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會等級森嚴,自己小命還捏在別人手裡啊。慕雲冰然心裡憋着一股氣,勉強嚥下去,能伸能屈才是好漢。甩了甩衣襬,跪了下來,聲音柔順而恭謹:“奴,奴婢,給娘娘請安!”
帳內沈淑妃輕咳了一聲,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丫鬟上前給她掀開了簾子。
沈淑妃身着薄薄的夾襖,雲鬢鬆散,面如凝脂,目若春水,倒也是一個慵懶佳人,三十好幾的人沒有一點皺紋,看起來倒像是個少女。保養得真好。只是一雙鳳目半眯半開,透出股子陰冷凌厲,看得慕雲冰然渾身發冷。
沈淑妃不是不記恨十七的。婉娘本來是她身邊的一個婢女,卻爬上了龍牀,她能不惱麼?六皇子是自己唯一的兒子,更是未來的太子,婉孃的這個賤女兒竟然打了他一掌,自己能饒過她麼!
作爲一個自私的母親,沈淑妃陰冷的視線便在慕雲冰然身上上下逡巡,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一聲,問旁邊的人道:“皇上不是已經下旨命這賤人自縊了麼?她怎麼還在這裡?你們想違抗聖旨?”
滿室的人全都叫:“娘娘,小的不敢不敢。”
淑妃鳳目一凜,喝道:“還不給我把這賤貨拉出去!勒死!如果再活過來,你們就都別活了!早知她們傷害我皇兒,當年就不該救她們。”
什麼?慕雲冰然心裡一咯噔。剛想喊一聲,旁邊的惡奴立刻上來扭住她的胳膊,一人拿白色的絹子塞住她的嘴。
老天,自己還沒有說一句話就被封殺了?小十七的母親婉娘已經死了,沈淑妃竟然趕盡殺絕?
冰然可不想就這樣再被殺死一次,奮力地扭動着身軀,可是自己竟然連罵人都沒機會喊。天啊,如果這樣再死回地府,就太丟人,太窩囊了吧。
沈淑妃道:“甭跑遠了,就在永巷弄死算了。還有去喊六皇子過來,讓他親眼去看!”
爲什麼還要六皇子親眼去看她被勒死?真是變態的母親。
冰然掙扎着,被兩個宮女拉了出去。
剛走過走廊,六皇子慕雲流冷漠着一張俊臉,正朝這邊走來。僕婦們壓着慕雲冰然站到一邊,給六皇子讓道。
冰然悲哀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他肯定不會救自己。看了也沒用。
擦身而過的那一剎那,慕雲流卻看了一眼慕雲冰然。此刻的小十七披頭散髮,滿臉淚水,單薄的身體彷彿在秋風中立刻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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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悲哀而又渴望,就像是一隻折翅的鳥期待着重新回到藍天一樣。以前的小十七總是悲哀而麻木地看着他,讓他覺得厭惡而心疼。現在的小十七眼睛不再如一潭死水,反而充滿了靈性和希冀。對自由的希冀,還有對他的希冀。
冰然希冀他救她。
慕雲流想到小十七以前還是蠻乖的,七歲之前當她還是十七公主的時候,總是追在自己身後哥哥哥哥地叫。那個時候的小十七可愛極了,小臉團團如月,眼睛一彎,像是兩道彎彎的月牙兒。他有時候也帶着她玩。
後來十七身份暴露,被褫奪了公主的稱號。她成了他妹妹慕雲紫媛身邊的婢女,總是被妹妹折磨。他曾經勸妹妹不要那麼折磨宮女,妹妹不聽。好幾次他都看到十七胳膊上小腿上都是傷痕,一個
人躲在角落裡哭得泣不成聲……
書房的師傅們經常說仁者得天下。雖然慕雲流平時頑劣叛逆,最不喜歡四書五經,但是師傅們的這句話倒是牢牢記在心裡。
仁者,得天下。
看到十七即將被處死,一絲不忍瀰漫上了慕雲流的黑眸。
“站住!”慕雲流低聲喝住這兩個惡僕:“你們這是……幹什麼去?”
領頭的僕婦是沈淑妃的心腹周嬤嬤,她從小看着慕雲流長大,並不像其他宮女那樣怕他,便恭敬地回道:“回六爺,娘娘吩咐處死這個賤人!奴婢這就去執法。娘娘還吩咐,六爺一起去監刑。”
“混賬!”慕雲流本來想救小十七,卻聽見這周嬤嬤拿出母妃來壓他,心底自然生氣。他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兒道:"要死也得等我打夠了再死!"
慕雲冰然心裡叫苦不迭。還要被打一頓再死,還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那周嬤嬤以爲六皇子在惱怒小十七,宮裡誰都知道小十七把六皇子一掌差點打死的事兒。趕緊討好地接口道:“六爺罵的是啊!不能讓這賤人死得太過便宜咯。”
慕雲流冷笑一聲。最討厭這樣舔着臉,隨便猜度主子心思的奴才。
啪!
扇了那僕婦一巴掌,把她扇到一邊去,不屑怒喝:“奴才!”
