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年輕人,我覺得你這人不錯,武功也好,更重要的是,你不會仗着武功好就胡作非爲,奸擄掠。很好,我輩俠義之士後繼有人,哈哈哈…”
“老頭!你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你自己剛剛那樣,擺明就是仗着武功奸擄掠,胡作非爲。”蘭斯洛哂道:“現在你千萬別對我說,剛剛那麼作是故意試我的反應,看你爽成那德行,我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被蘭斯洛先發制人,老人只有搖頭道:“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有幽默感。”
“哼!起碼我有羞恥心!”
蘭斯洛心中尋思,這老頭的舉止亂七八糟,荒唐至極,但卻確實身負上乘武功,不知他是何來歷?只是,從花次郎那邊的經驗看來,像這類武功高強、個性又古里古怪的高人,追問他們身份多半是自討沒趣,當下也只是向老人道謝,日前花若鴻出賽,對方用鼓聲暗算時,老人傳聲提點之德。
“呵,這沒什麼,老頭子雖然荒唐慣了,但可看不慣石家那些王八羔子在我地盤上亂來,自然要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提到石家,老人玩世不恭的笑面上,忽然盡是鄙夷、厭惡之情。蘭斯洛心中感嘆,花次郎也好,這老人也罷,不管有沒有直接仇怨,每個人提到石家,都是一副輕蔑臉色,巴不得姓石的一夜間全死光。能把手下組織領導到仇家遍天下,那石家當家主作人真是失敗!
“剛剛在賽場上,我聽你的笑聲,很是有些古怪,你最近是否練了什麼邪門功夫!要當心,這一步若錯,後果可不得了啊!”
老人忽然語出嚴肅,說的又是蘭斯洛正揣揣不安的事,連忙側耳聆聽,怎知他話鋒一轉,竟問道:“對了,小夥子,有沒有興趣和老頭子我拜個把子,義結金蘭啊?”
自從與那三個傢伙結拜,蘭斯洛現在一聽到“義結金蘭”就頭痛,忙道:“不幹,要是和你結拜,當了你小弟,往後各處妓院的帳單接不完,對我有什麼好處?”
“別這麼說嘛!我可以教你武功來補償你啊!別的不提,剛纔那手凝真氣爲刀勁的本事,你還不會吧!”
蘭斯洛暗想這話也不錯,但平白矮人一輩,還是怪不舒服的,再說,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麼企圖,當下搖頭道:“還是不幹!你那本事有什麼了不起,本大爺早晚也學得會,吹什麼牛皮!”
老人搖搖頭,自語道:“本來我若與你結拜,雖然折了一輩,但算起來你的那羣義弟也是我小弟了,旁人也就罷了,那小子冷傲孤僻,從不把旁人放在眼裡,能叫他小弟,倒是樂事一件,可惜…可惜……”
“冷傲孤僻,從不把旁人放在眼裡”,蘭斯洛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什麼人,自然只有苦笑。
兩人邊走邊說,來到蘭斯洛初入暹羅城時,羣衆血戰的那條長街,事隔多日,兩旁的店家已經打掃過,運走屍體、拭去血跡,以便開張做生意。不過,石板路上的裂縫、各式腳印、深漬石板裡的暗紅色,仍說明了那日戰鬥的激烈。重臨此地,蘭斯洛憶及這些時日發生的種種,短短還不滿一個月,自己竟已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老人看了他一眼,語氣不變,嘆息道:“東方老二費盡思量,花了偌大苦心搞出這麼多事,碰上你們,到頭來變成胡鬧一場,人算不如天算,真是何苦來哉!”
這番話令蘭斯洛大吃一驚,這老頭武功高強,說不定已經在他們一夥人周遭窺探了好一段時間,摸清楚一切,倘使他向東方玄虎揭發真相,自己還無所謂,花若鴻的一番努力卻全付諸東流了。
“老……老先生,你一直跟在我們身邊嗎?”
老人瞥了他一眼,嘆道:“傻小子,你身在福中,衆人護持,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跟着你的,難道還少啦!”
