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王府張燈結綵,大殿上兩個一人高的水晶燈籠高高掛起,紅色帳幔漫天遍地,火紅的喜慶氣氛蔓延開去。紅衣侍衛立在大廳周邊,武器加身,臉上都是警戒的表情,可見赤唐世子大婚之時,保衛措施有多麼嚴格。
“聖女,我怕……”采薇一身紅衣,站在廊下已經抖個不停,外面禮炮齊鳴,等會兒她就得走到大廳裡和北玥連城拜堂去了。
可是她是冒充的十六公主,萬一被揭穿,豈不是自尋死路?
冰然眉頭擰起,目光堅定:“拜堂的時候不會挑開頭紗,所以沒人發現你的身份。等會兒入了洞房,我自然會去洞房把你帶出來。到時候新娘被劫,就是另外一樁案子,和我朝廷算是沒關係了。”
采薇嚇得臉色發白:“好吧,聖女,您莫要忘了去洞房劫我啊。”
冰然點點頭:“放心。”只是不來幽州城不知道,原來幽州城和京城一樣都是繁華之地,而赤唐王府的闊大更是超乎想象,她只帶了孤行雲來,一時間連赤唐王府都沒摸清楚,哪裡知道洞房在哪。
不過等會兒拜完堂,新娘就會被送到洞房,到時候她和孤行雲悄悄跟着過去就是了。
如此想着,外面赤唐王府的行禮官已經催促:“請公主鑾駕去殿上,世子已經等在殿上,與公主拜堂。”
冰然將紅蓋頭蓋住采薇的臉,仔細檢查了一下,嚴絲合縫,絕對看不見新娘的模樣,把采薇往大殿方向一推:“去吧。”
采薇抖着身子,便假扮和親公主慕雲紫媛去大殿和北玥連城拜堂去了。
冰然和孤行雲也跟上,作爲朝廷唯一的倆代表,去大殿觀禮。
大殿上人頭攢動,都是觀禮的南疆貴族。
處在漫天遍地的大紅之中,冰然似乎聽到耳邊有風呼嘯,她神情沉浸在別樣的情懷裡。
孤行雲目光鎖住她的容顏,看了片刻後,眸底一暗,竟然默不作聲地握住了她的手。
冰然大驚,倏地回頭望他:“大哥。”此刻的大哥怎麼和以前不太一樣,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當然他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他易容成了神奴營子弟兵的模樣啊。
冰然驚訝的一聲大哥把孤行雲彌散的意識收回來。孤行雲似乎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緩緩鬆了手。
“對不起,其實我……”孤行雲想解釋什麼,卻是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冰然有些詫異,她和孤行雲一直都是朋友的感覺,可是此刻竟然覺得他性情大變,對她的態度更是大不一樣,就好像是情人對情人的感覺。他到底怎麼了?
忽然,轟隆一聲,禮炮響起來,司禮官洪亮的聲音響起:“王爺入大殿!”
一個身穿滾金麒麟紋黑袍,面色蒼老,一頭白髮的老人在諸位太監的簇擁下走入大殿,在王爺主座坐下。那大概是赤唐王了吧,威嚴的模樣的確很符合他的身份。只是從他蒼老的容顏上,已經看不到年輕時候的痕跡,也不知道白素長公主是如何愛上他的。
緊接着,司禮官的聲音又響起:“新郎新娘入大殿!”
