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他們總說生不如死,卻不願去死呢。
天終於亮了。
後半夜半睡半醒的,少年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沒有。但小女孩似乎睡得不錯,窩在枕頭裡,呼吸有力,臉面通紅。
芮芮,起來了。少年一邊穿衣一邊輕輕喊着依然熟睡的小女孩。
但她只是眼皮困難地動了動,鼻子裡發出一陣小獸似的哼哼聲,並沒有醒來。
也許是賴牀,據說小孩都是有起牀氣的。少年先自己洗漱了一番。回到房間發現小女孩眼睛有點腫腫的,臉色通紅。
怎麼了,芮芮?
嗯……腦袋暈暈的,渾身又疼又沒勁。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漆黑的眼睛卻有點無神,精神的短髮此時也像一團風中被撕爛殘餘的蜘蛛網,胡亂地掛在頭頂。
發燒了。少年將手蓋在她額頭上,手心頓時滾燙。肯定是昨晚起夜不小心着涼了。
語文語文數學數學,外語化學物理自修。
少年翻出今天的課程表,上午是語數雙節連上,語文缺一兩節沒關係,永平謝也好說話。數學自己學得還不錯,自學一下問下同學應該也能搞定。下定決心,把課程表裝進書包。
來,喝杯熱水,我帶你去前面社區診所拿點藥。
小女孩聽話的喝了大半杯熱開水,額頭沁出點點汗珠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夏天……哥哥,要是我死了你不要告訴我媽媽,就把我埋在汽車站那邊的鐵橋下好不。小女孩聲音乾啞,大人一般心事重重的口氣令人心疼。火車和河流可以把我帶到很遠的地方,我爸爸在的地方。
少年給笨拙地給她穿着衣服,笑了笑道,不過是感冒了,死不了。要是發個燒就死,估計地球上早都沒人了。再說了,鐵橋下面不是水就是混凝土,我可沒辦法埋你。
小女孩用手撩了撩耳旁的頭髮,這個動作總讓少年覺得很美。我常聽大人們說生不如死,爲什麼他們卻不去死呢?
穿好衣服,少年把她抱下牀,想了想道,這個大概是因爲活着就像吃早餐,死了就像吃晚餐,有時候早餐吃得難吃,大家難免就會說出晚餐比早餐好的話來。不過到底早餐晚餐誰好,那說不一定,只是不滿意時自我安慰的話罷了。所以呢,你也不用認真去聽,他們也只是抱怨抱怨,發發惱騷就完了。
小女孩認真盯着少年,彷彿在聽一個極其重要的的信息,然後皺皺眉頭,他們不關心午飯吃什麼麼?
哈哈哈,少年被逗樂了,因爲他們沒你聰明。說着拉上房門,走,給你拿藥去。
……
38.5度,有點發低燒。
我不要打針。小女孩警覺地看着醫生。
女醫生放下手裡的溫度計,對小女孩挑了挑眉毛,不打針好得慢一些哦。
嗯。沒關係的。小女孩肯定地點點頭,然後瞅着少年。
少年和女醫生相視一笑,行,那就不打針。
醫生,給她開些退燒藥和Vc就好,抗生素就不要了。
哎,小夥子還懂藥麼,女醫生有些吃驚的看着少年。
也不算哈哈,只是以前有個同學媽媽是醫院內科醫師,常說現在抗生素開得太多不好。她給她女兒發燒開的藥就這樣的。
嗯。可以。確實現在爲了快速消炎殺菌好起來,抗生素是用的太多了,有時候病毒產生抗體都不靈了。這樣吧,我給她還是不開抗生素,開點Vc和退燒片,然後再帶幾包沖劑,小孩免疫力不如成人,退燒以後多喝幾包鞏固下。
嗯,好……
你坐着不要說話哦,困了就趴桌子上睡吧。放學我來找你。
上午想着不能把小女孩放回去,只好騎車馱到學校,給班主任說明原因後把她放在了辦公室,還趕上了最後一節數學課。
中午少年特地請假不去幫工,準備帶小女孩去吃飯,才知道人已經被班主任帶到教工食堂去了。
下午化學課,突然感覺有人戳自己的背。聽到背後陳清漪幽幽地說,夏天,聽說你上午逃了三節課,帶了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來啊,是你妹妹麼,還是你拐來的?
少年皺了皺眉頭,沒作聲,繼續轉過頭聽課。
事情卻並沒有結束。
放學後,當他帶着小女孩剛出校門,突然就被一羣人圍住了。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妹妹,你幾歲啦?
夏天是你哥哥嗎?
是不是被夏天拐來的?
女班長、李蕊雨、陳清漪、胡越甚至還有……泠,少年呆呆望着她們,無從應對。
倒是小女孩甜甜地一笑,姐姐,你好漂亮哦。人羣立馬安靜。
小妹妹,你說哪個姐姐好漂亮?陳清漪仿似最感興趣。
小女孩把身體向少年靠了靠,露出一口還在換的細牙,都漂亮。
人羣又是一陣鬨笑,頓覺這小姑娘不是一般的人精,不過倒也更加好奇了。
你們每個人都像一朵花,只是都不是同一種花。
哎,說說看。
這個姐姐像芙蓉花。她說的是陳清漪。
這個姐姐像海棠花。胡越。
這個姐姐像七里香。李蕊雨。
這個姐姐像鬱金香。女班長。
這個姐姐像……像……好像丁香花吧。唯一一個遲疑了的,是泠。
爲什麼啊?你怎麼看出來的?衆人很是好奇。
感覺啊,我最喜歡看花了。平時我就在旁邊賣花的姐姐家玩。
少年也是驚訝地張開了嘴,別說,她的比喻還很貼切,花的氣質和人的氣質。
芙蓉花的嬌貴、海棠的熱烈、七里香的淡雅、鬱金香的優美、丁香花的知覺。
那小妹妹,你看夏天哥哥像什麼花?陳清漪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小女孩回頭看了看少年。
狗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