說着,老人踱到街角一處龜裂地方,當日,蘭斯洛在此遇險,曾有人出手將他震飛,躲過亂刀之厄,那時的一記凌空掌,就像一把大槌擊在地上,石地崩裂,裂紋朝八面散去。這痕跡很平常,任何隔空傷人的招數都能做到,老人冷哼一聲,用腳跟往地上輕輕一蹬。轟然一聲響,方圓半尺內的地面,好像內裡給抽空了般,忽然下墜,形成一個無底地洞。怪異的是,地面崩落凹下,但周圍的土石並未隨之坍塌,再定睛一看,壁面平滑如鏡,就似刀斧鑿劈而成。
老人冷笑道:“白家的金剛壓元功,嘿,好威風,好神氣!”
七大宗門各有獨門奇功,其中白字世家所擅長的,便是操控大氣壓力的“壓元功”,眼前的這個裂口,正是擅長壓元功的高手施招所擊出。
這些江湖典故,蘭斯洛自是不知,見老人神態古怪,剛想詢問,陡然間、心中警兆忽現,跟着耳裡便聽見一聲慘呼,忙叫不好,縱身往聲音來處急奔而去。
蘭斯洛雖沒正式練過輕功,但此時內力既強,動作也是極快,他聽聲音極像是花若鴻的叫聲,匆匆辨位繞過巷子,趕到聲音來向。
只見花若鴻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不知死活,周圍站着幾名石家親衛隊,石存忠赫然也在,他舉起手掌,正要往花若鴻腦門上印下。
“混蛋!通通給本大爺住手!”
蘭斯洛以最快速度飛身掠去,抽出腰間“風華”,人南迫近,兩道刀光冷電般閃過,親衛隊員全數中刀倒地,包圍網出現缺口,蘭斯洛手起一刀,急刺石存忠面門。
石存忠停止攻向花若鴻,掌勢一變,改擊向蘭斯洛手腕,後者撤招回手,彼此招數落空。
蘭斯洛腳一踏地,立即舞刀挺刺,連續幾記全是狠辣進手招數,先要把敵人迫開。
石存忠早知道神兵鋒銳,也對此顧忌甚深,一時落在下風,連退數尺,但每當蘭斯洛要回身查探花若鴻情況,他也黏上搶攻,教對方無法如願。
幾招一過,蘭斯洛發現後頭始終沒有動靜,心中更急,同時兩臂上痛楚漸增,定睛一看,衣袖隱隱有脆化的感覺,卻是敵人化石神功的威力逐步顯現,他手持神兵、本身護體內力又強,化石勁難起急效,但仍是一點一滴地發揮作用。
驀地,石存忠俯身衝上,蘭斯洛刀勢已老,不及收回,只得勁灌左拳,硬是與他對轟三記。真氣鼓盪,蘭斯洛兩條袖子化作碎石紛落,一條左臂更遭化石勁侵入,疼痛欲裂。
石存忠給他強得離譜的內力反震,登時吐血,卻好似沒有感覺一般,立即出手拍在蘭斯洛刀上,將神兵震得脫手。
“哼,要本大爺的刀,先看你有沒有命拿。”
手疼欲裂,蘭斯洛索性主動撤刀,跟着便是一記灌滿勁道的拳頭,轟在石存忠胸口,只聽骨碎聲一響,蘭斯洛方自暗喜,哪知石存忠像不顧性命一樣,兩掌合拍往蘭斯洛頭顱。
“這傢伙怎麼這麼能撐?死定了。”
這掌若被拍實,縱然頭顱沒有當場破裂,但給對方化石勁夾擊,後果絕對生不如死。蘭斯洛方自驚駭,一隻瘦小手掌貼上背心,熟悉炎勁迫入體內,一直擊在石存忠胸口的拳頭,忽然爆發第二重勁道。慘叫聲響起,蘭斯洛眼前驟亮,石存忠的胸口中拳處赫然燒起火來,交手以來未發半語的他,此刻終於慘呼出聲,踉蹌後退。
蘭斯洛想追擊,哪知石存忠雖是重傷,動作卻快得詭異,幾下怪模怪樣的閃身,被他瞬間竄至街角,逃逸而去。追之不及,只有撿回寶刀,回頭一看,老爹把子正蹲在花若鴻身邊,表情慎重。蘭斯洛湊了過去,只見花若鴻氣若游絲,老人一掌貼住他胸膛,緩緩逼出侵入體內的化石勁,當下問道:“他怎麼樣?還好吧?”
