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八月十日艾爾鐵諾北部
花字世家除了新任當家花天邪,還有各個長老耆宿,目前統領軍務而爲衆人所知的,是風字輩的六朵花,年輕一輩的六名高手。
日前負責率兵圍捕四十大盜的,便是這六朵花之一的青色,花風蒼。自從知道四十大盜進入花家勢力範圍,當家主便下了嚴令:不惜一切,務需將這批橫行無阻的盜匪殲滅,一個不留!
這是說出口的部份,而沒說出口的部份是:務需勝得漂亮!
那是理所當然,對方不過是個數十人的小盜賊團,花家乃堂堂七大宗門之一,要是還得死上幾千人,這才能殲滅那四十個毛賊,傳出去成何體統?
特別是石家人一年來始終拿這四十大盜沒辦法,假若花家能將之一舉剷除,豈不是代表花家更勝石家一籌?
這一年間,麥石大戰爆發兩次,眼下雙方情勢緊張,大有可能再打第三次,一時無暇他顧,正是花字世家大展鴻圖的好機會,當家主顯是想以四十大盜血祭立威,作爲連串行動的第一着。
所以花風蒼率軍窮追不捨,一心想殲滅四十大盜。原本他也深信這是個簡單的任務,但是當屢次接觸後,他發現這塊骨頭不如想像中好啃,也知道爲何以石家之勢大,四十大盜卻能屹立至今。
四十大盜的素質確實比一般盜賊團要高,但這只是麻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個女首領,她的一身武功不屬於當世任何門派,卻絕不遜於任何名門高手,她轟向巨巖的那掌,石破天驚,環視七大宗門也不見得有幾人能與之匹敵。
自己得意的飛花幽影腿,能在她內力吐出前,以高速搶先敗她嗎?這可殊無把握!
傳聞那個女首領姓山本,有個很怪的名字……而四十大盜另外還有一個男首領,是那女子之兄。假如他兄妹倆武功相若,那麼恐怕自己還需要數倍的兵力才能消滅四十大盜,或者……那已經不是人數可以解決的問題!
近年來天位高手重現於世,不管四十大盜實力如何,只要擁有一名天位高手,就是一個很可怕的組織;有兩名,花家應付起來肯定會非常的頭痛!
光是想像就會不寒而慄的痛!
花風蒼搖搖頭,不去想這沒意義的事。他現在正率軍悄悄盯着糧隊,運往他處的花家分舵。這兩三天,他大量派出偵騎搜查四十大盜的行蹤,一時間並無所獲,但此時荒災鬧得厲害,無法採買糧食,四十大盜若要補給,只能靠襲擊糧隊,自己前後派出五批糧隊,四假一真,迷敵耳目,再親自率隊遙遙跟監,要是四十大盜來了,便趁機將他們一網成擒。
這個想法基本上是沒有錯的,花風蒼也暗自猜測那班強盜會用什麼方法、埋伏來發動伏擊,不過,對方顯然是無智之輩,直來直往的粗獷方式,讓原先的計較派不上用場。
三個曾在上趟圍捕時見過的面孔,打大老遠處大呼大叫,奔至糧隊之前嚷着搶劫。
一支糧隊起碼也百多人馬,見這三人來勢洶洶,以爲對方必是身懷絕技,有恃無恐,哪知甫一交鋒這三人武藝不過一般,給士兵們圍上去殺得抱頭鼠竄,轉身便逃。
跑就算了,其中一人策馬奔逃時忽然嚷道:“他媽的,有什麼了不起,這些東西老子們搶不到,不如燒了算了。”跟着,三人就各拋了個巴掌大的圓球到糧車上,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兒,整輛糧車一聲爆響,立刻便燒了起來。
三人策馬逃跑,花風蒼心中惱火,發令給埋伏中的部下,悄悄跟着那三人,追尋出四十大盜的老巢。
花字世家的本業是販馬,花家快馬天下馳名,故而由花家操控的艾爾鐵諾第四軍團,騎兵素質遠超其餘四軍。
護守糧車的百餘名士兵見糧車焚燬,騎馬的六十餘人立即追趕敵蹤,要斬下敵人首級建功。奈何那三人左彎右繞,兩邊始終相差一段距離,追之不上。
一刻鐘左右的時間,跑在前頭的那三名盜賊忽地驚叫一聲,官兵們隨後追至,原來前頭竟是個封閉型山谷,沒路可走。官兵們哈哈大笑,六十餘騎分散開來,將那三人包圍在中央。
“該死的強盜!今天要你知道我花字世家的利害!”
