之血,請他來接這責任如何?”
“是嗎?如果這樣子符合你的美學,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一反過去的強烈執着,公瑾淡淡地處理旭烈兀的辯駁。彼此都有着水準以上的智慧,更多的說話已經沒有必要,說得太多隻會陷入詭辯的迴圈,沒法真正說服人心。
而公瑾最後的回答,似乎準確命中旭烈兀個性上的要害,令這行事充滿王侯氣息的貴公子瞬間啞口無言,找不到其他的話好回答,伸起的手垂放下來,任着公瑾由自己身旁走過。
就在兩人錯身,染血戰袍、雪白燕尾服交錯的瞬間,旭烈兀突然開口。剛纔他以國家氣數爲由,要求公瑾留下幫手的時候,語氣中仍是不改平時的嘻笑戲謔,但這時的他,語氣中卻流露出一股悠然,一股難得的“認真”。
“二師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實你應該算是我的姐夫。”
一句話就令公瑾的腳步頓住。公瑾不明白旭烈兀提起此事的用意,這名師弟沒有喜歡攀親帶故的作風,也向來懂得不去觸碰旁人心事傷口,現在莫名其妙地冒出這句話來,是爲了什麼?
“照白鹿洞一貫的興衰規劃,艾爾鐵諾早就該被新王朝取代了,能夠延續到現在,全是因爲你在獨撐大局。不屬於曹氏王族的你,會對這個國家如此鞠躬盡瘁,還這樣尊重我父親,都是因爲我那位小姊姊的關係吧?”
旭烈兀與公瑾背對着背,任誰都沒有轉過來目光交會的意思,只是逕自把話說下去。
“說到我那小姊姊,其實我曾經見過她一面。那時候我還很小,她在烏魯木齊開溫泉旅館,我特別趕去看她,記憶中……我那姊姊是個美人,而二師兄你坐在櫃檯的樣子也很帥氣,但你對我這個獸人小鬼大概沒印象吧?”
“往者已矣,這時候纔來攀親戚關係,並不能改變什麼決定。你一生自負聰明,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糊塗吧?”
溫和的語氣漸漸轉爲森寒,由單純警告變成了威嚇意味,聰明人一定能夠警覺到氣氛改變,但旭烈兀卻恍若未聞,微笑說話。
“糊塗?我不認同這說法。只不過有點小問題,想要請二師兄你幫我問一問。記得小姊姊在你身邊的時候,總是一副很幸福的表情,不曉得你等會兒可不可以替我問問她,她最近過得好不好?我和我父親都很想念她。”
微笑中所蘊含的惡意,已經表露無遺。公瑾不是沒有想過會出現這一天,但卻沒料到會是現在、此刻,這個完全沒理由戰起來的時候。不應該是滅口,那麼,難道取了自己性命,旭烈兀就能以此條件與誰合作嗎?
“別問我爲什麼。以二師兄的聰明才智,不該毫無所覺,如果你到現在都還沒發現,那就令我太失望了。”
說話的同時,旭烈兀也凝運起真氣,作出手的準備。無意隱藏,旭烈兀運功的走脈方式與功力特徵,背後近距離的公瑾很清楚能夠感知透徹,儘管公瑾自恃力量無敵,但旭烈兀並不是那種毫無準備就倉促來開戰的莽夫,更重要的是,即使對方要自己的命,公瑾也不確定自己能否硬下心來,對小喬的弟弟出手……
“如果非要問我理由的話,或許有一個。我這個人對於天人永隔、兩地相思這種事情,非常看不過去,爲了我個人堅持的美學……二師兄,還是請你下去向我姊姊問聲好吧!”
一字一字堅定的語氣,顯示了旭烈兀的認真。一直以來,旭烈兀用理智封鎖住他血脈中的野性,但那不受控制的野性,有時仍會脫繮而出,過去麥第奇家與石家三次交戰,就曾讓風之大陸上的人們見識到這一點,而現在旭烈兀要將壓抑許久的野性投入實戰。
“我從沒試過突破地界認真動手,所以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哪一階。或許我的初戰會狼狽失手,讓師兄你看場滑稽鬧劇也不一定,但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有僥倖之心,因爲等一下我將會認真動手……”
麥第奇家的紫電神功,在忽必烈手上就已經名動天下,但旭烈兀這時所運使的力量,卻與紫電神功的特有氣勢大相徑異,公瑾只察覺旭烈兀的力量不住推升,地界、小天位、強天位……初次結合天心意識的澎湃力量,不住將主人的修爲提高到新層次。
而隨着力量節節攀升,旭烈兀催運的內勁也整個明顯展露,當那股驚天魔氣在背後驟然出現,許多前塵往事都在公瑾腦海中一閃而過,這些事情被串成一線,他突然明白一個風之大陸上的不解之謎。
(槿花之亂!忽必烈,這就是你選擇發動叛亂的真正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