“情形很不妙,我一時也只能壓住化石勁,無法驅出。”
“那怎麼辦?!”
老人撤掌散功,眉間深有憂色,緩緩道:“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趕快找大夫。”
“找大夫?”蘭斯洛驚道:“有沒有搞錯,你練的是什麼屁武功,連這點小傷都搞不定?”
“受傷了去找大夫有什麼不對。”似是被說中痛處,老人惱羞成怒道:“我是武林高手,不是醫術國手,你以爲每個練武的都一定精通醫術嗎?要這小子活命,就趕快去!”
蘭斯洛一想不錯,忙背起花若鴻,道:“我立刻去,我們那裡有最好的醫生。”
他大步如飛,趕奔回沈宅,兀自聽見老人嚷道:“別對你的兄弟說見過我…”
“情形真的不太妙!”
沈宅內,源五郎眉頭緊蹙,他一聽說蘭斯洛早先在賽場入魔獰笑,大感不妥,要出去找人,蘭斯洛卻已狂奔回來,還揹着半死不活的花若鴻。
果是術業有專攻,源五郎內力、咒文並用,展開通天手段,功力催到極處,兩手發着柔和光華,將侵入花若鴻體內的化石勁,逐漸驅出。
蘭斯洛喜道:“花小子的臉色好多了,老三,有一套,你終於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沒用的軟腳人妖!”
“先別高興太早,就算我保住他的命,但化石勁入體的後遺症,就連我也沒辦法了。”
蘭斯洛一驚,正要開口,一直躺在旁邊軟椅上打瞌睡的花次郎,打了個呵欠,坐起身道:“我不會醫術,這裡沒我的事了吧,慢慢忙,我出去了,回來帶茶點給你們。”
眼見他漠不關心的冷淡態度,蘭斯洛登時大怒,只是被源五郎拉住,這纔沒有上前與他理論。
花次郎仕肩,轉身出門,見場面有些不對的有雪,也跟着追了出去。源五郎心中苦笑,花次郎沒有說錯,這場面他的確幫不上忙。
以花若鴻的根基,單是身中化石勁而不死,便已是天大幸運。他又不比蘭斯洛有強橫內力護體,施救容易,如今單靠外力救護,效果有限得緊。而且,這種修補肉體破損的救護,和蘭斯洛上趟真氣暴走的險狀不同,不是隻要強絕內力鎮壓,便可了事,如果花次郎或自己以天位力量灌入花若鴻體內,在內力發揮作用之前,花若鴻便已經四分五裂,碎屍慘死。
所以花次郎才走得灑脫,不過…看這反應,他對於花若鴻的在乎,猶高於自己預期啊!那麼,他的去向,自己也大概猜得到。
“這臭傢伙真是無情無義!!”蘭斯洛仍是忿忿不平,怒道:“若鴻小弟和我們相處了這麼些時日,好歹也有些感情,何況武功還是他教的,這麼掉頭便走,冷血動物!!”
“話不能這麼說,每個人處理情緒的方法不同。”源五郎一面運功,一面道:“其實花二哥比你所知道的更有血性,現在若鴻小弟難過,我們難過,他的心裡一定也很難過的。”說完,源五郎搖搖頭,暗想等會兒只怕有某些人,將比死更難過。
一輪運功後,源五郎收功調息,嘆道:“命保住了,體內傷勢穩定,但他雙手經脈爲化石勁所侵,救治太晚,我竭盡全力,也只能使經脈不致石化,但在武功上勢必受到影響。”
蘭斯洛驚道:“什麼?那他明天怎麼出賽?”