應答這豪語的是一聲大笑,不過不是那被包圍的三人,而是驟然出現在後方,封死退路的二十餘人。
“你們那狗屁花家又有什麼地方厲害了?倒是說出來讓本大爺見識見識啊!”
帶頭的是蘭斯洛自己。因爲上趟損失了十來匹馬,未及補充,只好率領二十幾人就出動,不過,源五郎的意思是,這樣調度起來更靈活些。
二十多名盜賊手持強弩對準士兵,隨時都可發射。士兵們俱是一驚,猶疑着不知如何反應;這一下空隙,被包圍在中央的三人,一面發放弩箭,一面以精湛的馬術趁亂突圍,回到了同伴之側。這樣一來,那六十多人更是落盡下風。
“乖乖下馬投降,本大爺就放你們走路!他媽的,把你們身上的什麼刀劍盔甲全部脫guang,今天搶不到糧,拿這些東西走也能小賺一點!”
蘭斯洛粗着嗓子,說着源五郎事先吩咐的臺詞,心裡靜待着預期中的巨響,和下一句臺詞的主角發言。
轟然巨響,如上次一般,數塊巨巖滾下,封住了山谷唯一的退路,同時一聲長笑響起。
“哈哈哈!真是一羣膚淺的強盜,死到臨頭還在口出狂言!”
唉!你還真是聽話!我們家老三怎麼說,你就一切都照着念……
蘭斯洛心中暗歎,看着山谷頂上密密麻麻的兩千軍隊,還有那藍盔藍甲、正不知死活地大笑的花風蒼。
“一羣蠢材!幾天前才受過的教訓,這麼快就忘了,活該你們今日全軍覆沒!”花風蒼環顧左右,狂笑道:“又是一個山谷,你們這羣笨賊這麼喜歡挑山谷當葬身之地嗎?本將軍就大發慈悲成全你們吧!”
花風蒼感到很得意。這四十大盜果然狡猾,居然懂得在此埋伏,想要襲擊軍隊,真是膽大包天。
可惜,那畢竟也只不過是一般土匪強盜的腦袋,無論實力與智慧,自己都比他們更高一籌。所以當這二十多名強盜現身,自己便立刻發動部隊包圍住山谷上方,堵住出口,要來個甕中捉鱉!
情形可真巧,一切就和幾天前那戰幾乎雷同。但是,這次那個女首領不在,封路的巨石又多了一倍,定能讓這羣強盜逃生無門;要是還能擒下四十大盜中的重要角色,就可以做爲人質,誘使其他人自投羅網。
雖然想得很開心,身爲新一代花家菁英之一,花風蒼仍不是一個太笨的人,他也考慮到這會否又是另一個圈套?
只是,己方擁有兩千精兵,對方不過是二十多個毛賊;以四十大盜的組織規模,絕不可能變出大量伏兵;連續旱災數月,草木俱枯,這山谷環境一目瞭然,更藏不了什麼埋伏。以此說來,對方縱有小小奸計,也彌補不了雙方的實力差距,自己可以正面予以粉碎!
“兒郎們!跟着我走!”
終究是求勝心切,花風蒼將這當作是天賜良機,爲了擔心事情生變,他連放箭的功夫都省下,一聲號令,兩千騎兵自山谷四面俯奔而下,要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凝望敵人殺來,蘭斯洛心中讚歎,這一切果與源五郎的計畫毫無二異。
在策劃這次行動時,源五郎就對義兄解釋:兵者,詭道也;所謂的戰術,其實就是一門如何讓敵人上當,而照自己意思去行動的藝術。
能被花家委以重任來追捕四十大盜的人,當然不是個笨蛋。不過,只要是人,就有一定的思考邏輯,當他得不到充分的情報,沒法徹底瞭解他的敵人,那麼一些邏輯內的既定觀念,就是可以誘使他上當的主因。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花風蒼看不起四十大盜,認爲這只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唯一值得顧忌的只有那女首領。所以只要妮兒與四十大盜分開,他就會把這當作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顧一切發動攻擊。
輕敵、急於立功,單是這兩樣心理因素,就足以使花風蒼無視於可能遇到的危險,逕自採取行動。而這也就是源五郎對他的期望。
“由我們主導戰爭,是謂天時;選擇利於我們的戰場,是謂地利。本來應該把敵方統帥的一切調查清楚,纔算得到人和……”出發前,源五郎這樣笑着說:“不過花家這一代沒聽說有什麼了不起的謀略人才,單是這樣,也足夠了吧!”
