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偶然相逢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香格里拉天香苑

“不幹了,真的是不幹了,哪有這樣子差遣人的,簡直是不把人當作人用嘛。”

躺坐在軟榻上,敷面的毛巾散發著熱氣,精疲力盡的源五郎有氣無力地說話,險些連手都擡不起來。

毛巾下,源五郎的臉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過大的體力消耗,不啻於連續打了數日的天位戰,現在別說趕去日本,就連舉起一根指頭也是極爲困難,幸好此刻身在香格里拉,得以託蔽於天香苑,藏身在這間魔屋裡,若非如此,自己現在肯定要找個最深的地洞藏身,因爲全然失去作戰能力的自己,連一名地界高手都無法抵擋。

“小五啊,你還真是了得呢,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在五極天式之下救得了人,更別說是把失落在異界的人救回來了。”

說話的人正站在源五郎身後,一雙纖纖玉掌在他肩頭輕巧地捏按,不時更湊到他耳邊說上兩句話,遠遠看上去,親匿得好像一雙情侶。

“啊啊,那只是有人運氣特別好而已啦,如果不是有個好女孩子甘冒奇險,用大白傘聖光幫他護身,根本不可能在異界裡撐那麼久,我們也不可能在異界裡找到他的位置,把人帶出來。”

源五郎嘆道:“天象異變也很重要。要不是因爲那時候京都附近的空間受到劇烈震盪,我們起碼還要再過三天才能蓄有足夠的能量,破開空間救人,他能不能撐到那時候,就難說得很了……”

“呵,你們好歹也是結義兄弟,爲了義氣,兩肋插刀,這也是應有之義啊。”

“救他出來是爲了義氣,送人進去就不是了……那個鬼女人,確認位置後直接把人弄出來就算了,她偏偏還要親自進去耍帥,也不想想看,是誰在香格里拉喘得像只死狗,拼命要維持住空間出口……有話要說可以等到回來以後再說啊,這麼想進異界去,可以等自己修成五極天式之後,用星辰之門自轟啊……害我現在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悲嘆著自己的不幸,源五郎用幾乎要垂淚的卑微語氣,蒼涼地嘆道:“爲什麼這麼濫情的傢伙女人一個接一個?我這麼專情的老實人,妮兒小姐卻看不上我……唉,真是一個天生行好運的傢伙,我有他一半運氣,現在就不會這麼悲慘了。”

才說完,肩頭就被狠狠地捶了一下。

“悲慘?你這小白臉還好意思說,有我這麼個風騷妖豔的大美人親自伺候,你還有什麼不滿的?我是冷夢雪和夢幻幾何的共同師父,豔光四射的魅力可是她們的兩倍喔。”

“是是是,能讓青樓之主親自下海幫我按摩,這麼大的面子,說出去都沒人肯相信啊。”

源五郎苦笑著,長長嘆了口氣。如果有得選擇,他其實不想坐在這裡,接受這令他通體舒泰的按摩。

自己這次真元損傷的程度,沒有三、五個月,絕對難以回覆,而這種損耗並非任何天位高手能夠輸功彌補。舉世之間,也唯有身後這位女性,能夠以獨門秘術,透過這所魔屋,接引天地元氣入體,助己復原。

看似平凡無奇的揉按拍打,卻是以極爲玄奧的手法,刺激著自己的經脈氣機,讓疲憊不堪的肉體得到調理,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回覆過來。這種技術是青樓不傳之秘,在助人回覆元氣的同時,本身卻是耗損甚鉅,等閒不輕易施展,但是她聽到自己氣機耗盡時,卻毫不猶豫地爲自己施術。

以青樓素來維持中立,絕不向任何勢力稍稍傾斜的立場來說,單是如此,便已是承了她天大的人情,更別說在相救蘭斯洛時,不得不向她借用這所魔屋,使用內中許多難言的奧妙機關。

“別這麼在意嘛。託了小五你的福,我也大開眼界,知道了如何從異界弄人回來的方法,這個情報在我這裡存著,千百年後,說不定就大大地值錢呢。”

青樓之所以能讓各方強權深深忌憚,除了本身勢力深入風之大陸各角落,盤根錯節之外,無人能及的悠久歷史,千萬年來蒐集了無數秘密情報,亦是一大理由。

不管是怎樣強大的武者、魔導師,都不知道自己恃之橫行天下的絕技,是否僅是青樓眼中一樣隨時可破的東西?這就是情報的威力。

然而,儘管對方這麼說,源五郎卻仍然感受得到在這份說辭之下,對方的誠摯友誼,這個大人情一欠,以後只怕是很難償還了。

“不過,你這樣子幫我,沒有關係嗎?如果讓崑崙山那邊知道了,你打算怎麼交代?”

“青樓與西王母族素來沒有交情,兩邊既然沒有來往,我爲什麼要對她們交代呢?”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何必裝傻呢?”源五郎道:“青樓確實是和崑崙山沒有關係,但是在青樓背後……你們的組織呢?”

所知道的遠比常人爲多,源五郎的問題直指事情中心。潛伏在風之大陸歷史的陰暗角落中,一直在影響各大勢力消長的這個組織,青樓只不過是其表面的稱呼,而根據他所知,這組織與崑崙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對於這問題,身後的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手指仍是那麼不輕不重地揉按著,絲毫沒有顯示當事人的心情。

“小五,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情報管道,長久蒐集下來,推測出一些蛛絲馬跡,曉得你們與二聖之間的關係。”

“呵……即使有,那也是兩千年前的事了。遠在你我出生之前發生的往事,重提有什麼意義呢?”

“我還有一些事情不能明白,大家交情一場,希望你能解我疑惑。”源五郎問道:“九州大戰時,爲什麼選擇二聖?”

