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銳存正靠在自己的房間,枕在雙臂上,茫然的看着黑暗,腦海中似乎還是那一幕,當箭射進了他的身體時,他臉上的表情,一遍一遍清晰在腦海中回放,他說過的話也在銳存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訴說着,表面的,不一定就是對的嗎?銳存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看到的,是錯的嗎?不不,不會的,那不過是騙自己的……可是他那時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騙人的啊。懶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道,“少爺,時辰到了,您看是不是……”
他愣了愣,慢慢的想了起來,今晚早已預定好要偷襲的,他一骨碌爬了起來,道,“走!”
縱然他心中猶豫不決,縱然他已經不再堅定不移,但有些事情,邁出了第一步,便再也無法再走回頭路了,他已經無法回頭,就好像那離弦的箭,只能不斷的往前衝,不論,不論它將射向誰……
軍令狀已下,軍隊已經集結,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的動作。
當然有更多的人在等着看他的熱鬧。
現在的銳存也不過是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孩子而已,他不想讓任何看他的笑話,他不想說過的話卻做不到,他有一股強烈的表現欲,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能力,包括那個在國界另一邊的,他的親生父親,他要讓他後悔將他拋棄。
以致三更,天空中只有一片月牙,大隊人馬集結城下,銳存站在高牆上,看着那些心潮澎湃的士兵,心中卻仍舊在猶豫着,他轉頭道,“探子回來了嗎?他……他們現在怎麼樣?”蟲
其實他想問的是他,可是他卻怎麼也問不出口,身邊的人低頭道,“回少爺,聽說大胤皇帝中箭後一直高燒不退,將大軍駐紮在城外,自己在城中休養呢,此次釜底抽薪,定能成功的!”
高燒不退?怎麼會那麼嚴重?他的心裡不禁一緊,愁雲也爬上了眉頭,是啊,那天下了大雨,他定是被雨淋的吧。
“少爺……少爺?”一邊的人問了幾遍,他才恍惚着醒悟過來,咳了兩聲,道,“哦……休整,隨時準備出發!”
自三更出發,大隊快速前進,申時一到,便遠遠瞧見了敵營中的燈火,銳存下令所有火把熄滅,所有人全副武裝,漢營中所有人一個不留!
申時三刻,偷襲開始,所有人在喊殺中衝進了營中,然而一進了營,才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個空營,銳存眼睛一轉,“不好,空城計!”
“沒錯!”這時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在不遠處傳來,所有兵士都舉起了刀來防禦着,只見皇司潼一身鎧甲,騎在馬上,遠遠看着銳存,銳存心裡一沉,果然,姜還是沒有老的辣……
皇司潼看着自己的兒子,雖然小小的個子還沒長大,但是一身盔甲卻還是十分有氣勢,他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優,然而此時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微微一笑,道,“銳存,帶着你的人投降吧,若是你看過兵書,該知道,四面已經都是我的人,你們被包圍了!”
銳存冷笑一聲,“竟然還是被你發現了……”
皇司潼嘆了聲,道,“你雖然已經知道兵不厭詐,卻忘了,不知是你們有詐,別人也可以有詐,朕早就知道你們會趁着朕養傷之際來偷襲,便一直戒備着,今日你們一出凡麓,朕便知道了,就等着你們來呢!銳存,今日就算是爲你上了一課,以後,可要先記着防備!”
“我不用你教!”銳存大叫了聲,舉起長刀來,橫在面前。
皇司潼輕聲一笑,“別做無謂的掙扎了,難道你想看到你後面的幾百兄弟,就這樣死在這裡,朕可以告訴你,外面圍着的,就有兩千人馬,在幾裡外等着接應的,幾萬也有,你想與朕抵抗,是以卵擊石,不如投降吧,我並不想傷你!”
銳存沉了口氣,目光緊緊的盯着他,半晌,他高聲喊了聲,“只有戰死的凡麓,沒有投降的凡麓,草原的勇士們,難道讓他們看我們的笑話嗎?拼了!”
皇司潼臉上一沉,就知道他倔強的兒子,不會輕易投降的。
這時只見他已經首當其衝,舉着大刀衝了出來,皇司潼搖搖頭,策馬轉身往外走去,順便對着一邊的人道,“看着他點,別受傷了!”