結果,一切就像源五郎推演的一樣,花風蒼指揮騎兵隊,像席捲而來的洪水,從四面山坡上往中心谷地殺來。
“該死的強盜,受死吧!”
這句話蘭斯洛也不知被人罵過多少回,現在聽了當然是面無表情,只將手揚起,打出號令。
二十三人彎弓射箭,朝四面山壁射去。花風蒼看得仔細,依然又是那會噴煙爆炸的鬼東西,這票強盜真是不知變通,自己這次已然有備而來,又豈會被這小伎倆給阻住?何況這次兩千人一起發動攻擊,這些小把戲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這個推論沒錯,錯的是結果。這二十三支特殊弓箭的目標非人非馬,而是山坡上幾個被畫了紅圈的位置!
二十幾枝箭的效果有限,但是當落下的地點埋有大量火yao,那又是另一番結果。
爆響連天,嗆人的黑霧瀰漫四處,耀眼火光沖天而起,聲勢駭人。靠在爆炸點的騎兵們首當其衝,血肉橫飛,稍遠處被波及的,還有連人帶馬被轟上天的。
爆炸震得土石松軟,立刻便造成山崩。四面山坡分崩離析,順着地勢一齊往中心塌落,騎兵隊本身的重裝反而成了致命傷,多數人根本連策馬逃生的機會都沒有,就與身旁同伴撞作一堆,夾帶在大量砂石裡,滾雪球似的被衝到崖底。
人們的慘叫、馬兒悲嘶,在山崩的巨大威力下,顯得分外渺小,纔不過片刻功夫,適才還得意洋洋的兩千精兵,大半都被掩埋於泥沙土石之下,所能倖存者,不過是武功較好、運氣又不壞的百餘人而已。
花風蒼還活着。他的武功無疑是這兩千人之冠,所騎的也是一品良駒,雖然受了傷,卻仍保住一命。他打着寒顫,望向周圍的一切,衆多與他一同征戰的子弟兵悽慘地在血泊中呻吟。
縱然不願意接受,但慘敗已是事實,花風蒼只是無法理解,四十大盜爲何要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讓他們自己與敵人一同埋葬在這山崩下?
難道當真是走投無路,爲了報復,不惜同歸於盡嗎?
顯然不是……
“哇哈哈哈!一羣笨蛋東西,什麼狗屁花家,本大爺今天略施小計,你們這些傢伙一個個全上天堂了!”
狂妄至極的大笑刺激着生還者的聽覺,在適才花家軍所立之處,赫然出現了二十多道騎影,正是應該已葬身於土石底下的四十大盜。每個人都是塵土滿面,卻毫髮無傷,真不知他們怎麼逃過一劫?在爲首之人的身旁,一個秀美如同女子的青年策馬而立,便是那日與商隊一起行動的美男子。
許多疑問出現在心裡,花風蒼無暇細想,整體戰已經慘敗,要挽回個人名譽的辦法只剩下一個了!
“卑鄙無恥的奸賊!夠膽的便來與花某決一死戰!”
花風蒼拍馬奔上山坡,往四十大盜那邊馳去。個人的武學修爲便是他現在最後的籌碼,而在這一方面,身爲花家新一代菁英的他,極有自信!
“好!就給你個光明正大的死法!看看你們花家武學到底有什麼名堂?”