“不是我們選擇二聖。當時的龍騎士、西王母,本身就是組織三大首腦之中的兩位。我們曾經試著與魔族接觸,希望雙方能相安無事,無奈那時的魔族之主對我們的鬼祟沒有好感,所以我們唯有先發制人,在針對掃蕩開始之前,把這過於強大的敵人剷除。”

平靜的語音,帶著一絲掩不住的遺憾,訴說著兩千年前的駭人秘聞,向源五郎揭露那場名爲孤峰之戰的戰役,幕後的真相。

“我們與當時魔族的四皇子胤禛達成合作協議,用三賢者當幌子,伏擊大魔神王。這一戰雖然成功,但是兩位前輩領導也殉難於斯役,連帶我們在龍族的滲透經營都被一掃而空。組織一下子少了兩位領導人,在後來的傳承上也出了很大問題,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未能從那項損失裡完全回覆過來。”

“我相信你的話。龍族是與你們毫無關聯了,但是西王母族呢?你們當年花了偌大力氣滲透西王母族,掌握族中的奇功秘法,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嗎?”

“不放棄也不成啊,那邊的幾位主事者,都是前一任領導人的心腹,我接掌青樓後,她們自恃身分,也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顏龍靜兒的事件後,大家的關係鬧得更僵,她們對我的指令也全然不理,我一個弱小女子,怎麼鬥得過那麼一羣婆婆呢?要是有人用星辰之門丟我,我這苦命人就只有漂流異界當垃圾的份,當然就放任她們去囉。”

源五郎搖頭道:“胡說……崑崙長老們雖然高明,卻又怎麼能威脅得到青樓主人了?你所顧忌的,是崑崙山上的那頭異物吧?”

“呵,和聰明人說話真是輕鬆,我說什麼你都能舉一反三,妮兒沒看上你,真是可惜了……”

“既然那邊的長老們已經不再聽你使喚,那也就與組織毫無關係,如果她們不慎有了個什麼閃失,你應該不會有動作吧?”

繞了大半圈的話,最後爲的就是取得這麼一句承諾。假如在得到這個確認之前,輕舉妄動,那麼不但在日本樹敵,甚至也會引來青樓的報復行動,茲事體大,不得不慎。倒過來說,如果得到了她的表態,就可以斷掉崑崙山的後援,在行動上會方便許多。

自己對西王母族是有一份敬意的,但是從目前得到的情報看來,她們無疑已經受人利用,成了他人的手中之刀。要讓西王母族重新回到正常軌道上,這羣瘀血是必須要清除的,雖然這說法聽來不太敬老,但這件事基本上已經超過敬老尊賢的範圍了。

更何況,既然早晚都要與那人敵對,這次在日本交鋒倒是個好機會。藉由挫敗西王母族,來作爲交手的第一勝,倒也是不錯……

“動作嗎?我會爲她們準備花籃吧,除此之外……我的字太醜,寫輓聯就太貽笑大方了,你說是嗎?”

再沒有比這更清楚的回答了,源五郎閉上眼睛,行功導氣,準備著回覆體力之後的日本之行,卻沒料到身後傳來的一句調侃,令得他心神大亂。

“不過,小五啊,比起這個,你不覺得你應該擔心一下更重要的事嗎?聽說在日本,有一個你的小情敵……是個與你一樣使著九曜極速的小帥哥喔。”

蘭斯洛與楓兒的平淡鄉居生活,隨著他傷勢的逐漸痊癒,而即將面臨尾聲,然而,表面上行若無事的他,暗中卻異常地焦急,藉著太古魔道儀器與身在稷下的白無忌頻繁聯絡。

“……不管怎麼說,總之,你們那邊什麼事都做不了嗎?花了大錢成立的太研院還有魔導公會,什麼忙都幫不上嗎?”

“抱歉啊,陛下,不過你的狀況實在是太過特殊,太研院那邊的化驗檢體已經確認並非病毒感染、基因病變,所以太古魔道幫不上忙,除非你願意來個換腦大手術,我們幫你找一顆新人頭作手術,直接把腦換個位置……不過這樣一來,說不定會強烈影響天心意識發展,如果你的武功連掉個十七二十八級,別來找我麻煩啊。”

螢幕的另一端,白無忌一派事不關己的表情,說得輕鬆無比,無視這邊蘭斯洛臉上青筋暴露,連聲威脅。

“我纔不要換頭,被你們這些人執刀,太危險了。二舅子,你這樣太過分了吧,我好歹也是爲了家族大業在這邊拼死拼活,你這合夥人卻專說風涼話,這樣下去豈不令人心寒?”

“爲家族大業奮鬥?我看不出來啊,你在那邊泡妞泡得這麼過癮,這也算是奮鬥?那你奮鬥的成果要不要也分我一份?你人臉的時候,泡到人家落荒而逃,寧願要異國怪物也不要你;變成豬頭,反而在日本左右逢源,我看你這豬頭長得挺帥,一輩子別變回來就是了。”

“去你媽的,你自己還不是也一樣在稷下花天酒地,有資格說我嗎?”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媽葛屁著涼很久了,想見她請洽魔導公會通靈部。”

兩人交談針鋒相對的激烈程度,足以令任何旁聽之人臉色蒼白,冷汗如漿,然而不論蘭斯洛怎樣聲色俱厲地施加壓力,白無忌始終是那麼一副悠閒表情,全然不把螢幕前憤怒的大臉當回事。

其實,蘭斯洛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中的這詛咒,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請妻子小草出手,以她消除世上一切魔力運作的天賦異力,理應很輕易就可以解除自己身上的問題。然而,這種事小草不會不知道,既然她仍舊躲著不出現,就代表不想搭理此事,自己又哪裡有臉去勉強她出手?

問題是,枉費掌握住魔導公會這偌大資源,事到臨頭,居然半點用處都沒有,連這麼一個小小詛咒都擺不平!自己所認識的高明魔導師中,梅琳老師與己不熟,更不知道她身在何處;華鬼婆自己是寧死也不願求她;應該要前來日本的源五郎,又不知道跑去哪裡;剩下最後的白無忌,偏生與自己裝聾作啞,擺出一副死樣子。

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這詛咒,恐怕還是得找到當初那羣老太婆。即使不算這豬頭之辱,光是爲了她們把自己與楓兒扔去當異界垃圾,這筆帳就有得算了。然而,魔導師不同於武者,自己雖然知道這羣老太婆身在日本,但幾次天心掃視,卻都感應不出她們所在,不知由何處著手。