天矇矇亮了起來,卻見大營中拼殺着,喊殺聲,慘叫聲,求饒聲,哭泣聲,集結成了這個早晨,皇司潼站在營外的草地上,看着裡面的戰亂,心裡也有擔心,不論如何,他也不希望銳存真的受傷了。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看見一個兵士渾身是血的跑了出來,大叫着,“皇上……快走,大皇子殺紅了眼了……”
說完便倒在了地上沒了生氣,皇司潼一愣,突然看見一人騎在馬上手舉大刀衝了出來,那刀上還賤着鮮血,在晨光中詭異的鮮亮,他渾身是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只是他已經彷彿一個血人,衝了出來,直接衝向了皇司潼,皇司潼一滯,卻見有人喊了一聲,“備弓箭!保護皇上!”
便見這邊弓箭手已經拉起了弓,扣上箭,皇司潼卻大喊了一聲,“不許傷他!”
弓箭手們面面相覷,慢慢的放下了箭,然而就在這時,一隻箭不知從哪裡射來,向着廝殺的銳存射去,皇司潼大叫了一聲,“銳存……”然而什麼都晚了,箭直直的射進了銳存的胸膛,他的刀頹然落下,滿是血的他,擡起眼來,模糊的看着皇司潼。
太陽升了起來,照在他滿是血污的身上,他微眯着眼睛,看着皇司潼,突然一笑,嘴裡喃喃道,“你果然,是下的去手的……”然後他口中便吐出了鮮血。
皇司潼愣愣的看着他,那一瞬間,彷彿時間停滯,他其實也多希望時間能夠停滯,那麼,銳存便永遠不會倒下……
皇司潼恍惚着跳下馬來,往銳存那裡走去,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年紀還這麼小的銳存,竟然會死去,不,銳存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向銳存走着,看着滿臉血污,口中吐着鮮血,他的心,漸漸疼痛難忍。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聽見身後的人大喊一聲,“皇上快回來,馬羣衝來了!”卻見一羣野馬羣,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往這裡衝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皇司潼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愣在了那裡,這時身後的人的突然衝了上來,將皇司潼推搡着往後撤去,皇司潼回頭看着銳存,他血紅的眼中帶着獰笑,突然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跡,然後,緊緊的抱住了馬脖子,隨即一手拔出身上的箭,對着馬屁股一刺,馬慘叫一聲,猛的向前衝去,瞬間,便混進了那馬羣中,再也找不到銳存的影子了。
“銳存——”皇司潼撕心大叫一聲,他從沒想過,原來血濃於水,就是這樣的感覺。
然而他瞬間已經被下面的人拉着奔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轉頭,野馬羣都不見了……
他怒的一把推開面前的人,大吼一聲,“是誰放的箭,是誰膽敢對大胤的皇子,皇家血脈放箭!朕定要將此人大卸八塊!”
“皇上恕罪!”衆人跪成一片,皇司潼喘着氣,手漸漸攥成了拳頭。
那一戰,俘虜殲滅凡麓偷襲士兵過千,皇銳存中箭失蹤,生死不明……
而其實那一箭,根本不是大胤弓箭手所放,而是凡麓王后早就有所預謀,趁着戰亂,向銳存射出了那一箭,爲的就是至其死地。
蘇婉突然從噩夢中甦醒,黑暗中,她猛的叫了一聲,“銳存!”便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她仍舊不知黑天白日,頭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喘着粗氣,只感到渾身都是冷汗,都是方纔的噩夢中被嚇出來的。
她嘆了聲,抖了抖手心的汗,心裡一陣慌亂,不知到底怎麼了。
“都是夢,沒事的,都是夢……”她對自己一遍一遍的說着,但是夢裡的畫面,是那樣清晰,她彷彿看見銳存滿身是血,他的身後,到處都是惡魔,他流淚着對她叫着,“娘,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她聽的心都要碎了,是啊,她說過永遠也不會離開他,可是她一次一次的食言……
“銳存,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她痛苦的靠在了牀邊,卻突然聽見有人走了進來,她一愣,叫道,“是誰?”
“是我!”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她沉下心來,道,“怎麼進來的腳步聲都不一樣了,我以爲是別人呢!”
他笑了一下,“你還能聽得出我的腳步聲了。”
她嘆了下,“瞎子不是都能聽的很準!”說着自嘲的一笑,又問道,“不過你今日腳步緩慢,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他嘆了聲,“你真是聰明,我是腳步緩慢,因爲我一點也不想進來,因爲,我要給你帶來一個壞消息,這個消息,我真想,永遠不讓你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