蘭斯洛一聲長笑,拍馬往下奔來,一手已按在腰間的風華刀上。
一騎由上奔下,一騎自下闖上,八蹄飛馳,兩邊便要短兵相接。
花風蒼一見蘭斯洛奔來的氣勢,一顆心就筆直地往下沉去。
源五郎在山頂凝望,亦是不由得讚歎。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鎮族絕學,除卻本身雄強精奇,竟還能與蘭斯洛自身的“幹陽大日神功”融合無間,將他的鴻翼刀推升至如此境界!
刀雖未出,其勢先發!蘭斯洛此刻的每個動作,都和馬匹的奔馳、四蹄着地的震盪、對面敵手的殺氣配合得剛好,沒有半絲多餘,而這些全是在無意識下自然完成。
萬法自然,不假強求,這已是邁入天位的前兆……
首當其衝,花風蒼的感覺只有更強烈。他尚未發招,卻已經感受到敵人的殺氣將自己籠罩,任自己怎樣努力,都改變不了將要到來的命運。
這只是一種感覺,卻又強烈得恍若真實!
花風蒼不信,硬是一咬牙,奮起全身功力,在將與敵人接觸的前一刻搶先一擊!
花家武學,歷來以快絕身法、腿功馳名天下,形化於兵刃,則爲暗器、快劍!花風蒼人在馬上,已發出三十三種得意暗器,躍離馬背時,又居高臨下再發二十五種大小暗器,同時一劍厲電般斬出。
數十樣暗器像一張細密羅網,將蘭斯洛上、中、下三路全數封鎖,其中有八樣乃是花家獨門特製,雖然細小,着物後的附帶效果,卻足可讓人少掉大半邊身體。
這是拼命一擊,也是他速度所能達到的顛峰,依他的估計,縱是面對那可怕的女首領,也有一拼之力。
蘭斯洛在大笑聲中出刀。神兵離鞘,身與意合,自然激盪出一股似緩實急的氣流,化爲旋風,將那數十種暗器暫阻於空。
一抹炫目晶虹盪漾而起,恍恍惚惚,竟似羚羊掛角,毫無痕跡可尋!
在兩邊旁觀的衆人只見彩光閃耀間,兩騎交錯而過,數十樣暗器往旁激射而去,一聲衷心的讚歎迴響在半空。
“好快的刀……”
聲音嘎然而止!發聲的不是四十大盜一方,當然也不是帶傷呻吟的花家軍,而是被一刀斷魂,首級激飛上天的花風蒼。
一擊斃敵,蘭斯洛拍馬一躍,四蹄揚起,穩穩落在山谷中央;百餘名花家軍本已鬥志全無,再看他這麼天神般縱馬奔來,給那威猛氣勢一逼,也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全數轉身逃跑。
蘭斯洛看着那不可一世的花家軍此刻連滾帶爬的狼狽模樣,再念及適才一下出刀的感覺,武功似乎又有精進,忍不住心中得意,縱聲大笑。
四十大盜見得首領展現神技,大發雄威,斬下這花家大將,也是紛紛鼓譟喝采,興奮不已。
源五郎目睹這一切,心內猶自尋思。
蘭斯洛那一刀之威震懾千軍,隱隱約約,已有當日王五於鵬奮坡上天馬行刀的氣勢。看來這創自兩大刀道奇人的鴻翼刀,實有練刀養氣提升氣質的效果,當日王五傳刀於蘭斯洛,果然蘊有深意。
可惜,蘭斯洛於鴻翼刀所學只得皮肉,未研真髓。理由之一,自然是因爲蘭斯洛修爲不足,沒法以天位力量推動,鴻翼刀精妙處展現不出。
第二,若是王五在此,此刻的他便絕不會笑。傳聞王五宅心仁厚,愛人如己,看見這許多人狼狽奔逃,思及腳下遍地屍骨,這位絕世英雄便只有黯然神傷,怎會以此爲傲,洋洋得意?