她們的詛咒這等厲害,看來多半有針對天位力量作過研究。既然她們會使用五極天式,那麼大有可能從中悟到了什麼專門鉗制天位力量的技巧。這一羣老太婆的年紀很大,看樣子來推測,只怕有個八、九百歲,甚至過千歲都有可能,除了陸游、山中老人幾個自九州大戰存活至今的人物外,怕是沒人能及此高壽,那日八個老太婆加起來近萬載的修爲,無怪能不傷生命力地使用五極天式。

Wшw▲тт kán▲C〇

然而,這樣的高壽,遠比七大宗門任何長老都要年長,這小小日本爲何如此人傑地靈?既有天草四郎、織田香這樣的絕頂高手,又有這樣的魔導高人……等等,換一個角度來看,一個超級路癡、一個變形人妖、一羣怪物老太婆,這不該說是人傑地靈,根本就是妖怪的國度。

蘭斯洛心中思索,嘴上仍在與白無忌論辯不休,這時,一封傳訊急報到了白無忌手裡,他打開信封看過一遍後,臉上出現了古怪的笑容,跟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你現任情婦有喜啦?”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微臣有喜訊來報,前些時候把您血清樣本委託華扁鵲大法師所作的分析,已經有結果出來了。”

“鬼婆嗎?這女人雖然心理變態,但能力上倒是信得過,她怎麼說?”

“您身上所中的詛咒,雖然是術法,但卻造成一種類似萬物元氣鎖形式的咒縛,不是尋常的魔法所能破解。如果交由魔導公會研究,估計在三百一十七年後能找到破解方法,要不然,去找有能力解開萬物元氣鎖的高手,一樣是能幫你解咒。”

聞言,蘭斯洛的臉色自是極度難看。自己哪能等上三百多年?而若是從武道著手,雖說強天位頂峰已逐步可以施放萬物元氣鎖,但要說能夠施解自如,非得要更超乎其上的修爲不可。齋天位修爲,當今風之大陸上根本沒有這樣的強人,自己又要找誰來幫忙解咒?

“所以,除非奇蹟發生,我大哥出關幫你解咒,要不然,陛下你就自己多努力一點,看看能不能明天一覺醒來升到齋天位去,那就什麼問題都擺平,乾淨俐落……”

“你不要這麼得意,小心有一天豬頭長在你頭上,到時候我看你拿什麼本錢去泡妞。”

“啓稟陛下,小臣花天酒地,靠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別說是豬頭,就算是變成牛頭、馬面,我也是照花不誤,無須陛下憂心。”

這麼不冷不熱的反諷,再次讓蘭斯洛爲之氣結,然而,他的直覺卻感應到一絲不對,在略作思考分析後,他開口了。

“不對。鬼婆那女人腦子不正常,但作事卻很負責任,她會這麼明白說魔導公會要花三百年時間破解,肯定是她已經找到了端倪,用來向我們誇耀,有良心一點的就別向我隱瞞情報。”

螢幕之前的白無忌揚揚眉,心中著實訝異。最近看這山猴子連續栽了幾個跟斗,還以爲他前些時候的精明厲害,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現在看來,只怕是他漸漸能將兩種不同的處世經驗融合運用,得到真正進步了。

“是沒錯。鬼婆隨信附上了一瓶藥水,說是隻要你服下,每天晚上當月光升起,你就能變回人樣。”

“有這麼便宜我?她的藥就像小愛菱的機械,要用的人一向都要有藥到命除的投胎覺悟。”

“沒錯,所以她信上也說了,這個詛咒裡有些結構她尚未能完全解析,調配出來的魔藥雖然能讓你在夜裡恢復外貌,但是說不定也會有一些無法預估的變化,要不要服用,由我們自己決定。”

所以二舅子才故意隱瞞有關這瓶藥水的事,因爲以自己不顧一切的急切個性,肯定想也不想就把藥水喝光。雖然兩人平時鬥嘴鬥得厲害,但是這份言語之下的關心,自己還是可以感覺到。

問題是,自己有很急著想要作的事……華扁鵲之所以把藥水作成能在夜晚回覆人形,理由固然是因爲月亮光輝有助清除魔咒,但另一方面,多半也是料到了自己的意圖吧。

“多謝啦,不過不用我們決定,我自己決定就可以了。請你讓那位送貨的快點把東西送來,我急著用。”

“知道啦,你這傢伙……真是要色不要命……”

白無忌嘆著氣結束了通訊,而另一邊的蘭斯洛也是對著手中機件的空白小螢幕苦笑。

“蘭斯洛大人,吃飯了。”

不遠處傳來楓兒的叫喚。這幾日她很投入現下的這種平凡生活,作菜手藝也有小小進步,雖然仍無法讓自己享受美食之樂,但自己也並不是挑剔粗茶淡飯的人。有時想想,或許這樣的生活比被困在宮廷裡更適合自己也不一定。

如果放下雄心壯志,天位高手也只不過是個每日需要三餐飯、一張牀的普通人。

能像師兄王五那樣,淡泊田園,也是另一種生活境界吧。

現在的短短時日,是很寶貴的蜜月時光,然而,欠缺了肌膚相親的蜜月,總是少了幾分應有的親匿感覺。對楓兒來說,這段短暫的時光別具意義,往後可能也不會再有,所以自己才急著完成正常蜜月期的每一個應有環節。

楓兒似乎是不太介意,前兩天晚上兩人長時間摟抱相依時,感受到自己衝動的她,似乎很納悶自己爲何強行忍住,不採取實際行動。然而,自己卻無法接受這份體貼。

蜜月時期的情事,是一個女人彌足珍貴的甜蜜回憶,自己不希望楓兒因此而受委屈,在日後回想時,變成非常噁心的恐怖回憶,所以,爲了她,也爲了自己,不管有什麼風險都要先回復人形。

不過,蘭斯洛與楓兒的蜜月生活,在隔日便有了訪客到來。

爲了要試做新學到的筑前煮,提著菜籃外出購物的楓兒,聽到附近村人提起了新近聽說的駭人之事。

京都那一夜的六月飛雪,被全日本的神社視爲異象,紛紛以爲是即將有大事發生的前兆,本來還推測是不是有某種異獸即將出世,但是一種說法很快地在鄉間傳開,就是京都發生離奇冤案,死者怨氣沖天,令得八百萬神明震怒,降下大雪,爲即將到來的各種天災作預告。

這個楓兒不管怎麼聽都覺得有問題的謠言,卻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如野火燎原,迅速地傳開,鬧得附近人心惶惶。而這天楓兒外出時,聽見幾個村人低聲談論,說附近來了一個近日到過京都的胖子,正在茶館中現身說法,爲大家講述發生於京都的那件千古奇冤,每位入場者一枚銀幣。

“這位先生,你說的那個胖子,生得什麼模樣?”