“我可以傳他一些功訣,他照着修練,數年後雙手可以慢慢行動,至於武功……”
源五郎搖頭道:“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再使劍了!”
“不能使劍?這樣他一直以來的努力不是全毀了嗎?”蘭斯洛道:“你這三流大夫有沒有診斷錯誤?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就我想來是沒有,不過,學海無涯,或許醫術比我更高的人,有其他的神奇辦法也未可知:!”
源五郎武功、法術上的修爲俱極深湛,能同時在這兩方面都勝過他的,當世少之又少,這句話本來僅是自謙,但此時聽在蘭斯洛耳裡,卻讓他驀然驚醒。“唉呀!我怎麼忘了,還有個救星可以找。”
蘭斯洛慌忙抱起傷者,大步便往後院跑去,源五郎跟着跑一段路,卻被蘭斯洛喝止。“我要去的地方,不准你跟着看。”
“怪了,不過就是後院,你有什麼東西怕人看?”
這話當然是明知故問,卻讓蘭斯洛難以回答,最後怒罵道:“混帳!漂亮女孩有什麼好看?”語畢,大步跑走。
“漂亮女孩爲什麼不好看?這話好生古怪啊?”源五郎苦笑,不再跟隨,逕自翻牆出去找人。
“也不知道你這小子是太幸運還是太不幸,青樓情報網中,大陸上最高明的三位大夫,居然有兩位就在百尺之內……”
花次郎離開沈宅,在街上大步行走,腳程極快。
後頭有雪拼命追上,與他並行、喘氣道:“老二,說真的,大家好歹弟兄一場,若鴻他現在身處險境,你這樣漠不關心,總是不好嘛。”
花次郎冷哼道:“我留着也幫不上忙,不如各做各自能做的事情。”
“哦?那我們要做什麼?”有雪喜道!“買藥嗎?還是直接去採?”
“我說過,我不懂醫術。”花次郎的聲音驀地變得極冷,“你們只管救人,我負責找人。”
有雪一愣,不敢接話,卻見花次郎兩拐三晃,幾下功夫,竟已來到石家衆人落腳在暹羅的別院。
一名正在巡邏的親衛隊員,見他兩人來意不善,上前攔阻喝問,哪知來人武功竟高得出奇,也不見花次郎怎麼動手,便已奪過那隊員手中刀,反架在他脖子上。
“老子是來算帳的,快把石存忠交出來。”
那隊員只嚇得魂飛魄散,顫聲道:“他……他不在…”
“不在?死!”
刀刀一送,竟將那人一刀斃命。幾名巡邏隊員忙趕奔過來,卻也是同一命運,回答“不在”之後,被他一刀了結。
花次郎持刀作劍,沒有人能稍阻他一下,被他闖進別院,頃刻間便連殺數人,親衛隊員見情形不對,急忙撤入內廳,跑得最慢的一個,立時成了犧牲品。
“石存忠的人在哪裡?快說!”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要死!”
刀光閃過,又是一人橫屍倒地。有雪本來還以擲禍,但人死得多了,慢慢也看得心驚膽顫,更忽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小聲道:“老二,事情好像不太對,我看那個石存忠大概真的不在?”
花次郎想也不想便答道:“那當然,這小子定躲出暹羅城去了,若他真在這別院裡,半里外我就發現了!”
有雪驚道:“出城了?那你還問?這些人不是死得好沒意義!”
說話間,一名躺在地上裝死的親衛隊員,偷偷以弩箭暗算,結果箭才發,就被花次郎鬼魅般閃身避過,一腳便踩着他胸口。
“石存忠人在哪裡?快說!”
有雪微有不忍,從旁點醒道:“講沒有和不知道都是死路一條,你換個答案吧!”
那人被這麼一說,本來要說的話登時吞入腹中,幹着喉嚨,半天發不出聲音來。
“答不出來?還是要死!”
