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走在往流民窟的路上,花若鴻的表情委實欠缺活力。
當知道大名鼎鼎的劍俠王右軍,要傳授自己劍術,心裡當真欣喜得要飛上天去,但七日來,並沒有學到任何想像中的神妙劍法,只是反覆練習依稀與白鹿洞入門劍法相似的平實劍招。
招數上極爲類似,所不同的,就是王大俠令自己默背的內息口訣,出劍收劍時以內息相輔,若是一個接應不上,動作就伸展不開,劍招隨之大亂。簡單的口訣、平實的劍招,就僅是這兩者,每天重複練習一千次。
或許自己眼光不夠,但左看右看,怎樣也不覺得這些平凡得乏味的東西,能讓武藝低微的自己締造奇蹟,在比武招親上力敗羣雄,贏回愛人。
特別是,剛纔辦完報名手續,知道參加比武招親的,不但有自由都市各地趕來的少年俊傑,更有石字世家大太保石存忠這樣的重頭人物。論武功,自己一世也及不上人家,更枉論其他。
(王大俠那樣的高手,怎麼可能平白傳我神劍,我們非親非故┅┅不,就算沾親帶故,普天下又哪有這等美事?是我把一切想得太樂觀了┅┅)
明知比武招親毫無勝算,現在再怎麼拼命苦練,也是全無意義,那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再嘗一次失敗的苦果呢?
越想越是喪氣,方自長吁短嘆,一隻手冷不防地拍上肩頭。
“若鴻老弟,幹什麼這麼沒精神啊!”
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沒人在後,再把目光往下移,這纔看見五短身材的雪特人,親暱地對己微笑。
“有雪先生,您好。”雖然雪特人的身份是雜役,但花若鴻不敢怠慢,一樣敬稱先生。
“不好!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了。”有雪忽然面色凝重,讓花若鴻不知身犯何事。
有雪搖頭嘆道∶“我看你出來報名,久久不歸,就來找你,怎曉得你傻頭傻腦,連給大批人跟蹤了好長距離都沒發現。”
循着有雪指示看去,花若鴻登時臉色大變,果然有七八人分散在周圍,注意這邊,其中有幾人面孔依稀眼熟,換言之,己方兩人已被石家親衛隊包圍了,看他們神情殺氣騰騰,似乎隨時準備發難。
花若鴻神色緊張,手也按在劍炳上,悄聲道∶“有雪先生,這些人來意不善,我拼了命也要把他們擋住,您先趕回去求援,希望王大俠他們能來幫手。”
“你這人良心倒不錯,居然沒打算獨自偷跑,難怪我們副團長肯傳你劍術。嘿!可是憑你武功,阻擋得住那八個人嗎?沒兩下功夫我們就完蛋。”有雪正色道∶“放心!我既然現身,就絕對有自信,能保你安然離開。”
素來嬉笑成性的雪特人,難得出現正經表情,如果是相處多日的蘭斯洛,就會猜到這居心不良的矮鬼必有詐謀。但一心將有雪當作是白夜四騎士隨從的花若鴻,根本忘記了雪特人的劣根族性,將他的話奉如綸音。
“老弟,便宜你了,這次爲了你,我不得不露相了。”有雪悄聲道∶“其實,我也是四騎士之一。”
“您也是?”花若鴻實在難以置信,特別是,神聖的白夜四騎士怎麼可能會是雪特人呢?
有雪沈聲道∶“這事內幕複雜,我一時間很難對你解釋,那些人快要殺過來了,憑我的武功,要消滅他們輕而易舉,但此地是大庭廣衆,我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暴露我驚世駭俗的武功,這樣會破壞我們便裝前來的目的。”
一番話說得神秘兮兮,花若鴻只有一個勁地點頭,有雪道∶“等一會兒我施放煙霧,流民窟的方向在東,你與我並肩往東闖,我會在煙幕中解決掉所有跟蹤者,這樣就不怕露了形跡,而你什麼也別管,直接向東闖,明白嗎?”
“明白。”
“好,你真聰明。”有雪感嘆地拍拍花若鴻,跟着扯開喉嚨,罵了一大堆各種方言的髒話,最後嚷道∶“姓石的狗種,我們現在要走了,你們夠膽的就跟過來,讓我把你們一個個全了結掉!”