“這個……他五短身材,又矮又胖,笑起來滿臉肥肉,眯著眼的樣子非常地淫賤……”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個形容怎麼聽都像是楓兒的故人。很好奇雪特人爲何會流落此地,楓兒趕去茶館,想看看在那邊的是否真是有雪。

wωw .тTk ān .CΟ

到了茶館外頭,從門口看過去,只見裡頭黑鴉鴉地一大片人,儘管是大晴天,但是卻把窗戶都關得死緊,而熟悉的聲音正從裡頭傳來。

“……話說飯島竇兒臨刑之前,向監斬官要了六尺白綾,這卷白綾長六尺、寬六尺,高也是六尺,所以稱作六尺白綾……”

“怎麼白綾也有高的嗎?那樣子不是好大一塊東西?”

“這……混帳,我的意思是在她身後吊高六尺,你沒聽完怎麼可以隨便亂問?”

“這也有問題,吊高到六尺,可是白綾本身的長度也有六尺,那不是剛好垂到地上去了?”

“八格野鹿,我是說白綾的尾端吊高到距離地面只有六尺,你們到底是來聽故事還是來量白綾長短的?”

悄悄走進茶館,由於說書人要求保密,所有窗戶都被關上,屋裡幾乎漆黑一片,二十來人團團圍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有雪則端坐在中心的木桌上,前頭點著一盞蠟燭,映照著他慘兮兮的肥臉,用生動表情,述說著慘案經過。

“劊子手快刀一過,飯島竇兒人頭落地,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頸中鮮血噴爆上天,沾上了飄蕩在空中的六尺白綾,嘩啦~嘩啦~一場腥風血雨,灑了在場之人滿頭滿臉,剎時間萬雷怒吼,明明是六月天的晴朗天空,卻吹起刺骨寒風,一點又一點的白雪慢慢地飄下來,那是飯島竇兒的怨氣不散,六月飛霜,控訴著她的冤情……”

彷彿身歷其境的清楚描述,引得衆人屏息傾聽,看著說書人的手揮呀揮,那顆不存在頭顱好像也滾到腳邊,陣陣寒意,從背脊上直冒了起來。

“負責收殮的殮官上前辦事,卻怎麼也沒法把竇兒的眼睛閉上,嚇得一跤跌倒在地……唉,竇兒她死不瞑目啊。在那天之後,京都就不平靜了,每到子夜時分,陰風慘慘,人們總是看到竇兒穿著一身白衣,兩眼厲紅,在街上飄啊飄的,頸上一條紅線,鮮血點點滴滴落在地上,嚇得京都人都不敢出門……”

有雪長長的一聲嘆息,充滿了無盡的悲涼意味,聽在衆人耳裡,更是相顧駭然。

“有分教:衙門自古向南開,從中無個不冤哉。在座各位看倌,飯島竇兒的這場千古奇冤,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她知道……”

“那個……是哪個她啊……”

“就是現在正在角落瞪你們的那個。”

順著有雪的手指看去,赫然見到屋子角落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白色倩影,恍恍惚惚,在黑暗的屋裡彷彿還散著一層碧光。跟著,她擡起了頭……

“哇啊啊啊啊~~”

像是萬馬奔騰一樣,二十多個人大聲驚叫,火燒屁股般地狂奔在大街,朝四面八方跑去。可以想見,不久之後,這個日版竇兒冤的故事,又會在這個地區如蝗災般蔓延開來,屆時人心不安,愚夫愚婦,燒香祈禱,但願飯島竇兒沉冤得雪,投胎轉世,上蒼不降災禍……云云。

“啊,故事說完啦?”

揉揉惺忪睡眼,泉櫻看著有雪朝己走來。這故事她起碼已經聽了百多遍,雖然每次聽都有一點小變化,卻也早就熟爛於胸,無聊地在角落打著瞌睡,順道充當有雪的說書道具。

“哈,日本鬼子的錢真是好騙,又賺到一票了,以後應該把我們族人都找到這裡來,這裡人聽說書出手很大方。”

有雪喜孜孜地算著錢,儘管已經貴爲一國丞相,府內積藏金銀無數,但是貪財天性,每賺到一枚銀幣,還是開心得不得了。正要再與泉櫻說話,卻見她露出訝異目光,看著門口,轉頭看去,赫然是老朋友的出現。

儘管天位高手能夠感應彼此氣息,但是當對方不想行蹤外泄,刻意收斂起自身氣息,隱遁於人海中,要感應便殊不容易。爲了避免騷擾,靜心養傷,蘭斯洛和楓兒這幾日都斂起氣息,而逃亡中的泉櫻,爲了怕遇上織田香,自也不敢有分毫大意,因此直到此刻相遇,兩女才發現對方的存在。

看著有雪十分熟絡地與這美貌女子拉手、說話,泉櫻心中閃過一絲迷惘,因爲她已經認出來,這女子就是日前要嫁來和親的異國公主蒼月楓,自己在新撰組任職時,曾經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爲什麼她會與俊太郎好像很熟識呢?在這之前,俊太郎待在炎之大陸,不應該認識雷因斯公主啊。

“你們兩個……”

泉櫻的事,楓兒曾聽蘭斯洛提起,儘管心內對於他這做法感到不妥,卻也不願拂逆他心意,就此把謊言拆穿。但此刻窄路相逢,出現了可能穿幫的危機,楓兒素無口才急智,實不知該如何圓謊纔好。

幸好,身旁有一個靠編故事混飯吃的高手。看楓兒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的樣子,有雪暗暗搖頭,把泉櫻帶到一邊去,詳加解釋。

“認識她的人其實不是我,是我老大你夫君。而且不只是認識,他們還有超越友誼的親密關係。”

“爲什麼會這樣?”