花次郎腳下施勁,那人碎胸而死,跟着便轉身,持刀衝入內廳,只是這時所有人都知道危險人物上門,誰還敢接近這煞神一步,內廳空蕩蕩的,渺無人蹤,氣得花次郎大叫。
“人呢?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還有沒有人?還有沒有人知道石存忠在哪裡?”
“人?在外頭死了一地啦。”有雪道:“別叫了,你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反正你也只是專程來殺人,何必多找藉口呢?”
“我不會醫人,殺人倒是挺拿手。”講到這句,花次郎狂怒的臉上,忽然有絲自嘲一閃而過,“枯坐着也幫不上什麼忙,那我便要向石家討這筆債,他傷我這邊一人,我就拿他一百條人命血祭!”
“不……不必這麼早祭吧!花小弟還沒斷氣呢!”有雪道:“我只是有點奇怪,平常你待花小子那麼苛刻,怎麼他一出事,你反而比誰都坐立不安。”
“他是我……就當是我養條狗吧!石家砸了我的玩物,我就掀掉他們的巢!”
瞥着花次郎側面,有雪赫然發覺,這人滿身怨厲殺氣,其實是來自心中極度的焦躁與惶恐。他並沒有不在乎,事實上,即使嘴上講得難聽,這男人只怕是四人中唯一不含其他目的,真心在意花若鴻情形的一個了。
不過,他控制情緒和表達情感的方法,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啊!
趁着兩人說話,三名親衛隊員想從暗側偷襲,卻早已被花次郎發現。
“啊達!”
花次郎回身出掌,掌勁破空而至,將三人擊得飛起,連帶背後石屋都塌去半邊。
“哇!這次你連問都不問了!”
“還有沒有人?整間屋子的活人全都給我死出來!”
※※※
專職醫生親自動手,果然比兼職的高明。風華織手如電,快速爲花若鴻施針,散化異勁;西王母族神針之妙,天下無雙,原理是刺激傷者本身的先天元氣,使傷處活性化,不假外力,但教屍體新死未冷,神針之下,一樣能起死人肉白骨。但即便是這等神技,仍不能滿足情勢需求。
“化石勁已盡褪,但肉體仍有相當損傷,我已刺激他本身元氣運轉,最快三年,雙手便活動如常,武功也不致大損……”
“三年?比賽就在明天,怎麼能等三年?”知道花若鴻是出去尋找自己時受傷,蘭斯洛更添愧疚,怒道:“連這點小傷也要治那麼久,你學的是什麼狗屁醫術?”
這話卻是苛責了,石家的化石勁一旦入體逾時,幾乎是不治之症,源五郎雙管齊下,能保住傷者一命,已是化石功手下千中無一的個案,風華不但能醫,還能令傷者身體在短短數年盡復舊觀,這簡直是絕代神技了。蘭斯洛的講法,只是他太習慣於人在福中的膚淺證據。
傷者情形不妙,救治時連用數根以自身靈力精華凝成的氣針,在自身靈力將竭的此刻,實是捨己救人的犧牲行爲,被蘭斯洛這樣一說,風華心中大是委屈,但她個性溫婉,素來雲淡風清,更從不與人爭執什麼,當下也只是低着頭,小聲道:“是,這的確是很不好,讓我再想想其他方法好嗎?”