這份胸襟與氣度,蘭斯洛一時是不會懂的。也因此,他的修爲尚差了那位大師兄老大一截……
“如果是大規模的戰爭或是同樣精於算計的對手,那便只能藉着計裡藏計的連環計來謀求勝利。不過像這樣的小場面,簡單的小伎倆就足以決定勝負了。”
這是源五郎的說法。話雖如此,他仍然是一計多用,沒有讓其他人閒着,在蘭斯洛率隊狙擊花風蒼一行人的同時,被刻意調離的妮兒,則帶領四十大盜的其餘弟兄,換上了特別準備的軍隊制服,假花風蒼之名,巧計打開糧倉,運走了裡頭所有的米糧。
“既然作的是強盜,不管仗打得多漂亮,如果最後什麼東西也沒拿到,還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在擊敗花風蒼的同時,也設計將附近最大的一處糧倉搬空,這樣所得的利益可遠高於搶劫糧車,而且軍隊受到重創,一時無力追捕,不管是要發粥或是派米,都應該有一段充裕的時間。
“並不是我的主意有多高明,這次的勝利主因是對方的能力太低了!”
在四十大盜的慶功宴上,源五郎沒有因勝利而自滿,只以淡淡的口吻說出事實。
衆人都將這當作謙詞,只有雪特人發表了類似的想法:“是啊!三哥沒有別的長處,最厲害的就是一顆陰險黑心,我敢打賭,他與人比武,一定會在前一天晚上早到,然後偷偷在地底埋上幾千斤的火yao!”
源五郎苦笑不答,當初暹羅比武,能讓雪特人過關斬將,靠的還不就是這一套。
蘭斯洛笑道:“zha藥倒不見得,但是那花風蒼計決想不到,我們會事先在那山谷裡挖了條通到外頭的小道,當他看到我們的時候,那副表情好像見了鬼!”
這次的作戰很簡單。源五郎將有雪庫存的火yao全部用上,挑了個適合作埋伏的山谷,將火yao埋下,再挖條逃生小道,一切就是這樣。
可是,火yao要如何埋,爆炸時纔能有預計的效果?要如何控制山石崩塌的規模、方向、速度?逃生小徑要由何處開挖,纔不至於火yao一爆炸,小徑也隨之崩塌?多種因素只要一個配合不上,四十大盜就會給塌落的山石第一個活埋,或是瞪着堵塞的逃生通路,全軍覆沒。
這些看似簡單的東西,是需要豐富的地質知識、精密的計算能力來作後盾,而源五郎齊備了這些能力,在妥善運用後,引導衆人走向此次勝利。
雖然成功掠奪到了大批糧食,四十大盜並沒有全數佔爲己有的打算,不過,要如何發放出去,則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最後,則是有雪想出瞭解決辦法。
雪特人的蹤跡在大陸各地都可看到,本身是一個很遼闊的人脈網路,在衆人目前所棲身的枯耳山一帶,有個叫做馬福林德的雪特人,是這一帶雪特人的頭頭,過去四十大盜與花家軍對峙時,他曾經提供了不少情報,現在,就藉着他的手下,把這些米糧分送到附近城鎮的每一處。
讓雪特人經手辦事,豈有不貪污偷藏之理?不過蘭斯洛親自提刀監督,只要別做得太過火,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連續兩天下來,原則上一切無事,近萬災民受惠,千謝萬謝,蘭斯洛特意叮囑,此地不可久留,災民們拜謝而去,四十大盜更因此名聲遠播,成了舉世聞名的俠盜組織。
由於饑荒未過,釀酒不易,這晚的“打垮花家敗類慶功第八次會”上,衆人仍是以水代酒。饒是如此,勝利的喜悅卻比任何醇酒都要甘美,令四十大盜的成員們非常陶醉。
一戰功成的源五郎自然是衆人矚目的焦點。他與有雪談笑方酣,衆人嚷着要他彈奏樂器,興致正自高昂,忽然所有的聲音都靜寂了下來。
四十大盜中唯一的女性,此刻緩步走到源五郎身前,臉上的表情十分惡劣,顯然心情極壞。她從懷中掏出一面紅色小旗,遞至源五郎面前。
“哼!”