話音停頓同時,煙幕彈擲地,大量白色濃煙急速散開,遮掩住兩人身形。就在左右行人爲之愕然時,埋伏左右的石家親衛隊急忙現身涌上,包圍攔截。
可是這煙霧實在是千百年來雪特族人的保命秘方,爆開之後立即遮蔽景物,伸手不見五指,更難辨周遭景物,爲了怕誤傷同伴,也不敢胡亂揮刀,反而就讓敵人有了可趁之機。
“有人向東闖了!大家快來!”
“是上次的花家小子,給他趁亂闖出去了。”
“快追,目標雪特人一定和他走一路。”
這推論有部份正確,只是,如果盡如他們所料,那麼有雪就不必故意說那麼一堆謊言了。
這邊引起的騷動還未停止,那邊又亂起來。
“西邊有人闖關。”
“有賊人從西邊溜了。”
“是雪特人。”
“他媽的,那該死的雪特人從西邊溜走了。”
“唉呀!中計了,這是聲東擊西之計啊!”
連走了兩個人,親衛隊的士氣大受打擊,他們原本偶遇到那日與蘭斯洛、花風liu一起出現的雪特人,想跟蹤他找到仇人落腳處,怎知雪特人也機警,發現有人跟蹤,故意繞來繞去,衆人頗覺氣餒,便想直接宰了他去邀功,哪曉得他忽然找上了前日離奇失蹤的花家小子,更利用他甩開跟蹤,真是狡猾。
“你們兩個,趕快去通知大爺,剩下的人和我繼續追,那個花家小子會莫名其妙被人救走,一定和花風liu那檔人有關,跑了雪特矮鬼,追那小子也是一樣!”
花若鴻發力狂奔,弄不清楚狀況的他,仍在爲着自己能全身而退暗歎感謝,但沒隔多久,後方腳步聲響起,石家親衛隊竟覓跡追來,在發現他的行蹤後,更用煙花火箭通知附近同伴,絕不能讓敵人逃逸。
石家人自從來暹羅之後,與東方家聯盟計畫告吹、石存悌死亡、石存和重傷,連逮着的俘虜都莫名其妙給人救走,連串的不順遂,來暹羅城的石家人都爲之士氣低落。石存忠也發現了這點,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把花次郎等人找到,用之血祭,來提振士氣。
花若鴻且戰且走,主力放在拖延,總算是運氣不錯,成功退至流民窟附近,但也終於給人截下,團團圍住。
一名親衛隊員大笑道∶“小子,你傷好得倒快,短短几天傷全沒了,這次我們就把你打成殘廢,看你要花多久時間療傷!”
花若鴻渾身微顫,上次落敗被擒,石家子弟將他當作是練拳沙包,打得不成人形,這幾人恰好也在其中,回憶那時的慘痛畫面,不禁發起抖來。
(不能那麼丟臉,拼也要拼一拼!)
存着可能有人來援的希望,花若鴻揮起長劍,奪路外闖。日前搶花轎時,他用的是光劍,但跟從花次郎學劍後,受命棄用,目前手中的僅是普通長劍,對着石家子弟的大地金剛身,他內力既淺,又不似蘭斯洛一般手持神兵,劍尖一刺上人體便給彈回,幾個照面一過,就給逼得險象環生。
一切只是重演那日失手被擒的景象,花若鴻劇喘着氣,劍招更形散亂。花次郎在這幾日傳他的劍法,必須先行運氣,方能順利遞出,值此生死關頭,哪有閒暇做這等事,因此僅是單純使用舊日所學的白鹿洞劍法抗敵。
再拆三招,他右側破綻大露,一名親衛隊員逮着空隙,揮刀砍下,要先卸下他一條手臂。花若鴻已不及招架,明知無用,也只好本能地回劍直刺對方胸口。
怎知道情急中意志專一,這七天來每日千次的效果顯現出來,下意識地氣與招合,一劍刺出,像是尖針插入木板一樣的感覺,成功突破大地金剛身的阻礙,刺進那人胸口。
那人露出古怪表情,仰天便倒。直至鮮血噴在臉上,花若鴻纔敢相信自己的戰績。
(王大俠果真厲害,他的劍法真是效果驚人。)
可惜,興奮一時間衝昏了頭,當第二道攻擊迎面而來,花若鴻慌亂中運不起氣來,長劍一下便給對方砸飛,背後也捱了一刀。
(完蛋了,這次真的要沒命了┅┅阿翠┅┅)
以爲自己死到臨頭,花若鴻第一反應便是閉上眼睛,但是,眼睛才一閉上,耳裡便響起古怪聲音,跟着便是鐵器落地的聲響。
睜開眼來,面前那名正要揮刀砍下的親衛隊員,手裡持着半截斷刀,額上迸現一道血痕,瞪着大眼身亡當場。
“既然知道我傳你的劍法有用,爲何又愚蠢地用回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倘若靠你的爛武功就能克敵致勝,那你又何必向我學劍?”