蘭斯洛也覺得自己太強人所難,忙道:“沒關係,是我要求太過份了,畢竟你也只是個瞎子,我並不該……”
這話一出,見風華渾身一顫,蘭斯洛這才驚覺自己匆忙中又說錯了話。口氣轍尬,這時多說多錯,蘭斯洛心裡只把自己罵成了個臭豬頭,匆匆背起傷者走人。
“大哥……”
後方風華喚了一聲,蘭斯洛回頭,見她張口像要說什麼,但好一陣子仍說不出話。
“風華,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死人妖商量,晚上再來陪你。”
蘭斯洛匆匆趕往前院,心中卻不知怎地,總是縈繞着適才風華蒼白的雪顏。
“那邊也說不行嗎?!頭痛。”
聽着蘭斯洛轉述,源五郎不禁嘟噥一聲。這事情早在預料之內,因爲醫藥之道,縱使能發揮極至,轉死爲生,那也得是在自然規律內的變化,像一夜之間使小樹苗成爲百年大樹,這種與自然造化背道而馳的事,不管是什麼醫藥國手都是無能爲力的。所以,自己才向違背自然的詭道打主意,例如說:一次砍去雙臂,再用回覆咒文刺激重生……
日復咒文的效果,僅是修補破損肉體,但無中生有,憑空長出雙臂,這種回覆咒文根本不存在!不管是什麼賢者、聖者,通通都是束手無策的。當今世上只有一人,能以她天賦的聖力,辦到這違反自然的禁忌。
然而,那邊給的回答卻也令人失望。
“……技術上是可行的,如果我願意爲此付出十年壽元的話!”略帶幾分嘆息,她的聲音依舊甜美,“可是,重生後的手臂,會回覆到最初狀態,對練武之人來說,不啻被打回原形,雖然可以經由練習,儘快回覆靈巧與熟悉,但對於明天就要決戰的人來說,未免緩不濟急吧。”
話說得很對,所以計畫又宣告碰壁。這時,花次郎和有雪早已回來,沒有交待去何處,反正只要瞥見城南石家別院的上空,此刻兀自亮如白晝,傻子也知道他幹了什麼好事。
“花小子呢?”
源五郎嘆道:“醒來一會兒了,知道自己的傷,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
“我去看看!逗人開心我最拿手。”有雪趕着跑進內廳。
餘下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事情一直進展太順利了,即便有什麼困難,以源五郎、花次郎之能,撕破臉蠻幹,也可穩立不敗之地,是以衆人始終沒怎麼擔心,想不到會在此出了問題。
花次郎道:“幾個時辰以後就要出賽了,有什麼主意?”
“眼前這一戰還好解決,反正只是花小弟和忍者的對戰。既然他上趟不戰而勝,這次就叫他站在臺上不動,讓小弟砍他八十刀,再投降認輸,這一戰就了結了,還順便可以一平民憤,一舉兩得。”
源五郎嘆息道:“其實也可以讓他直接棄權,但以霧隱鬼藏偉大的尚武精神,他怎麼可能容許這種污衊武道的事發生呢?”
話沒說完,背上扛着一個打包到一半的包袱的有雪,從房裡連滾帶爬的竄出來,抱住源五郎大腿,哀嚎道:“不要再砍了。……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讓我棄權吧。”
“可是,你好不容易纔打進前四強,就這麼放棄,不覺可惜嗎?”
有雪惶恐地打躬作揖道:“不可惜!不可惜!求求幾位大俠,放過我吧!”
“好啦!滾你的吧!”蘭斯洛笑罵着把有雪趕回房間,道:“這一戰過去,接着就是我和石存忠,只要我打贏石存忠,再輸給花小弟,事情倒也簡單。”
花次郎冷冷道:“簡單?你以爲自己穩贏嗎?”
蘭斯洛正欲反脣相譏,但念及石存忠一身化石勁強弱不定,渾不知死的打法,自己縱然內力遠勝,可也沒把握說必勝,稍有疏失,甚至還會傷亡在他手底。自己修練那半本經卷越來越順,若是再過三月,便可十拿九穩,偏生決戰就在後天!
源五郎和花次郎也自尋思,要靠武力強行搶人嗎?不是不可,但往後必與東方家與石家結下天大梁子,自己當然不懼,可是花若鴻與他的小情人卻首當其衝,這輩子都要躲躲藏藏。
“沒什麼好說了吧!我無所謂,橫豎我也沒打算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花次郎冷笑道:“要搶東西的又不是我,裝神扮鬼也不是我的主意,現在花小子完蛋,你們的遊戲玩不下去,大家散夥走人吧!”