“這說起來都要怪你了。在京都的時候,老大和你整天泡在一起,一定有想要和你發生進一步關係,而你肯定是沒有答應他,對不對?”

“好厲害,俊太郎,你爲什麼連這也知道?”

“就是因爲這樣,事情才糟糕。我老大是個精力非常旺盛的人,他慾求不滿,又得不到發泄,那天酒後糊塗,獸性大發,就衝進驛館把這雷因斯公主給圈圈叉叉了。”

“爲、爲什麼夫君他要做這種事?”

“當然是你的錯啦,你想想,就算你不肯澆花,也不能讓花枯死啊。我老大是個很挑剔的人,就算吃不到上品魚翅,好歹也要喝燕窩,當時整個京都城除了你之外,就屬這位雷因斯公主最漂亮,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有雪道:“後來宗次郎那小子不甘心綠雲罩頂,當只名符其實的小烏龜,所以才召集高手,找藉口到池田屋捉姦,要手刃姦夫,如果不是因爲這樣,你昏迷前又怎麼會看到我老大和她光溜溜地抱在一起,消失不見呢?”

“他們、他們兩個是抱在一起,可是沒有光溜溜的啊……”

“唉,如果不是他們穿衣服穿得太快,就一定是你記錯了,那種情形下很容易看走眼的。”

這一輪胡扯,雖然無恥下流,但其中卻也有個道理。當泉櫻聽得耳根發燒,爲丈夫的荒唐行徑羞慚不已,雖然還有若干疑點想問,但想到其中細微關節,卻又怎有臉問得出口?更何況那日昏迷前,確實依稀見到丈夫與這異國公主相擁相偎,流露出無限依戀的表情。

那神情從未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過,每當念及此事,胸口就是一陣沉重,現在聽俊太郎這般解釋,哪裡還假得了?

“那……這位公主娘娘應該是受害者啊,爲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

“這就是我老大厲害的地方了,你不懂得享受,不見得別的女人也不懂啊,更何況根據我從旁觀察,這女人多半是個被虐狂……”

有雪雖然是和泉櫻小聲說話,但這些言語又怎麼逃得出楓兒耳裡,只聽得她氣到渾身發抖,但又覺得非常好笑,真個是給弄得哭笑不得。

也虧得是這雪特人的瞎纏爛打,換做是自己,計決編不出這些荒謬怪誕,卻又符合當事人個性的圓滑謊言,三言兩語就穿幫了。

“……所以,前後經過大概就是這樣,兩位女士,你們就和和氣氣地握個手吧。”

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泉櫻和楓兒偷偷打量著對方,最後卻是不約而同地躬身一禮。

“上哪去了?買東西需要那麼久嗎?”

等不到人,蘭斯洛心中急切,搓著手,只是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

忽然,他停下動作,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那種癢癢的感覺,再次刺激著他的神經。自從由異界歸來,就有了這種情形,手、腳、背部,都時常有這種異樣的癢,雖然每次時間都不長,但卻越來越頻繁。

運用天心意識檢查,什麼也掃描不出來,照理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自己的直覺卻曉得一切並非如此簡單,有某種異變正在體內發生,不知是好還是壞,但確實是開始影響著自己身體。

是因爲進出過異界的影響嗎?那麼楓兒會不會也有事了?如果她感覺不到問題,那麼這些變化的源頭是……

不知是否錯覺,這兩天手臂上的汗毛好像更密更黑了……

蘭斯洛沉思著,想著各種的可能。以肉身出入異界之事,縱非絕後也是空前,缺了可以判斷的數據與資料,腦內龐大的知識庫在這時也顯得派不上用場……

(大舅子本人在就好了……)

不自禁地冒出這想法,蘭斯洛微微苦笑,自己可真是不成熟,如果讓那個矮小子聽見,一定會翻臉不認人的。

方自想得出神,遠遠的田埂路盡頭,出現了熟悉的人影。

“回來啦……”

蘭斯洛臉上的笑容,在確認熟悉人影的人數時,整個僵在臉上。之後,當四人一起進屋,有雪偷偷作過解釋,知道甜蜜兩人世界就此破滅的他,臉色是難以形容的臭。

然而,也輪不到蘭斯洛使臉色看。充塞於屋內的詭異氣氛,即使是瞎子都感覺得出來,特別是兩個天仙般的女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更不時把複雜的目光投向蘭斯洛,情勢彷彿是戰爭前夕,緊繃得一觸即發。

泉櫻心頭的緊張,那是不用說了。回想到自己在夫君胸口刺的那一槍,個性粗暴的他會怎樣懲治自己,實在是想想也害怕。可是,比這股恐懼更讓自己憂心的,卻是夫君的身體。

那一槍刺得這麼重,他胸口的傷好了沒有?會不會還在痛?

好想過去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但是、但是……嗚嗚嗚,看他的表情,現在過去一定會被一腳踹飛到屋外去的……

還有對面這位異國公主,她穿和服的樣子好漂亮啊……

泉櫻的讚歎,同樣地也在楓兒心中出現。曾在青樓見識過許多場面,楓兒雖然從不以自身姿色爲傲,卻也極有信心,然而,當看到靜靜坐在對面的泉櫻,她頓時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過去都沒有什麼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相對,縱然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她,可是…

…紫鈺小姐真是好美啊……那等曼妙體態、如雪仙容,是自己即使用色藝也無法追趕得上的……

相較於泉櫻和楓兒,蘭斯洛的心情就是陰晴不定。自己對這蜥蜴女做的事,並不是什麼正大光明、可以拿來誇耀的好事,楓兒嘴上不說,心裡只怕十二萬分地不以爲然,爲了這等事惹得她不悅,那真是划不來。

越想越是不快,蘭斯洛眉頭一皺,正想要開口說話,打破這難堪的沉默局面,左邊的泉櫻已經搶先有了動作。

兩手合疊在身前,以近乎是五體投地的謙卑姿勢,泉櫻向楓兒伏身下拜,道:“對不起……真是太對不起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瞭解你的感受,居然讓你遭受到這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歉……我夫君他不是有意要……不,我想那種情況下,他確實是有意的……不,我是想說,雖然他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傷害了你,但是,還是請你原諒他好嗎?”