冷冷的聲音充滿諷刺意味,但聽在此刻花若鴻的耳裡,卻如聞仙樂。
“王┅┅花大俠,您來了!”
欣喜之餘,甚至忘了自己猶自給人包圍,回頭去看。一名親衛隊員見花若鴻轉頭,心想花風liu與此尚有十數尺,救援效果有限,自己先砍了花若鴻,那也是功勞一件。
“人似乎永遠都不能記取教訓,你同夥的屍體就倒在旁邊,你真認爲這點距離對我是障礙?”
這次花若鴻看得很清楚,花次郎手裡拿着根去葉樹枝,逕自一揮,隔着十餘尺距離,無形劍氣先斷刀,後殺人,乾淨俐落。
這手功夫當場震懾住所有親衛隊員,他們面露懼色,只是拿捏不定該往前圍攻,還是立即撤退。
“殺嘍羅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宅心仁厚的人,對膽敢惹到我頭上的人,更絕不輕饒。”花次郎冷笑道∶“我數到十之後發劍,你們跑得了就跑吧!”
衆人所在之處是一條巷道,巷子頗長,但是在中段處有一個可以左轉的小道。縱是凌空以劍氣殺人,但劍氣是直線進行,只要能在花次郎發劍之前,轉入那小巷中,便有生機。
覷明眼前局勢,沒等花次郎數數,親衛隊員大叫一聲,一齊轉身逃命。
“十、九、八┅┅”
花次郎斜眼念數,他一如自己所宣稱的那樣,沒興趣屠殺嘍羅,但讓敵人全數安然退走,又實在不合自己個性,所以就用這種方式捉最後的一兩個,殺了了事。
看在旁人眼裡,一定會覺得這人殘忍好殺,草菅人命,不過這個習慣冷笑的倨傲男子,纔不管別人怎麼想。
“二、一!太慢了!”
花次郎將十數完,手裡樹枝立即揮動。他佩帶的光劍在與源五郎動手時,負荷過度炸成粉碎,眼下沒了趁手兵器,只得折枝替代,隨炸隨換。
無形劍氣凌空而至,如果砍實,殿後的三人必定身首異處,然而,在劍氣及體之前,一道人影忽地竄出,兩掌推出,憑着混參大地金剛身的掌勁,將劍氣一舉轟潰。
逃散的親衛隊員,這時也紛紛掉轉過頭,聚集在來人身後,向大公子行禮。
“花兄真是會找地方,居然肯屈藏此地,無怪小弟這幾天找你不到。”
自從與東方家的關係破裂,石存忠便一直在找花風liu、蘭斯洛,想一報殺弟之仇,剛剛一接到手下傳報,立即趕來,終於在此碰個正着。
“現在找着了,你又能如何?幾日不見,你的跟班又少了,怎麼石家這趟陣亡率挺高麼?”花次郎冷笑道∶“閒話少說,石老大,你我今天這仗打是不打?”
石存悌之死,主要肇因在於蘭斯洛,但一來這解釋人家未必會聽,二來以花次郎的自傲,也絕不屑向人低頭解釋,既然對方擺明車馬要硬幹,那就順着他的意吧!
石存忠的心裡也在估量,他趕來此地本就是爲了殺掉花風liu。石存和已盲了一目,頭部重創,現在仍悽慘地躺在牀上,自己孤身一人,根據上趟交手經驗判斷,自己與花風liu武功該在伯仲之間,如果拼盡大地金剛身的威力,還可以稍勝一籌,再加上其他的佈置,要殺他該不成問題。
不過,如果根據上次交手來估量,那時花風liu的武功,該沒有能力隔着十數尺凌空發劍,仍有這等劍威,莫非他在這些日子裡另有突破?那原先的計算可能就要出問題了。
想歸想,最後石存忠仍是把手一揮,數十名親衛隊員從兩旁屋頂、牆壁上涌出,個個手持機關強弩,對準花次郎,箭頭閃爍青光,自是抹上劇毒,幾十柄不同方位的硬弩,同時射至,要讓敵人不可能閃躲。
花次郎側目橫視,嘴角仍是掛着冷笑,渾沒身邊花若鴻的半分緊張。闖蕩江湖多年,各種機關、陷阱見慣,這些小兒科怎會被自己放在眼裡,可笑敵人自以爲是,平白給了自己屠殺衆人的藉口。
剛想動手,瞥見旁邊的花若鴻,登時改了主意。怎麼說現在自己也是冒充他人,要是自己這王右軍動不動就大開殺戒,讓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看在花若鴻眼裡,必起疑心。雖說被他識破也無所謂,但這樣一來就不好玩了。
“石老大,石家還真是重量不重質啊!真想要擺平敵人,一個夠格的高手就行了,你帶那麼多人,郊遊啊?”
