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這時見鐵木真受傷嘔血,面上均有喜色,平心而論,交手至今,鐵木真一心避戰,處處退讓,讓衆人佔盡上風,可每當他認真鼓勁還招,相差懸殊的內力,便逼得衆人遠遠退開,毫無接招之力,當真是臉面無光之至。
敖洋與西王母對看一眼,額上見汗,心裡都是同樣的想法,“胤禛說得不錯,這廝的天魔功果真了得,只怕已是齋天位頂峰,若非衆人聯手,普天之下不知還有誰傷得了他。”
一番動手,雙方大概瞭解彼此實力,儘管同屬天位高手,三賢者是初晉天位的“小天位”,二聖功力較勝一籌,達到“強天位”,而鐵木真武功最強,幾乎已是“齋天位”頂峰,與每一個人都相距甚遠,若非他使不出全力,又一再手下留情,只怕場中無人能接下他十招。
然而,也許旁人不知,但身爲天位高手的二聖、三賢者卻心中雪亮,天位高手之戰,一旦出現了層級差異,那絕不是靠人數所能彌補的。換做平常,兩個不同天位的高手互鬥,拔腿便跑是既有常識,若當真要越級挑戰,就得結合天時、地利、人和等條件,儘量彌補雙方實力差,而當這一切具備,不過有了六成勝算,剩下的,還是得聽天由命。換言之,若是在正常狀態下,自己這邊的勝算實在不高,若想獲勝,得要使用另外幾張預備好的王牌了。
“衆人聽令!”西王母舉起手臂,叱喝道:“依個人所屬方位,佈陣。”
呼叱聲中,西王母做了幾個奇怪手勢,而衆人則順着手勢,四散開來。
鐵木真心下頗奇,但見七十二名高手依照某種佈置,此來彼往,將自己圍在圈內,就不曉得是何種陣型,這七十二人各有專精,總括在一起,幾乎可說無所不通,他們擺出的陣勢,是魔法、東方仙術、太古魔道?還是……
各人站定,抱元守一,腳下立足之地,受到某種氣機牽引,隱隱有些突起,鐵木真一瞥之下,臉色大變,驚呼道:“沙伽胡拉阿瑪茲達。”
這句話譯成普通語,就是“子午相離,九宮封魔乾坤大陣”,那是魔族最高的秘密陣法,專門來剋制大魔神王的最後武器。
相傳第三代魔王時,兄弟爭位,落敗的哥哥,遭到徹底的逼殺,無處棲身,給放逐至人間界,哥哥滿懷怨恨,爲求重奪王位,痛定思痛下,創出了這套封魔大陣,想作爲奪位的本錢,哪知陣法雖然創好,但卻找不到配合的人選,就給弟弟親自誅殺,壯志未酬身先死,之後,這套陣法便深鎖於大魔神宮之中,成了魔族不可言的禁忌。
胤禛爲求穩操勝卷,自是無所不用其極,尋出了這套被封印的陣法,事先排練妥當,來剋制鐵木真,以期收到奇效。
封魔大陣的牽涉極廣,必須要先得到被封之人確切的生辰,再吸引自然能源,配合排陣者的修爲,廣成結界,陣法一成,便會自成強力的能源網,種種精微之處,一一衍發,不死不休。
封魔大陣是鎖定鐵木真命格而設,陣勢一起,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開始剋制鐵木真的蓋世神功,使天魔功提運倍覺吃力。
“這套陣法,你們從何處得來?”話方出口,鐵木真登時省悟,暗自一嘆。
果然,西王母一聲嬌笑,道:“陛下果然戰得糊塗了,這封魔大陣既是你魔族重寶,會把它外傳的,難道還有旁人嗎?”
“是四皇兄?”這問題實是多餘,可是,鐵木真仍忍不住要問。
“如果說是旁人,只怕連你自己都很難相信吧!”西王母微微搖頭,笑道:“以陛下這樣的武功,既然決心叛你,你一日不死,只怕胤禛這輩子都寢食難安了,陛下自當覺得榮幸,爲求殺你,人魔兩界可真是發動了天羅地網啊!”
自己該自豪嗎?
