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玄池和玄心又風塵僕僕的上路,向着定陽進發。
定陽,古名顧,有顧望九州之意,蓋因定陽位處南北要衝,扼守幽燕,實乃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康朝之前曾被北方拓山族佔領,改名盧奴,意爲應許之地,含義大概是就此南奪天下,應許於此地之意,然而拓山族的願望被康朝開國皇帝打了個粉粹,康朝太祖將拓山族趕的一路向北逃亡,直至逃入了苦寒之地,至今三百年間不敢南望,也留下了“北狼夜哭,不見盧奴”的拓山族悲歌。康太祖一統天下之後,便定都於此,將盧奴城建造的恢弘雄偉,富麗堂皇,當時前來和親的原依族王廳少狼主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裡,從此魂牽夢繞,念念不忘,終於在他入主王廳金帳之後,盡起原依鐵騎,意圖順青川河直下康朝腹地,搶奪這富饒的天下,自此拉開了原依與康朝數百年的征伐。至康朝中期,皇帝昏聵,朝政混亂,天下又起紛爭,康朝皇帝爲求吉利,將盧奴城改名安喜,以求上天垂顧,然而天下萬民之意方爲天意,區區一個名字怎能平息民憤。其時起義者接連不斷,康朝岌岌可危,好在康朝氣運未絕,一位傑出的皇子於此時挺身而出,先是設計奪回權臣的兵權,然後親征南北,平定叛亂不下二十餘處,隨後整頓吏治,再肅朝綱,終於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從此康朝中興,這位皇子也成了康朝的中興明主。這位中興明君十分不喜安喜這個名字,覺得討好意味濃烈,他稱天子理當代上天垂憐天下萬物,當如陽光普照以求山河安定,故而將國都改名爲定陽,這個名字也就一直沿用至今,如今也成爲了寧朝的國都。
從小生長在西南山林中的李玄池,來到定陽城門外時,長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玄心則比他好多了,只是唸了不下百餘句“阿彌陀佛”而已。半晌過後,玄心回過神來,自責的說到:“阿彌陀佛,是小僧着了色相了,尚未達到外物不介於心的境界,善哉善哉。”李玄池也回過神來,拍拍玄心肩膀表示非常理解,畢竟同樣山林裡放養長大的玄心也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李玄池和玄心二人興高采烈的進城之後發現了一個問題,要怎麼樣才能見到寧皇呢?皇帝平時自然是深居皇宮,輕易不會露面的,師父又沒有給自己什麼信物,這要是硬闖皇宮說自己是來幫師父沈陌送信的,誰會信呢?要是偷偷溜進去萬一被人發現了當成刺客可就玩笑開大了!二人思前想後也沒想到什麼靠譜的法子,難不成要學戲文裡找個高官當街攔轎才行?
面對這一難題,李玄池和玄心最後達成了一個一致的意見,那就是先填飽肚子再說。二人頭一次進都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這不過是尋常的一天,既不是節日,也不是集市,然而街上仍然人山人海,每個人的步伐似乎都比別的地方的人快一些,整個街上看上去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兩個人在人羣裡擠來擠去,擠出了一身汗之後,終於來到了一家小客棧,準備叫些吃食墊墊肚子。小店看着不大,然而裡面收拾的十分乾淨整潔,此時正值午飯時間,小店裡都快要坐滿了。李玄池找了一個偏僻的空桌,向店小二點了兩個素菜,加幾張油餅,然後連連催促店小二快點上吃的。店小二脾氣甚好,周圍一堆人催個不停,甚至還有嘴裡蹦出髒字的,也不見他着惱,只見他笑眯眯的到後廚轉了一圈,然後身上滿是菜碟的出來了,手上端着,胳膊上託着,肩上放着,甚至頭上也頂着一碟,走的穩穩當當的,還隨走隨放,居然不帶放錯的。李玄池看着稀罕,差點叫出好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叫好:“好!”就見一個衣衫華美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進來大家就聞到他滿身的酒味,不知道喝了多少。那人眼看要撞到店小二了,店小二一個靈巧的轉身,讓了過去,還順便伸出腳一帶,將馬上就要跌倒的華衫之人帶直了,身上的碟子愣是湯都沒灑出一滴,來人一愣,馬上又大喊:“好!厲害!有意思!”這人舌頭都伸不直了,還一個勁的夸人,店小二應承到:“這位客官見笑了,不過是經年累月練出來的雕蟲小技,客官過獎了!”
看到來人的面孔,李玄池高興了,大喊一聲:“趙寧兒!你怎麼在這裡!”來人聽到李玄池的聲音,轉過頭來,正是趙寧兒!只見趙寧兒醉眼惺忪,眯着眼看了李玄池半天,方纔癡癡一笑,自言自語道:“唉,看來今日真的是喝多了,怎麼彷彿看到了玄池兄的樣子?莫不是我也要去地府與玄池兄相會了?罷了罷了,先回去醉夢一場!”說完轉身晃晃悠悠就要往外走。
李玄池哪裡肯讓他就此走掉,兩三步來到他面前,湊到他臉前說:“我說趙寧兒,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醉着,怎麼這次見你的時候你又醉着?你這是要當一輩子醉鬼嗎?”趙寧兒盯了他半天,忽然使勁兒晃了晃腦袋,努力睜大了眼睛,盯着李玄池好半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是……你……你真是玄池兄!你不是葬身熊腹了嗎?你沒事啊!我還以爲你魂歸九泉了!哇……!”說完,抱着李玄池就哭,鼻涕眼淚都蹭在了李玄池身上。
李玄池拍拍趙寧兒後背:“我沒去九泉,我看你倒是泡在酒泉裡了!”“我以爲你不在人世了,傷心啊!”李玄池十分感動:“多謝你如此牽掛我,此番我也是九死一生,經歷了許多變故,如今能與你重逢,實在是多虧老天眷顧,來我們坐在那裡慢慢說!”
李玄池拉着趙寧兒坐到自己桌子旁,趙寧兒再見到玄心也是欣喜萬分,三人一時開心的不得了,趙寧兒心情大好之下,醉酒醒了一半,不免有些飢腸轆轆,也顧不上自己的吃相了,伸手拿過一張油餅,捲上些菜就往嘴裡塞。趙寧兒衣着華美,偏偏舉止如此粗俗,引得衆人不停側目,李玄池看了也是無奈,還好大家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下巴怕是要驚掉一地。趙寧兒可不管這些,一邊往嘴裡塞餅,一邊口齒不清的問李玄池:“玄池兄,當日你是怎麼脫險的啊?後面你又經歷了什麼?”
李玄池看着趙寧兒這個吃法,更加餓了,也顧不上別人側目不側目了,自己也捲了一張餅往嘴裡塞,還烏魯烏魯的回答趙寧兒的問題:“嗯,這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就是,我被師父的初戀救了,然後見到了師父的叔父,跟師父的叔父習武之時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師父,然後我的師父讓我來京城送一份信給師父的好友。”
趙寧兒雖然酒醒了一半,終歸頭腦還不太清楚,被李玄池一通繞,覺得腦袋又有些暈得難受了,不過好在聽清楚了“送信”倆字,追問道:“送信給誰啊?”李玄池環視一週,看到沒人注意自己了,壓低聲音對趙寧兒說:“寧皇!”
“哦……。嗯?!”趙寧兒眼睛睜大了,也壓低聲音問道:“沈大俠給寧皇的信?!”看到李玄池點點頭後,餅也不吃了,一手拉起李玄池,一手拉起玄心,飛快的跑出了小客棧:“別吃了,走,先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