毫不在意的語調,令花若鴻肅然起敬,果真是藝高人膽大,面對重重殺機,一點懼色也沒有,這纔是英雄人物啊!
舉起右掌,石存忠正待號令攻擊,花次郎已接過花若鴻手中長劍,全不把兩邊埋伏放在眼裡,一道無形劍氣破空而發,直指石存忠。
石存忠心內一驚。原本在他估計中,對方要突破如此困局,唯一之計便是高速搶攻,一面揮劍格打毒箭,一面迫近自己,或戰或逃,這樣纔有生機,怎料敵人對毒箭視若無睹,卻對自己凌空揮出劍氣。這等花俏招數對付嘍羅可以,但當彼此功力相近,因爲距離而減弱的劍氣,又怎能對自己的大地金剛身造成威脅?
劍氣及胸,一股直覺令石存忠發現不對,連忙急催大地金剛身護體,迫來的劍威竟遠超想像,恍若千萬斤的巨巖當胸砸來,使他的護體氣勁在瞬間就被逼至潰散邊緣。
石存忠面色大變,將金剛身催運至頂峰,竭力相抗,全身響起連串爆響,骨骼彷佛都要在這一擊下支離破碎,最後終是金剛身奏效,強行將劍氣震散,但體內也近乎虛脫。低頭一看,自己腳步不動,卻硬生生被逼退一尺。
短暫一下交手,雖然無血無傷,但石存忠狼狽接招、被震離原地的樣子,全都落在衆人眼裡,看着手下們擔憂、不信任的目光,石存忠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沒可能┅┅沒可能的,依照江湖傳聞,這花風liu未算一流高手,上趟交手,他的武功雖然極佳,但也仍遜我一籌,爲何十日不見,他的武功暴增到如此境界,這┅┅哪有這種事┅┅)
石存忠腦裡雜亂一片,難以接受敵人武功遠高過自己的事實。忙亂中,想起一個可能性,衆所周知,在三個月前的離奇大地震後,自由都市裡許多武者毫無理由地內力暴增,那其中甚至包括了從未習武的普通人。這事在大陸各地掀起軒然大波,而效應至今仍餘波盪漾,莫非花風liu便是受這異變影響,纔在這十日內武功突飛猛進?
這事說來荒唐,但似乎卻是唯一解釋,再不然,難道他是吃了什麼急速激增體能的藥物麼?
思慮沒有個結果,對面花次郎冷笑一聲,再次橫劍揮出。這次劍氣飛至一半,已隱帶風雷之聲,顯然威力較上次更強,石存忠面色一變,立即側身避開,卻仍被勁風颳得皮膚好生疼痛。
劍氣落空直飛,若照着目標延伸,會直接擊在牆上,但就在土石紛飛前,一道人影冷不防地躍出,一聲高喝,揮刀斬在破空劍氣上,以勁破勁,一舉把劍氣震得潰散。
跟着,在衆人驚訝目光裡,他飛身躍上牆頭,一刀斬落上頭的弩箭手,威風凜凜,大氈帽下的面孔,泛起得意的微笑,不是蘭斯洛更有何人?
這一手,不僅石存忠大爲震驚,連花次郎也楞在原地。他適才一劍威力非同小可,要是石存忠不閃不避,劍威便會在這一擊催破他的大地金剛身,但蘭斯洛揮刀斬出,竟正面將自己的劍氣擊潰!
原先他是曉得,蘭斯洛體內有股怪異內力,剛猛無匹,假如是劍氣擊中他,被反激而潰,那還說得過去,但現在是他主動出手硬接,這隻廢物兼粗鄙的大馬猴又怎有這樣的能力了?