鐵木真不知道,不過,他真的笑不出來,不管怎麼鎮定,想到自己從小最信任的人,如今決裂成這樣,心裡的難過,更勝於肉體上的痛楚。
所幸,內心的傷痛,似乎反有刺激效果,封魔大陣雖克得自己內息不順,真氣提運倍覺艱辛,但此刻不知爲何,便在一片氣苦中,內力忽地澎湃騰涌、不受扼抑,迅速流過四肢百骸,鎮傷止痛,再將斷腸酒之毒壓下。
一揮手,兩道指芒射向遠方,轟然巨響中,將一座小山山頭炸了個大窟窿。羣雄一片譁然,顯是想不到鐵木真在大陣剋制下還有如此功力。
“封魔大陣不過爾爾。創成以來從未用過的東西,值得爾等託付希望麼?”鐵木真冷冷說道,他此刻心緒之壞,若非一再自制,當真想大殺一場以泄情緒。
西王母笑意未減,緩聲道:“都說是天羅地網了,單憑我等的地網,困不住陛下也不足爲奇啊,不過,如果加上天羅呢?”
“天羅?!”
天魔堡內,三十六名魔族高手閉目提勁,將全身功力慢慢向殿中匯聚,而大殿中,胤禛腳踏罡步,表情肅穆,聚精會神,默默引導四方之氣,發動預備好的陣型。
驀地,胤禛舉手向天,長聲喝道:“天地風雷,日月星光,輔我開陣,鎖魂封魔。疾!”語罷,一道魔光沖天而起,直入雲霄。
就在胤禛施法的同時,天上雲氣聚集,狂風四起,大氣壓力有若實質,如千斤重擔般壓下,降臨在鐵木真身上,越來越重,亦難以估量的速度增加着,鐵木真的動作,登時遲緩下來。
衆人也驚覺這天象異變,一時之間忘了出手,呆呆的望着天上,只見烏雲遮天,陽光隱沒,濃密的黑雲之間,隱隱可見電光流竄,聲勢煞是嚇人。
卡達爾是此道行家,一眼便看出,這是藉着羣星共鳴,吸收大量能量,所施行的秘法,耗力之大,自己萬萬施展不開,卻沒料到胤禛居然能在朗朗白日,就打開陣型,法力之強,佈置之巧,令人歎爲觀止,相較之下,自己實在枉對星賢者之名。
其實,卡達爾高估了胤禛,胤禛的武功固然遠勝於他,但若要說起魔法力上的造詣,卻不見得能夠贏過卡達爾多少。爲了搏殺鐵木真,胤禛多年以前便密謀佈置,自魔族秘藏典籍中,尋得此一“星臨九霄”秘術,其後,費寢忘食地苦修,還自魔界各地吸取施法所需的能量,甚至調回了一直秘密培育的所有高手,準備周詳,豈是卡達爾倉促間所能及。
“集人魔兩界高手之力合而爲一,這纔算是天羅地網。”西王母道:“如今天羅地網合圍,陛下又覺得如何呢?”
“西王母若當真想知道,怎不派一兩個人出來試試。”鐵木真道:“朕雖然不欲傷人,但如有人自願送死,倒也不便阻人之興。”
這般冷言冷語,實非他本意,卻因心情極度惡劣,連言詞也刻薄起來。此刻獨立場中,運力內鎮劇毒、外抗天壓,卻又要分神注意封魔大陣的變化,當真是內憂外患。總算衆人忌憚他武功太強,不敢強行進攻,只是運轉陣勢,將陣法威力逐步提昇。
封魔大陣主要的奧妙,便是將組陣之人的內力彙集,組成一個絕對密閉的無形力場,一面剋制敵人功力,一面讓衆人內力交互爲用,同時吸收所有力場內的零散能源,重新匯流利用。當陣法威力運轉到極致,陣上每一處受力點,都有着衆人功力的總和,牢不可破。
這陣法亦是胤禛最後幾張王牌之一。武學修爲一旦進入“天位”境界,所有一切遠非常人所能想像,不同級數的天位高手力量差距之大,涇渭分明,越級挑戰幾乎是絕不可能的事,而天位之戰,更不是單純累積人數就能獲勝的。
胤禛苦思良久,復於魔族聖地悟得箴言,明白只有“衆人歸一”,纔是唯一致勝之法,所以纔不得不動用這個隱憂極大、卻是最能將力量歸納統合的陣勢,讓與陣高手的內力結合一體,無法催破。否則以鐵木真如今的修爲,倘若當真豁出一切,以天魔勁全力出擊,縱是三賢者這樣的級數,也是一個照面便送了性命,哪還談什麼聯手。
鐵木真舉目環顧,心中思潮如涌,眼中所及的,盡是一雙雙仇視、戒慎的目光,虎視眈眈。不只是皇太極、卡達爾,場中所有人類,幾乎都與魔族有國仇家恨,倘若憎惡的眼光能切割物體,鐵木真一定體無完膚。
可是,非得要這樣不可嗎?