那女人本來是討好六皇子,沒成想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被六皇子扇了一個響亮耳刮子。周嬤嬤嚇壞了,不知道這六皇子怎麼突然生氣打了自己,也覺得老臉都被打沒了。趴在地上跟死過去似的,不敢出聲,也不敢站起來。
慕雲流看也不看她,大手一伸,便把慕雲冰然嘴裡的白絹拿了出來。
慕雲流眼裡那絲不易覺察的不忍自然是被慕雲冰然敏銳地捕捉到了。突然,慕雲冰然只覺得他不那麼冷漠了,不管她跟他結了多大的仇,他如今都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啊。
慕雲冰然甩開僕婦的手,想也沒想就撲到慕雲流的懷裡,小手緊緊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哭着喊道:“哥哥,您救救小十七吧!十七不想死!”
慕雲流被慕雲冰然猛地衝撞了一下,身子一趔趄。慕雲冰然心裡大叫不好,難道他還在嫉恨小十七,不願意救自己了?
然而慕雲流卻意外地沒有推開這個女孩兒,反而伸手捏住慕雲冰然的尖下巴,擡起慕雲冰然的瓜子臉來。
慕雲冰然便這麼仰着臉,視線撞進了那潭深眸裡。
慕雲流就這麼一直俯着頭,定定地看着她,黑瞳瀲灩,就像是一顆璀璨的瑪瑙石,看得慕雲冰然心中極其地忐忑不安。
過了好半天,他才薄脣輕啓:“我爲什麼要救你?”他深幽的黑瞳那般幽深,隱秘,森冷,彷彿把大海的驚濤駭浪都隱進那一汪深潭裡了。
慕雲冰然心中一嘆,果然……
他眉眼高傲地一挑,冷冷淡淡道:“不是想殺了我麼!?”
原來他還在嫉恨小十七那一掌呢。不過想了想以前看古裝電視劇的狗血劇情,慕雲冰然心中有了計較。
“小十七以前是豬油蒙了心肝才誤傷了哥哥。小十七錯了。以後哥哥就是小十七的命,是小十七的
一切。小十七隻想留着一條賤命,練好武功做牛做馬,伺候哥哥,報答哥哥,保護哥哥。小十七如果死了,哥哥就會失去一個全心全意對待哥哥的人了。哥哥!您就發發慈悲,救救小十七吧。”
宮廷裡的皇子,勾心鬥角,缺的不過是真心待他的人。慕雲冰然這麼盤算,便這麼說了,儘量說得溫柔乖巧,要多諂媚就多諂媚,要多狗血,就多狗血。先把慕雲流哄住,至於以後吧,就再說吧。
慕雲流聽着慕雲冰然乖順的話,冷漠的臉部線條柔和了起來。
冰然仔細地察言觀色,他一定心裡覺得很是滿意,也很有成就感,慕雲流不過十九歲的少年,平時又是被宮裡人和天下人寵慣了的,哪個像他這個年齡的貴胄子弟不喜歡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孩兒天天跟着自己,哥哥哥哥地亂叫,崇拜?
突然,慕雲流狠狠地捏了捏慕雲冰然的下巴,黑眸瀲灩生輝,一字一字道:“哼,誰是你哥!你這低賤的丫頭,竟敢叫皇子哥哥,你不想活了?”
冰然噶地閉了嘴。
她突然發現他看自己的眼光那麼高高在上,全都是赤裸裸的蔑視。而這種蔑視是她最難以忍受的。如今自己是個假公主,是待罪之人誒。
冰然低下頭,便不再說話。好吧,大不了死回地府吧。想到剛纔那麼臭屁地說好話,好難堪。
突然,慕雲流冷哼了一聲,重新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擡頭,輕輕道:“說,你是我的!”
噶?是你的?
是不是說了這句話,他就可以救自己了?
慕雲冰然想了想,自己重生爲人,生命本來來之不易,何必爲了所謂的臉面而丟了性命?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冰然依舊點頭如敲蒜:“自然,小十七絕對不背叛哥哥,不傷害哥哥,做牛做馬,爲奴爲婢,全心全意對哥哥好。”手更緊緊地抓着他胸前衣襟,恨不得八爪魚一樣抱上去了。雖然動作如此,心裡卻不住地冷笑:慕雲流,我這是騙你誘惑你,只要你救了我,過幾天我就偷你的錢跑路……
慕雲流眸間一絲溫柔和得意,臉色卻依舊冰冰冷冷,輕輕說道:“記住你今兒說過的話,如敢違背,小心我要了你小命!”
冰然身子不禁一抖。
不過,好在他終於打算救自己了。
慕雲流喊道:“來呀!”
一個侍衛模樣的魁梧少年走了過來,恭敬道:“殿下!”
“赤炎,以後咱就搬到父皇賜的宮外別院。把十七也帶過去。這丫頭子再待在宮裡,指不定哪天就被我母妃整死了。”
長隨赤炎答應着,從六皇子手裡接過慕雲冰然的手,帶着慕雲冰然走開了。
自己就這麼被救了?
慕雲冰然心裡似喜似憂,更有一種好像被賣了的感覺,緊緊地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她走了幾步,回過頭來,恰看到慕雲流那個白衣少年飄飄然正站在那裡,一直目送着她離開。
然而不知怎的,慕雲冰然卻感覺他看着自己的眸子幽深極了,似乎有濃濃的熾熱的東西隱藏在眼底了,深沉,冷徹,而又那麼激情四溢。
心裡一咯噔,說不清是什麼情愫在心中婉轉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