更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頭,弩箭手們感到切身威脅,紛紛調轉目標,將毒弩朝蘭斯洛射去,同時揮刀迎敵。
刀陣劍雨中,蘭斯洛攀高躍低,只見他一下鉤住屋檐,一下躍上屋頂,突然間跳下地面,再一晃眼又飛身上了牆頭,像一隻悠遊林木間的猿猴,動作敏捷得不像是人類。弩箭來勢甚急,準頭也不差,卻沒有一枝能射中目標,全給他輕易避過,偶有疏漏,長刀一拍便將之擊落。
當與石家子弟短兵相接,寒冽刀光在烈陽下盪漾出的一道道厲虹,有別於過去只懂得直刺要害,憑着壯烈氣勢彌補靈巧不足的魯莽打法。現在蘭斯洛的一起一落間,已有招數成形,更依稀有着花若鴻這七日來練習劍法的痕跡,顯然是從中脫胎而化。
盡避還稱不上運轉如意,但卻已經成功地擷取劍招精華,將之化爲刀招,而非單純地以刀作劍,行使之間更別具一股偉岸氣概,令觀者心折。刀起刀落,血光飛濺,親衛隊給他獨自一人殺得潰不成軍,屍體不斷摔落地上,其中除了給寶刀一擊斃命者,也不乏被剛猛內勁生生震死的亡者,所有證據都說明,這傻小子的武功不一樣了。
花若鴻瞧得眉飛色舞,料不到平平凡凡的一套劍法,換人使來居然有諾大威勢,果然不愧是四騎士之一,自己實在得要多下苦功。
石存忠則如遭雷殛,不僅花風liu,連這十日前只是雜碎的小人物,都在短暫時日武功激增,倘若人人皆是如此,石家這次來到自由都市真是一敗塗地了。
花次郎冷笑不減,心中的震撼卻實不亞於他們任何一人。
(沒有劍訣,只是旁觀一次,就能學會我整編的劍法;又跳脫劍訣的束縛,配合自身氣脈運行,變化爲最適合己身的刀招┅┅這┅┅這是百年無一的資質啊!可是,怎麼會是這頭廢物大山猴?不┅┅我絕對不承認┅┅絕不承認┅┅)
無暇顧及旁人想法,蘭斯洛刀飛拳舞,沈浸在武功有成的喜悅裡。
當日,風華在一番思量後,終於被自己說動,以她高超醫術施以妙手。據她表示,自己體內存着一股威猛剛厲的純陽內力,威力極大,但由於修習時不明其法,稍一運氣便會被排斥的真氣反震成傷。
如果找到這套功夫正確的氣脈運行,這份內力便可運用無礙,但這在眼下卻是不可能的事。風華苦思量久,終於想出了妙法,先以金針封穴,將這股真氣削弱、封鎖,再以獨門秘法迫使這真氣釋放少許,還原成最基本的純粹內力,如此雖然沒有了原來的剛猛之威,但至少是可以運用的自由內力。
連續七日,風華已將雄霸真勁的十分之一解體還原。蘭斯洛原本體內功力修爲之深厚,放眼當世屈指可數,縱然釋放出的僅是少許,又失去了原本的陽剛霸道,威力亦足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當內力得以運用,蘭斯洛又從風華口中,學到了簡易的運用內勁之法,當一拳一腳的威力隨着真氣運用而大增,蘭斯洛將注意轉向能發揮內力威力的招數上。
旁觀花若鴻學劍,凝神記下一招一式,獨自練習時,雖然遇到阻礙,但沒花多少功夫就能上手熟練,並不覺得有什麼難處。手持神兵試招,隨自己的手勁、寶刀形狀來將劍招改變,很快地調適出最適合自己的運刀法。
當在梅林裡舞刀一輪,望着梅瓣如雪,片片紛落,蘭斯洛開始對自己的武功有了自信。
練武七日,用在今朝,從底下衆人各自不同的表情,蘭斯洛曉得一直以來的辛苦有了代價。
死傷慘重的石家親衛隊,向四周逃竄,有人發現石存忠呆若木雞一般,愣着不動,登時發出求救的悲鳴,也在這時,石存忠才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舉措失當。
老天真不公平,爲何同在暹羅城,功力異變就不曾發生在己方,甚至自己身上。就眼前的情形看來,莫要說是花風liu,就算是這來歷不明的蘭斯洛,自己也未必敵得過。但若再不出手,從今而後威信盡失,自己再也無法立足於石家了。
“小子,休得猖狂!”