源五郎將目光瞥向蘭斯洛,後者略微有些愧色,他的確想過,花若鴻受傷,那利用他掠劫東方家嫁妝的計畫就泡湯了!
“我……其實,我也不是非搶那批東西不可,錢財身外物,爲兄弟放棄一票生意,算什麼呢?”蘭斯洛道:“我是真的很希望看見小弟好事成雙,只不過……如果不是讓他自己親手得勝,大家努力的意義便少一半;事情演變到破臉搶人,那也實在掃興得很了……”
這話也是衆人心聲,源五郎與花次郎對望一眼,均是長嘆。
“嘿!各位!”
有雪走出房來,看看三人,小聲說道:“花小弟說,他有一事相求,希望能儘快見他的情人一面!”
“什麼?”衆人相顧愕然,不知他這要求的用意爲何?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花老二他們正在想辦法,看是要把人送進去,還是把人帶出來。”
蘭斯洛對着風華敘述衆人目前的處理,因爲下午的失言,他心中很是有愧。而風華一直也沒有說些什麼,就像平常那樣,溫婉地微笑。
“呵,不說這些掃興事了。”蘭斯洛道:“仔細一算,我們的約定就快要滿了,再過不了幾天,我就可以帶你離開這裡,到時候,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很好吧。”
風華頷首一笑,笑靨中竟隱有悽然之意,蘭斯洛儘管不甚瞭解,卻也心中一跳。
“風華,你的笑,好怪啊……”
“唉,傻子大哥……”
再沒幾日,維持這形體出現的靈力就要殆盡,難道咱們真的還有幾天後麼……
蘭斯洛一頭霧水,只以爲她是爲了早上的不愉快,使着小性子,此事屈在己方,也想不出什麼話來辯解。
“外頭好熱鬧啊,好像有人在放煙花呢!”遠處隱隱傳來喧譁人聲,風華側耳聆聽。
“喔,我聽人說,明天是這裡的潑水節,暹羅城會舉辦很大的慶典,有雜耍,也有放煙花,很熱鬧的。”
“有煙花看麼?真好。”風華細聲說着,臉上卻露出一種嚮往之極的神情,蘭斯洛、心中頓時一動。
“風華,你曾說,其實你現在已經可以離開這林子,只是出不了城而已,是不是?”
“嗯!可以這樣說。”豈止離開林子,若非爲你而留,我早已回到崑崙山了啊!
“好!那明晚我帶你出去!”蘭斯洛興奮道:“你不是喜歡煙花嗎?明晚我們一起去逛慶典,還有花小弟,咱們好事成雙,兩邊約會一次辦。”
風華微感愣然,正不知如何處理,但感受到蘭斯洛掌心陣陣發熱,於是便輕輕笑起來,點頭道:“好啊!就隨大哥說的吧!”
這次醫治花若鴻的要求,同時難倒了西王母與雷因斯女王,那麼,世上到底有沒有醫者,能將這次的需求做到完美呢?源五郎很是好奇。
數年後,在雷因斯稷下,他遇上了一位兼職大夫,那是青樓情報網中天下三大神醫之一,黑膚黑袍的冷豔女巫師。面對這問題,她稍作思考後,冷笑道:“這有何難?只要將他雙臂砍下,以血咒接續上萬毒魔屍的雙臂,不但雙臂運用如常,功力更陡增十倍,次日擂臺定可戰勝,不過……三日之後毒發無救,”
“這……姑且不論後遺症,倉促一晚間,我要去哪裡弄到萬毒魔屍的雙臂呢?”
爲了這個衍生出來的問題,雙方陷入了一陣無解的靜默。
結果,這個難題,最後竟是被一個非醫者的技術員解決。
在稷下,一名綁着馬尾的俏麗少女,利用隨身工具,在一頓飯功夫內,組裝出了第十代的手好壯壯多功能六段變速攜帶型義肢,簡稱仙得法歌十號,除了使用簡便,上頭最新式的微型陽電子炮,更可讓石存忠一炮成灰。
那時看着眼前模擬人偶的灰燼,源五郎無語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