與親人生離死別的痛苦,在那天夜裡,自己已經深切體悟了,那真的很痛,痛到幾乎活不下去,然而,如果不起來做些什麼,那痛苦就會一直痛下去,傷口也永遠不會癒合。
難道說,真的是自己一廂情願?也許吧!就這麼一昧地要求別人放棄仇恨、共創新未來,聽起來非但是夢想,簡直就是諷刺的妄想了。但是,現在不是已經認真在做了嗎?自己並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真的想開創出一個比較好的未來啊!爲什麼就沒辦法取信於人呢?而且,還非得用這種形式解決!
鐵木真閉上眼睛,艾兒西絲的音容宛在眼前,她是那麼樣的討厭武力、認爲用力量來解決事情,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而最後,甚至可以說是爲了這個信念而殉身了。
從今以後,再也別用武力去解決事情。自己原本已經這麼立誓了……
看來,自己和艾兒西絲都還是太天真了啊!這世上的確是有非武力解決不了的事!
“對不起啊!艾兒西絲。”在胸中小聲地對艾兒西絲說抱歉,鐵木真睜開眼睛,黑魔鎧面罩的眼洞中,精光四冒。
“朕意欲和平,無意傷人,但爾等既一再進逼,朕也不得不以實力服衆了!”
聽得鐵木真類似宣戰的語句,羣雄一片譁然,人人均是心下揣測不安,但嘴裡叫罵得可更大聲。
“這魔王要出手了,大家守好崗位啊!”
“講什麼和平,少假仁假義了,有誠意的話,自刎謝罪吧!”
“裝什麼假惺惺,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大家別給他療傷機會,我看他根本就是虛張聲勢。”
一陣喧譁中,鐵木真“嘿”地一聲,奮力催起天魔功,將全身功力不住提昇,真氣源源不絕地涌向體內各處,勢若萬馬奔騰、長河潰堤,將所有窒礙經脈瞬間打通。餘勁所及,將腳底地面震出一道道裂痕,往外延伸,剎那間地面搖動,聲勢駭人。
三賢者面有憂色,鐵木真的功力似乎猶超預計之上,而瞧這形式,封魔大陣只怕徒具其名,並沒能起多少剋制作用,等會兒一場苦戰是免不了了。
其實,並非封魔大陣不濟事,倘若在魔族歷史上隨便挑一個大魔神王,十之八九已動彈不得,只有喘氣的份,之所以效果不大,只因爲遇上了這自有魔族以來,前所未有的武學天才。要知道,大魔神王在天魔功上的修爲,窮其一生,往往也只練到第七、八重,封魔大陣的標準也是依此而設,哪想到有人能練到十一重天頂峰,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鐵木真自我估計,自己現下受毒傷所累,又有天壓、封陣加身,最多隻能使出第十重初段的天魔功,再憑着齋天位的修爲,只要尋隙以重手法傷得一兩人,想勝得今日之戰並非不可能。
然而,自己並不想要這樣的勝利,在運功的同時,他已立下目標,希望不傷人而勝,特別是三賢者。如果勝得這場戰爭,卻失去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基礎,那往昔的所作所爲就沒有意義了,所以,就算當笨蛋也好,他希望能打場不流血的勝仗。
而且,爲了達成這目標,首先就不能使用天魔勁,否則一出手就鑽爆旁人經脈、蝕人血肉,縱算勝利,也屍橫遍地了。
“不流血而勝?聽起來像是神話嘛!”鐵木真暗自苦笑,“就讓我試試看能不能令神話成真吧!”清嘯一聲,鐵木真搶先攻向西側,戰役再次進行。
敖洋長槍已碎,背上的包袱中,雖裹了龍族鎮族神器“隆基弩斯之槍”,但隆基弩斯之槍極耗氣血,非到最後關頭不敢輕用。當下從族人手中取過備用朱槍,與西王母一持長槍、一揮綢帶,雙雙攻上。