冰然猛然轉頭看向大殿門口。
不知什麼時候,一身紅衣的北玥連城,已經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和和親公主站在了一起。
第二聲禮炮響起的時候,他便攜着一身紅衣頭戴紅蓋頭的和親公主,緩緩步入大殿。
漆黑長髮用一隻東陵玉簪束在腦後,蒼白的臉色,蒼白的脣,即便在大婚的時刻,他的表情都沒有多少喜悅,身體也並無多少好轉。
所有關心他的人都期待這場婚宴快點結束,世子可以去休息。
北玥連城一直在紅毯
慢慢地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冰然面前。
冰然和孤行雲站在衆人之間,宛若格格不入的情侶。此刻,冰然目光籠在身爲新郎的北玥連城身上,心底一會兒喜悅,一會兒痛楚,一會兒釋然,一會兒淡然,淡然之後又是痛楚,各種滋味交相纏繞,心緒複雜之下,冰然只覺得煎熬,只有用力呼吸才能擺脫這種奇怪情緒的束縛。
她一定是愛過這個男人,否則看到他身穿紅衣的模樣,她怎麼會這樣難受?
她本來以爲自己看到他大婚,可以默默對他說一聲,祝福你的。
可是她的心情像是陷入了漩渦,複雜沉溺,難以釋然。
忽然,與北玥連城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目光驀地投到她身上。冰然一驚,他爲何看她?忽然,北玥連城蒼白的脣角竟然勾起一抹奇怪的類似嘲諷的弧度。
冰然瞳孔睜大,正不知道他這奇怪的笑意是爲了什麼,忽然,北玥連城將和親公主往前用力一拉。和親公主身子一個趔趄,竟然往前摔倒。
冰然大驚,飛掠上前,一把扶住了采薇。
采薇所幸並未摔倒,但是紅色的頭紗已經飄落在地,露出了她蒼白害怕的小臉。
見過十六公主慕雲紫媛的人立刻就會發現,這根本不是十六公主。采薇嚇得渾身發抖。
冰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北玥連城自然是見過十六公主模樣的,看到采薇的那一刻,自然就知曉這個新娘是假的。他側身而立,冷漠如水,冷冷看着她倆,目光幽深,臉色陰晴不定。
冰然心底哀嘆,大事不好,被揭穿了。
一旦被揭穿,那麼赤唐王府就會問責朝廷,恐怕她今天也是離不開幽州城了。
如果赤唐王府準備充足,即刻以假公主爲契機謀反,那麼他們很可能會殺了她祭旗。
忽然,孤行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貼着她的耳邊,低聲道:“逃。”
冰然點點頭,一手悄無聲息地拽住了采薇。
正要扯着采薇跟孤行雲一起跑,忽然,北玥連城輕輕咳嗽了一聲,彎下腰將紅蓋頭撿起來,重新蓋在了采薇的頭上,聲音優雅溫柔:“是我疏忽,弄掉了公主的蓋頭,公主受驚了。”
“世子……”司禮官跑過來:“還未拜堂,蓋頭就掉了,於禮不合,這,這可怎麼辦……”
北玥連城緊緊挽住這個假公主的胳膊,強迫她跟他一起朝拜堂的地方走:“婚禮繼續接下來該拜堂。”
司禮官感激地道:“多謝世子提醒。”
南疆的人,自然認不得十六公主的。
只有北玥連城認得她。
紅蓋頭下,采薇奮力想朝冰然方向挪,但是北玥連城鉗制她的力量太大了,她不由自主便跟着他走。
這個北玥世子不是病入膏肓麼?渾身慵懶衰弱像是快要死了,可是爲什麼力氣卻那麼大,指尖的力道重如千鈞。采薇不由哭了起來,嚶嚶的聲音透出她極爲恐懼的情緒。
冰然試探了一下,想把采薇拉回來,可是北玥連城控制采薇的力道很重,如果硬是拉回來,采薇的胳膊恐怕要卸掉了,而且,萬一惹惱了他,所有的赤唐侍衛圍上來,情況將越發不可收拾。
如果此刻她還不知道這是北玥連城故意,她就太傻了。
他雖然掩飾了假公主的事情,但是卻把采薇給扣在這兒了。
他甚至還要繼續和假公主一起拜堂,送入洞房。
冰然腦子亂極了,忽然孤行雲拉着她便往門外跑,冰然低喝:“大哥,你幹什麼?”