一大篇話毫無條理地說了出來,只聽得蘭斯洛與楓兒面面相覷,有雪則是笑得滾到屋外去,而當他們好不容易意會過來,覺得自己真是顏面盡失的蘭斯洛,怒喝道:“喂,你胡說些什麼?誰要你在這邊多事,說這些有的沒有的?”

如雷吼聲,卻是泉櫻早已習慣的事,她沒有反應,只是專注於此刻應該做的事。

“我夫君他……雖然他確實不是好人,但還是有很多優點的……身爲他的妻子,他的所作所爲我也要負起責任,雖然不敢奢望你的諒解,但是……還是請你給他機會,原諒他好嗎?我、我們會盡一切努力補償你的……”

雖然不是聲淚俱下,但是泉櫻顫抖嗓音中的真誠,卻是誰都聽得明白。楓兒過去扶起她,柔聲安慰,這景象令蘭斯洛面紅耳赤,老大難堪,特別是在泉櫻說“身爲他的妻子”時,楓兒投過來的責怪眼神,讓顏面掃地的他惱羞成怒了。

“喂!你別丟人現眼了,太久沒和你算帳,你什麼都忘了是不是?”

怒吼一聲,大步衝了過去,腳纔剛剛橫踢起來,一道身影已經搶先攔在前頭,蘭斯洛大吃一驚,百忙中收勁,腳在地上一跺,這才止住去勢。

“這樣子欺負妻子,算什麼丈夫?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男人了。”

滿臉堅決,楓兒身上煥發著難得一見的英武之美,將泉櫻護在身後,昂首對著眼前一臉怒容的男人。

蘭斯洛整個都呆了。或許是已經習慣楓兒對己的從不違逆,雖然他曾經想像過,會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楓兒有可能頂撞自己?但那卻絕不是此刻,爲著一名不值得袒護的女子,激烈地與己發生摩擦。

“你……”

一字出口,卻沒法接著說下去,楓兒眼中的堅定與勇氣,讓本就心虛的蘭斯洛難以繼續強充聲勢,呆呆地站著。

看著這兩個女人扶持相依,一個輕輕擦拭對方淚水,一個柔聲啜泣,本就是人間絕色的她們,現在看起來更是美得如同畫中人物,將這幕情境變成了一幅藝術品般的圖畫。

而對著這幅容不下自己存在的美麗圖畫,蘭斯洛除了樣衰到極點地衝出門外,又還能做什麼了?

“啊!他……”

“沒關係,蘭斯洛大人等一下就會回來的。”

楓兒實在是很想嘆氣。就像自己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與蘭斯洛大人發生衝突一樣,之前自己也絕對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與這女子“並肩作戰”,對抗著自己的男人……

然而,自己並不後悔,因爲自己就沒有作錯,這樣子纔是對他們兩個人都好的做法……

“你別擔心,我對蘭斯洛大人沒有任何怨懟之心,所以你也不用要求我的原諒。”

“真的嗎?可是爲什麼……”

泉櫻無法理解,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後,世上怎麼可能有女人對此絲毫不介意?

看穿了泉櫻的疑惑,楓兒輕聲笑了出來,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現在很想笑。

“或許……就因爲我是個被虐狂吧。”

當兩個女人在屋內促膝相談,糗到底的蘭斯洛只能坐在稻田邊,看著明月當空,悲嘆自己的拙劣表現。

事情演變到這樣,已經脫出自己的預期之外,但怎樣也好,爲此與楓兒發生衝突可是划不來,還是老實地去低頭道歉,取得她原諒吧。這可不是強充大男人氣概的時候啊……

纔剛要回去,一把聲音卻令蘭斯洛停步。

“唷,猴子老大,一段時間不見,你可真是容光煥發,滿面福泰啊!”

“你這個三流快遞員,三更半夜才把東西送來,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自從雷因斯內戰結束後就沒再碰面的兩人,便在這田邊碰頭,韓特也不多話,從腰側布囊取出一個磁瓶,交給蘭斯洛。

“我還要趕赴另一個老朋友的約會,所以就不多扯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華鬼婆的藥都有副作用,如果愛惜生命的話……喂,你幹嘛看著瓶子兩眼發光?好惡心啊!”

不由分說,蘭斯洛一手就把磁瓶奪過,將什麼可能的不良後果全拋出腦後,一口就把瓶子裡的藥液喝個乾淨。

月光灑照在身上,隨著藥水發揮作用,蘭斯洛成功地回覆了本來面目。確認過這一點的他,發出了一聲幾乎喜極而泣的歡呼,大步狂奔而去。

“這麼興奮?喂,鬼婆到底給了你什麼?壯陽藥水嗎?”

把韓特遠遠地甩在後頭,蘭斯洛幾乎是以最快速度趕回草蘆,避開了應該已經熟睡的有雪和泉櫻,悄悄地進了楓兒房間。

室內一片漆黑,未點燭燈,朦朧中只看見牀上被窩隆起,楓兒已經甜甜安睡。蘭斯洛不敢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脫去鞋子,上了牀去,拉過被子,嗅著枕邊人的髮香,將她摟抱入懷,想著明早楓兒醒來後要怎樣取得她諒解,然後明天晚上……

懷中俏人兒忽然一動,半夢半醒地嚶啼一聲。

“嗯……夫君,你別生我的氣啊……我……”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定睛一看,牀上的人哪裡是楓兒,卻是泉櫻,而天心意識一掃,屋子裡感應不到楓兒氣息,卻不知道她上哪裡去了?

大步衝出房間,幾乎是殺氣騰騰地用一桶冷水衝醒有雪,這才從睡眼惺忪的雪特人口中得到答案。

“喔……剛纔老大你不在,楓兒小姐和我們聊天,聽說宗次郎那小鬼重病之後就動身去京都了……她還要我轉告你,要你好好對待泉櫻,把泉櫻當成是她和小草大嫂一樣地尊重……”

睡意漸漸消散的有雪,這才發現蘭斯洛已經回覆本來面目,纔要說話,卻爲著另一個發現而驚訝。

“咦?老大,你的眼睛爲什麼那麼白?詛咒破得不乾淨嗎?哎呀!你翻白眼啦!