一聲暴喝,石存忠離地躍起,朝蘭斯洛背後重拳擊去。比起花風liu,他更沒法忍受這武功低微的雜碎,武功突然暴升到可以威脅自己的地步。
見到敵人來勢洶洶,壓力驚人,蘭斯洛本該以神兵對敵,事半功倍,但此刻輕易大敗敵方,一時間好勝心起,不欲倚仗神兵之力,想單憑個人實力,與這敵方首腦一分高下,當下收招回刀,也是一拳轟出。
兩拳對轟,當對方拳力蜂擁而至,蘭斯洛立刻後悔自己太過託大。他畢竟是吃了經驗不足的虧,首次與人內力比拼,盡避功力不遜於對方,但運用的技巧卻相差極大,在接觸瞬間,石存忠用了某種手法,搶先把拳力轟入他手腕,再用某種奇怪功訣,令他手腕經脈僵化,有勁難發,只能任由敵人將內力攻入體內。
情形不妙,蘭斯洛瞥見花次郎面色一沈,似乎要動手相救,自己這些日子被他冷笑到快發狂,難得有揚眉吐氣的機會,實在不想再受他人情,當下決意兵行險着,深吸一口氣,強提內力,硬生生反攻過去。
「碰!碰!」兩下強烈聲響,雙方俱是身體劇震,跟着,石存忠吃虧在身在半空,無從卸力,口中鮮血一噴,仰後便倒;蘭斯洛則將腳下牆壁踩得崩碎,整個人直落在地上,穩穩站住。
看表面,石存忠傷得較重,但卻沒人發覺,蘭斯洛墜地時面色大壞。當初風華施針時,曾一再囑咐,提運內力務必謹慎,目前轉換釋出而能控制的,只有一成,若是過份強提,那麼被封鎖的雄霸真勁就會如怒濤潰堤,就算不炸爆身體,也會對全身經脈造成強烈傷害。
爲了挫敗石存忠,剛纔明顯提氣太過,現在只覺耳邊霹靂聲大作,胸腹間鼓漲難當,像是吞下了數百捆zha藥,就要一起爆炸開來。
“咦?”
花次郎皺着眉頭,察覺蘭斯洛狀況不對,將劍還交花若鴻,便要上前探看,卻有一道人影比他更快,眨眼間就飛身飄落至蘭斯洛身後,十根手指的速度快至肉眼難辨,剎那間將蘭斯洛任脈、督脈兩邊穴道全數點盡,再將要被迸開的封穴重新封鎖。
足以讓尋常醫生、高手手忙腳亂的繁複點穴,電光石火間便已完成。而當這些程序料理妥當,一股渾厚的陰柔內力隨即源源不絕輸進蘭斯洛體內,所經之處,本來鼓盪如沸的真氣,立即平復無波。
蘭斯洛面上的灰白,轉眼間恢復血色,動作再次充滿生氣,他大步踏向前,對着勉強壓下嘔血的石存忠朗聲道∶“本大爺贏了,這次放你們一馬,通通滾吧!”
親衛隊員哪還不知道大勢已去,扶着石存忠,一溜煙地全數撤走。
臨去前,石存忠喘着氣說道∶“今日的恥辱,我會討回的!”
“有本事就來討吧!別隻是說說而已!”蘭斯洛這樣回答,心中也自警惕,得要再勤練武功,儘快控馭住體內的真氣。
“真難得,想不到居然是這隻大山猴逼得你露相。”花次郎踏步上前,向着深呼吸調息的源五郎,發出一貫的冷笑,“撇開你封穴的手法不談,要一次抑制住那小子的紊亂內息,至少要比他更強三到五倍的內功修爲才能辦到,我的好三弟,你還真是不簡單啊!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源五郎笑而不答,並非含蓄,而是力有未逮,原本白皙的臉頰,這時呈現病態的蒼白,說明了剛纔那番動作的虛耗。
蘭斯洛會這麼快就提升實力,這事委實超乎預料,也因此,當那不在預算之內的走火入魔發生,爲了避免造成太大的傷害,自己唯有立刻出手。不過,這種額外消耗還真是教人吃不消啊!
石存忠撤走時候的放話,眼中隱約流露一抹異樣的決心,那應該代表這人在連續失敗後,決意鋌而走險,修練或使用某些暴增武功的危險功夫,作爲這次暹羅鬥爭的本錢吧!
不管是怎樣,要列入計算的事又多了幾項,看來自己實在是挑下了個太過勞動性的賠本工作啊!
陽光遍照在四人身上,在花若鴻迷惘神情中,反映出來的,是真實、謊言交錯的亂局。
《風姿正傳》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