源五郎不解地側着頭,“呃……妮兒小姐的意思是……”
少女沒有回答,仍只是冷哼一聲,將那面紅旗在源五郎面前晃了晃,那種紅着眼眶、嘟起小嘴的俏模樣與平常的嬌蠻不同,卻像是一個頑童迫不得已將心愛玩具送人的委屈神情。
源五郎瞬間明白了。少女是因爲輸了打賭,特地來付清賭注的。
這面紅旗是四十大盜行動的指揮旗吧!曾聽有雪提過,本來蘭斯洛不搞這一套,不過在將指揮權交給妹妹時,特別做了一面小旗子,充作象徵。妮兒爲此非常高興,一直珍而重之的貼身收藏,現在會主動交付出來,其心情不言可喻。
這是件好事。那代表少女敢做敢當,既然承諾了,就算不捨也願意實現諾言,而不是像普通庸俗女子般撒嬌耍賴。
真好,她並沒有讓自己失望呵……
源五郎微微一笑,伸手去拿紅旗,但是落手位置卻有些微差異,在碰到旗子時,也順勢握住少女的溫膩手掌。
妮兒皺起眉頭,似覺不妥,但是這時候似乎不適合說這個,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關於我們上次的約定……”
“我沒有做到。”源五郎笑道:“我們的約定是:四十對兩千,讓大家毫髮無傷,安然脫離。而我所做的是二十對兩千,敵軍全滅,這和當初的約定不同,嚴格說來,是我輸給妮兒小姐了。”
“可……可是……”
源五郎微笑道:“能夠代表大哥統領四十大盜的,除了妮兒小姐沒有別人,請您繼續打起精神,帶領我們行動吧!”說着,以他那獨一無二的優雅體態欠身一禮。
妮兒爲之語塞。她當然知道這次賭約自己是輸了,自己一看到這個男人,就莫名其妙怒火直衝,說不出的憎厭敵視,怎樣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欠他的人情……可是,這支代表四十大盜指揮權的紅旗,是哥哥肯定自己能力後所給予的信任與委託,自己實在不願意失去它……
雙方沉默半晌,少女握住紅旗的手腕隨着內心激動而輕輕顫抖,脣瓣微張:“……謝……ㄒㄧ……”簡短的兩個字卻怎也說不出口。對此刻的她來說,要坦率地說出謝謝,似乎比認輸更加艱難……
幸好,微笑着的他完全洞察了佳人的窘迫。
“呵,這面旗子還是請妮兒小姐留着吧!至於給勝仗勇者的恩賞,我只要這個就夠了!”
源五郎微微笑着,忽然動作飛快地在少女手背上印下一吻。妮兒驚叫一聲,想要抽回手掌,卻已遲了一步,被這奸笑的淫徒偷襲得逞。
“你!你……你……”
“呵呵!傳說美人如玉,妮兒小姐的手好香好軟啊!”
又香又軟?
纔怪!
砸在頭頂上的那顆大石頭,天曉得是不是從茅坑旁邊搬出來的,不然怎會這般又臭又硬!
四十大盜早已熟練地閃到一旁,不敢接近爆發中的火山。有雪用帶着憂懼的眼神望向蘭斯洛,後者好整以暇地道:“嗯!老三這麼用功,不出兩個月,必然盡得我家鐵頭功真傳!”
可不是嗎?人家大小姐可不是像平常那般一砸了事,而是舉起大石頭當榔頭用,連續狠捶!
唉!不過是親了一下,連脣印都沒留下,用得着這麼拼命嗎?自己的聰明腦袋要是被打笨了,那可怎麼辦纔好……
想是這麼想,但那名被痛砸得倒在地上的淫賊,卻忍不住心內的情緒,笑意偷偷浮上嘴角……
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玄京花!
花字世家的根據地,玄京,位於艾爾鐵諾北北東,平時是由當家主坐鎮,處理家中大小事宜以及第四集團軍的軍務。
然而,衆所周知,此刻花家當家主爲着一件重要任務,帶了世家中一半好手在東北國境辦事,因此,負責打理玄京城總務的,是現任花家總管,花天桐。
這位大總管此刻正爲着連串接踵而來的麻煩,傷透腦筋。隨着旱災而來的民亂,並不好處理,在當家主授權下,幾乎全數採取鎮壓模式,這事花家近千年來早辦得習慣,所以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最近新竄起的那個盜賊團──阿里巴巴四十大盜,卻着實是個礙眼角色,不但連續劫奪花家貨物;兩個月前還和花家硬幹一仗,令兩千軍隊幾乎全滅,花家新生代菁英之一的花風蒼更因而落敗身亡。
這個戰果令花家顏面無光,幸好已立刻採取行動,封鎖此事。否則若傳開去,那羣強盜豈不成了大仁大義的俠者?這樣的形象一旦確立,將會對花家的統治權造成嚴重威脅,所以這羣強盜等若已爲他們自己簽下死亡切結書。
可是,比起他們,花天桐這時更在意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男子。
“末將蔣忠,任職於第二軍團第三軍,謹代表敝上向花大總管致意。”
花天桐皺着眉頭,端視着這名身穿白色騎士服的男子,在納悶他來意的同時,也不由得想起他口中的“敝上”,那名長年帶着半邊面具、猶如冰鋒般的冷峻男子。
據自己所知,那人的出身與花家確實頗有淵源,但一直以來,他並未與花家有什麼往來,且第四軍團遙隔兩方,各不相干,他今日遣使至此,是何用意?