來人啊,我老大翻白眼昏過去啦,有沒有誰知道強天位翻白眼該怎麼救啊?“

“到了,這邊就是日本了。船錢不用,小姐你自己小心吧。”

“我知道這是日本,但這裡是日本什麼地方啊?京都距離這裡有多遠?在什麼方向?你們不能做事不負責任,就這樣把人丟下啊。”

“這點小人就無法回答了,我過去只負責送人到這個小漁港,沒管過人上陸之後的問題。這樣吧,我這邊有一本旅遊手冊,還有一張日本全島地圖,您拿著慢慢看,問路走去京都吧。”

“你這本書上全是日文,我哪看得懂?”

“那就沒有辦法了,因爲我也看不懂啊……”

與這位一問三不知的船伕相看兩瞪眼,妮兒只有任著他撐動竹篙,慢慢地將小舟駛離岸邊。

日前得到兄長有危險的訊息,匆匆扔下香格里拉的工作,趕赴日本。沿途以天位力量趕路,到了海邊,由白字世家的船隊負責接送。爲了不引人注目,大船送到海外,再以小舟緩駛入港。

這裡似乎是日本西北岸,一個不見地圖記載的小漁村,放眼看去,十來艘算不上大的木船停泊在碼頭,岸上人家或是曬魚,或是補網,正自忙碌。

鹹鹹的海風,對妮兒來說,是種很新奇的經驗。她過去一直生長在內陸,從來沒有什麼機會與海洋接觸,看著這遼闊的一大片藍色水域,在最遠處與天空相連,那種近乎是無限延伸的感覺,雖然在船上已經連續看了一天,卻仍是有奇特滋味縈繞心頭。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海鷗很美,魚也很肥……等到哥哥沒事了,在海邊玩個幾天再回去吧……)

在踏上日本土地之前,妮兒就接到白無忌通知,曉得哥哥已經從異界脫險,現在平安無事,因此自己並不是很擔心,有著閒情計劃回程時的娛樂。

但是不見兄長一面也是不行。說什麼要征服日本,作爲問鼎天下霸業的第一步,卻到現在都沒有動靜,不但沒能佔領寸土之地,甚至連宗陰謀活動都沒有發生,反倒是讓人家殺上門來,鬧得灰頭土臉。這麼不名譽的狀況,連身爲他妹妹的自己都看不過去,得要好好質問一番才行。

況且,當自己問到哥哥目前的詳細位置,白無忌卻推三阻四,說什麼沒有取得聯絡,還不知道,這肯定是有問題,九成以上有可能正在幹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煩,本來的好心情更是變得沉重,妮兒搖搖頭,打算先找人問問京都的方向。

日正當空,正是午飯時間,腹中也飢餓起來,妮兒擡頭看了看,在西邊發現一個像是餐館的木屋,外頭釘著像是菜單模樣的木牌,便朝那邊走過去,預備用餐。

偏僻小村,這間唯一的餐館亦是極爲簡陋,纔剛進門,強烈魚腥味就薰得妮兒腦袋發暈,暗暗後悔自己的選擇。

胡亂點了招牌上幾樣似乎是以魚肉爲主的料理後,妮兒左右打量,看著店裡的客人。

其餘的幾桌,似乎都是本地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衫,面貌粗魯,即使隔著一段距離,身上的魚腥味、酒臭味仍是很明顯。

酒臭味最重的地方,來自角落的那一桌,幾個酒罈胡亂地堆成一堆,一個早已爛醉如泥的酒客,已經趴伏在桌上睡去。從這角度看過去,只見他臉上有幾處淤腫、抓痕,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給人痛揍了一頓後,來此買醉消愁。

與他同桌的那名藍衫男子,本來正一面飲酒,一面看著書,發現了自己的視線,朝這邊微微一笑,點頭示意。由於是背光,面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抹微笑卻非常斯文,像是個極有氣度的飽學之士,讓人心生好感。

妮兒沒由來地臉上一熱,連忙將目光移開。不知道爲什麼,那名男子微笑的感覺,讓自己強烈地想起源五郎,兩個人笑起來都是那麼地高雅,只不過源五郎多了幾分貴族的華麗,這男子卻是滿滿的書卷氣。

沒想到會在海邊小村遇到如此人物,妮兒很想過去攀談,但又覺得太過冒昧,不好意思,正想再轉頭過去偷看個兩眼,瞧瞧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視線忽然被人擋住。

“小姐,海鮮拉麪兩碗,剩下的來不及作了,麻煩你快點吃完,和我一起趕去京都吧。”

偷看俊男的樂趣被打斷,妮兒大怒,正想質問爲何這裡的夥計如此不懂禮數,卻又覺得這聲音好熟。擡頭一看,只見一人捧著托盤,上頭放著兩碗熱騰騰的拉麪,站在自己身前。

而這人便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日本人……天草四郎。

“久違了啊,長腿小妞,一段時間不見了,你有沒有再長高一點啊?”

“你、你爲什麼會來這裡?”

聽說日本有能夠正面重創兄長的高手,妮兒早就深自忌憚,所以才特別隱匿氣息,從這小漁村上岸,卻怎知道早有敵人在此攔截?天草四郎縱使傷勢仍然未愈,實力也遠在自己之上,這下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上當了!青樓聯盟騙人,還保證說這裡是日本最安全的一個港口,在這裡登陸最不引人注意,害我像傻瓜一樣來自投羅網。”

“這裡的確是啊。”

“那爲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因爲每個青樓貴賓都知道同樣的事,只要在這排行榜上第一的隱蔽港口守株待兔,每個月總是會逮到幾隻兔子的。”

天草四郎笑著坐在妮兒對面,道:“我沒有惡意,也不想傷害丫頭你。趁熱把面吃了,和我走一趟京都,辦完了事,我招待你旅遊日本,然後就送你回去。”

“我……我纔不信。”妮兒道:“你要我去京都做什麼?”

“向你借點血,救一個人。”

“血?!”