孤行雲道:“假公主扣在這兒就罷了,若你我二人扣在這兒,事情
將更糟。”
他的意思,那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等出了幽州城,去了葉海特族那邊就安全了。如果赤唐真的要反,那麼他們應該快點派人去京城報信,讓朝廷派軍隊過來平叛。
“只是采薇還在這兒……”她答應過采薇,要救她的。
而且十六公主生死未卜,她還得救十六公主。
“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救其他人。”孤行雲強行拉住她的手,便往外走。
所有的賓客和侍衛都被世子大婚吸引住,倒也沒人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心思,便任他倆跑掉了。
冰然離開大殿的那一刻,倏然回頭,正望見一身紅衣的北玥連城正和假公主拜堂,只是彎下腰的那一刻,他倏然轉首看向她,眸光深邃,殘忍似狼。
只是,他很快就撇過頭,再也沒看她一眼。
他眼睜睜看她跑,卻沒攔着她。
難道他發現假公主的事情,卻沒拆穿,而且還放她跑,是爲了救她?
冰然心底一陣感動,他果然沒忘了跟她的情誼。
冰然忽然心底對他生出了一抹不捨。
不過腦中忽然想到了慕雲滄海,她狠狠心,把這抹不捨強壓下去。
冰然和孤行雲跑到了城外驛站,然而驛站鴉雀無聲,死氣沉沉。一輪圓月下,驛站裡面死氣沉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沖鼻而來。
冰然和孤行雲對望了一眼,心底生出不好的預感。冰然顫抖着手推開大門。
只見滿地的屍體倒在地上,橫七豎八,死相慘烈,而且均被人砍斷胳膊和大腿。
孤行雲聲音低低的:“都被人砍斷了四肢,血液流盡而死。”他指了指其中一具斷了兩條腿,依舊在地上不斷爬的男屍:“一劍封喉即可斃命,卻殘忍地砍斷四肢,讓人生死不能,血液流盡而死,可見殺人的人性子是多麼殘忍。這些人死前,一定哭號了很久……殺人的人,目的似乎就是看這些人變成殘疾,痛苦地嘶吼,血液流盡而死……”
冰然頹然坐倒在地,“大哥……”
“我在呢。”孤行雲將冰然攙扶起來:“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是他乾的。”冰然不由伸手捂住臉,痛苦地道:“我終於明白他爲什麼只讓我帶一個人去幽州城,把三千神奴營子弟兵留在這裡。因爲,他要殺光這些人。”
冰然聲音顫抖的不像樣子:“爲什麼殺光這些人,獨獨留下我們倆?”
孤行雲淡淡道:“我只是擔心,如果跑到葉海特族那邊,恐怕難上加難。”
“他爲什麼不追我呢?”冰然恨恨地道:“他既然恨我,爲什麼殺光我身邊所有人,就是不殺我?剛纔在大殿上,他明明就可以誅殺我,可是卻從容大方地把我們放跑了,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讓我看到神奴營子弟兵在驛站全部被殺?”
孤行雲冷笑一聲:“他是爲了讓你主動投降,主動認錯。他還在嫉恨你讓他變成了殘廢。所以他殺人的手段便是讓被殺的人都變成殘廢,好提醒你你對他做過怎樣的錯事。”
冰然左手緊緊攥緊了右手,幾乎把手心摳出了血:“他早該對我說他恨我,想讓我求饒。我一定會跪在地上求饒,說一千遍對不起,這樣就不會害得這麼多人慘死了。”
“問題是,即便你求饒他也不會有一點慈悲心的。他分明就是心底不痛快,一味地要殺人。”孤行雲扯住冰然的手腕:“事不宜遲,我們得儘快離開。”
“外面恐怕已經天羅地網,我們走得掉麼?”
“即便很難,也要試一試。”孤行雲聲音溫柔,宛若並不是將奔赴死亡:“我不會讓你有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