三賢者不落人後,跟着追截鐵木真,陸游展開長劍,皇太極、卡達爾俱是空手,趁着鐵木真對上二聖,合力攻他側面。
鐵木真催運功力,神威凜凜,一改先前屈守的頹勢,主動搶攻,兩手一帶一引,同時盪開了綢帶與長槍,順勢點在凝玉劍之上,化消了削向腰間的一劍;身子輕輕一晃,踩着奧妙步法,避過卡達爾的閃華星矢,反手一掌追擊向半空中的敖洋,一個照面卻與皇太極對轟了四拳。
“九州大戰五百年,今日且看人魔界武學,孰勝一籌?”呼喝聲中,鐵木真已與五名高手各對上一招,他赤手空拳,在幾名高手的攻勢間,穿梭自如。西王母的綢帶,忽而堅硬勝
鐵,忽而輕軟似棉,招式舞動間,極爲優雅,但碰上鐵木真的黑魔鎧,所有攻勢都潰散化消。
衆人的攻擊雖然猛烈,但卻未能對鐵木真造成什麼傷害,除了他本身功力太高之外,黑魔鎧的防護,也是一重要原因。這黑魔鎧是由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所打造,是他畢生最得意的幾樣作品之一,可以強幅度地吸化物理打擊力,最特別的一點,就是能與配戴者的功力相結合,主人功力越高,鎧甲的防護力也是越強。鐵木真就靠着天魔鎧的掩護,揮手擋住所有襲來的劍槍氣勁,於此遊刃各方,諷刺的是,這套盔甲,本是他即位之前,由胤禛親自造訪隆.貝多芬,要求打造的。
但在封魔大陣的運轉下,衆人的攻勢也得到了強化,鐵木真每一與人拳掌相交,便覺得對方的內力以倍數增強,再非一碰即潰的懸殊局面,自己便得要催起更高一層的功力,才能將敵勁逼回,頗感吃力。
三賢者面上均有喜色,封魔大陣的確有着無窮妙用,將所有結陣之人的功力,在交手瞬間,全彙集於發招之人身上,使之能使出超乎本身功力的殺着,比之一擁而上的羣毆,這樣反而更能發揮效果。三人信心大增下,出手更是凌厲,其中,又以卡達爾最是奮不顧身。
西王母的綢帶、陸游的凝玉劍,兩件不同兵器,分作長短,組成一波波強力攻勢,鐵木真心有旁騖,不敢全力而爲,採取遊鬥之法,想先瞧出這幾人的武功破綻。爆靈魔指輕點數下,凌厲的指風割裂地面,迫退衆人,鐵木真忽地閃身至敖洋麪前,敖洋閃電似地一槍挺刺,近距離間,更是勢若轟雷,結結實實地刺中鐵木真左臂盔甲。
黑魔鎧的防身,是與穿戴者的真氣相結合,此刻鐵木真功力運遍全身、真氣鼓盪,焚城槍勁全給震潰,敖洋待要變招橫劈,已給鐵木真乘勝追擊,蓄滿勁道的一拳,還轟向敖洋胸口。敖洋自知如此距離下,閃躲只有更陷劣勢,當下猛吸一口氣,身上隱然泛起一層金芒,不避不閃,挺胸硬接來招,只聞“當”地一響,竟是響起金鐵之聲。鐵木真只覺對方胸膛堅硬無比,自己的內勁全給抵住,無法寸進,“龍體聖甲!糟糕。”鐵木真一拳無功,剛想鼓勁再攻,頭頂天壓忽地加劇,胸口亦沒由來地一痛,只得撤拳後退。
“天魔功好大名頭,看來也不過如此。”敖洋呼喊着,忍住胸腹間的劇痛,手中長槍急速旋刺,要給招式已老的鐵木真,臨頭重擊。他卻不知,鐵木真因分心鎮毒,兼之不再使用天魔勁,否則以他天魔功十一重天的修爲,管他什麼龍體鳳軀,還不是一掌而摧。而背後,剛拳、凝玉劍與綢帶亦先後攻至。
鐵木真長嘯一聲,兩手或點或捺,分別在幾樣兵器上敲中數下,衆人均是胸口一熱,手上勁力使不出來,鐵木真趁勢脫出包圍,哪知陸游的凝玉劍,猛然暴漲數尺,“當”的一聲,斬在黑魔鎧上,發出巨響,竟震得鎧甲出現了幾條細紋。
鐵木真也是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此人劍芒勁力這般厲害,只怕三賢者中,會以此人首先與二聖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