妮兒心中大驚,不管是救什麼人,總歸也是日本人,和自己是敵非友,單是立場上已經說不過去,更何況還要捐血出來。想到自己被綁起來放血的慘狀,幾乎連身上寒毛也要發直了,可恨那源五郎沒有與自己同來,不然以二敵一,起碼有逃跑的可能。

論實力,自己是遠遠不如,但明知道這樣,如果什麼事也不做就束手待斃,終究是說不過去,心念一動,腳下將木桌一踢一掀,連著桌上拉麪砸向天草四郎,同時往後飛退,想要奪路逃跑。

天草四郎又怎會被這樣的小技倆難倒?身體微側,那張桌子與兩碗拉麪就從身旁掠過,直砸向另一邊的牆壁,手臂微動,已經按放在妮兒肩頭,力道一吐,登時便令她半身痠麻。

妮兒身體一軟,剛想變招,哪知天草四郎忽然鬆手,自己氣力一復,立刻再逃,但是甫才一退,他的手閃電般又按上自己肩頭。連續七次,不但逃避不開,甚至連他怎麼出手都看不見,曉得自己與他實在差得太遠,心頭一火,也不抵抗,怒道:“好啦,我放棄了行吧?你這個老頭子真是不知羞恥,每次都只會這樣欺負晚輩,有什麼了不起?”

天草四郎微微一笑,剛要答話,身後卻忽然響起一聲怒喝。

“吵死人了,想要靜靜喝酒睡個覺都不行,你們這裡是怎麼開店的?喝醉的客人就沒有休息的權利嗎?”

“師弟,鼻青臉腫說話也就算了,你要不要先把臉上的拉麪條抹一下?你這個樣子看起來……非常地秀色可餐啊。”

轉頭回看,卻是角落裡的那一桌,在剛纔木桌連同拉麪飛砸過去時,那名藍衫男子不知用什麼方法連人帶椅地避過,木桌穿破壁板飛出,其中一碗拉麪卻是淋了那醉鬼一頭。

店內有人鬥毆,幾名食客見情形不對,早已付錢開溜,天草四郎自也不會與這鄉野鄙夫一般見識,剛要與妮兒說話,作個解釋,後頭卻又傳來冷笑聲。

“聽說日本有個沖田宗次郎,逃之夭夭的本事,是年輕一輩的第一快腿,又有個不成器的老東西,叫做什麼天花十八郎,使著幾手吵死人的三腳貓劍法,和人幹架從來沒贏過,縮頭烏龜一隻,真是笑歪了旁人的嘴巴……”

天草四郎被日本百姓奉若天神,又身爲當代絕頂高手之一,即便是遇上陸游、蘭斯洛,兩人對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幾時受過這等奚落?當下心頭火起,看看是何方狂徒這等放肆。

再次回頭,天草四郎特別留上了心,看著那發言挑釁的男子。只見他隨手提了一甕酒,當頭澆下,在衝去頭臉上污物同時,也洗滌了本身的醉意,狂放的動作中,卻有著瀟灑的氣概,顯非尋常人物。

打量著這男子,雖然那張被揍成豬頭般的淤腫臉孔,看不清本來相貌,但是一頭蓬草似的雜亂黑髮,瞧來甚是年輕,估不出來歷。

“這位朋友是……”

“誰是你朋友?我可沒有這麼老的朋友。”

隨手擲去酒罈,任那碎陶片砸落一地,他斜眼睨視著前方的兩人,道:“人家小姐說不願跟你走,你是聽不見嗎?日本人的耳朵是不是都不太好啊?”

對方咄咄進逼,天草四郎也動了真怒,沉聲道:“人,我是一定要帶走,你若是有本事,就試著留留看吧。”

斜眼瞥向妮兒,只見她也是滿臉迷惘,認不出這個半途跑出來救美的男子,究竟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留?哈,別人常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今天不但要壓,還要要用力踩踩,看你有什麼本事把人帶走。”

比昔日花天邪還要狂妄的無禮姿態,他大步朝天草四郎走來,隨著每一步踏出,天草四郎的表情有了轉變。

不知是否錯覺,在陽光下,這男子的頭髮好像漸漸變長,顏色也在改變,特別是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劍氣,吞天襲地壓迫而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

“嘿……花次郎。”

(第五卷全)

第13章 狼嚎劍陣第4章 梟獍其心第2章 變生肘腋座談會七座談會五第1章 冬蟲夏草楔子第2章 非人對決第十七章第13章 蛻變第3章 荒山明月第13章 狼嚎劍陣第3章 惡魔島嶼第4章 人肉沙包第3章 滅絕神功第六章第2章 非人對決第1章 行動失敗楔子第7章 黑貓男孩第5章 三位一體第六章第12章 調虎離山第8章 來遲一步第6章 石字世家第4章 水火相爭第5章 白家六藝第8章 莉雅之死第1章 迷聲惑藥第2章 昔時因第13章 青樓聯盟第7章 險勝座談會五第7章 婚禮禦敵第3章 脫軌第8章 回到未來第4章 武煉決心第二章第2章 魂縈舊夢第2章 逐魔獵人星星二第7章 雙雄聚會第1章 迷聲惑藥第5章 天位之壁第7章 無形之敵第4章 天位對決第2章 把酒話心第4章 最後武器第3章 黃金龍甲第4章 異殿虛像第8章 比武招親第1章 千葉遺蹟第8章 因果輪轉第七章第8章 驚!初探秘穴第3章 繼位人選第5章 戰場妖姬第8章 雄者末途第11章 仙得法歌第八章第4章 身不由己第4章 地窟再開第一章第5章 非秘之秘第7章 百年流毒第2章 崑崙之戰第十六章第2章 情之一字第1章 躲避天刑第2章 深藍判決第2章 崑崙之戰第4章 太古荒城星星三第2章 赤眼魔猿第8章 手足之情第6章 王者再臨第7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中)第7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下)第5章 賣唱償債第1章 天意?宿命?第8章 魔皇判決第4章 柳生一刀第8章 謎第3章 京都風月第3章 雷因斯王第19章 晉身天位第二章第5章 廚藝課程第3章 魔血噬體第4章 海島陸沉黑姑娘第1章 神兵風華第1章 躲避天刑第7章 扭轉形象第7章 夜逢驚鴻第2章 戊火神雷第1章 躲避天刑第7章 婚禮禦敵第6章 冒險!未知涌現第6章 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