“嘿!蔣將軍客氣了,我有許多年沒見到周大元帥了,未知元帥他可安好?”
“元帥操持軍務,晝夜無間,我等西方軍民無不竭誠愛戴,只是他事情實在太忙,日前貴宗老當家仙逝時,沒能親來祭拜,心中是相當遺憾的。”
雙方客套數句,氣氛一時有些詭異。似是爲了省去互猜心意的時間,蔣忠開門見山道:“此次元帥命小將前來,乃是有一事要請貴宗協助。”
“哦?竟是周大元帥有所委託?這可不簡單啊!”花天桐沉吟道:“不知敝家有何處能夠效勞的?”
“近來,在國內有個叫做阿里巴巴的強盜團,四處掠劫,爲禍百姓甚鉅,元帥深自憂心,故遣小將前來,希望與貴宗合作,將這羣強盜消滅,爲民除害。”
花天桐聞言面色微變。四十大盜雖然鬧得厲害,卻始終是花字世家之事,若是石字世家開口合作或許還有幾分道理,你周公瑾遠在西方國境,這般多管閒事,莫非當真是小看花家無人?
他這番心思,蔣忠精明幹練自然明白,遂道:“北方的治安原本我們不該僭越,但這票強盜於月前一宗劫案中,搶了白鹿洞的貨物,傷了十多人,元帥他念及師門重恩,心急如焚,這才自告奮勇,希望與貴宗合力除害,爲師門雪恥。”
花天桐也是老江湖,心知蔣忠所言雖是有理,卻未必是實。四十大盜在北方領地內的劫案,全有報告送到自己這邊,裡頭可沒有與白鹿洞相關的掠奪記錄;若是發生在石家領地,那起碼是三個月前之事,他周公瑾若真心急如焚,怎地拖至此刻才發作?
可是,自己雖不願外人干涉花家行政,但除去四十大盜乃必然之事,聽聞其中有數名高手不易對付,在當家主把衆多高手調至邊境的此刻,如若傳聞是真,那麼要剿滅這股強盜,花家勢必得付出極大代價;要是能利用他借刀殺人,倒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周大元帥的好意,敝宗極爲感激,卻不知要怎樣合作?”
花天桐心有顧慮,倘使對方的回答是派兵入境,那這個合作就很可笑了,不過周公瑾並非蠢人,自不會有此愚行,當下他靜待對方回答。
“剿滅四十大盜的工作,由我方一肩擔起,若有漏網之魚,貴宗只要協助我方高手緝拿即可。爲了避免非議,此次出手剿滅四十大盜的人選,乃由白鹿洞直接派出。”
如果是直接從白鹿洞派出,那就說不上是第二軍團協助第四軍團,花家的聲譽也不致受損,這個合作條件花家可是佔盡便宜。
花天桐沉吟道:“如此當然甚好,不過,聽聞那四十大盜中頗有高手,未知貴方的人選是否……”
“花大總管毋須擔心,就算那四十大盜中真有高手,也無法改變他們一夕滅亡的命運。”蔣忠冷笑道:“因爲此次行動,是由陸游宗師的關門弟子,元帥的小師弟親自執行!”
“什麼?”
饒是花天桐閱歷豐富,此刻也不禁驚叫出聲。劍聖陸游的第七弟子向來有着種種傳聞,卻從不涉足江湖,這四十大盜究竟有什麼能耐,會讓白鹿洞如此慎重行事?
看來這四十大盜確實是離死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