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張靈兒腦中忽然響起一陣嗡鳴,險些要昏了過去。
爲什麼會有這般反應?爲什麼聽了這個消息會這般難受?
她在心中這般問着自己,可是,她卻不能給自己確切的答案。
她只知道這陣感覺,是第一次產生在她的心底,奇妙的感覺,奇妙的痛楚,彷彿天要塌了的痛楚。
“那要怎麼救他?”張靈兒低低向秦深詢問,心中更是擔心秦深說不出救人的方法,芳心沉浮不定。
秦深沉默片刻,以無奈的口吻答道:“我也是不知道要怎麼救他,這種事是極爲少見的!”
這一刻,張靈兒的腦中又是一陣嗡鳴,心中那莫名的痛苦瘋狂掙扎着,深深刺痛着她。她咬了咬嘴脣,白皙如雪的臉龐,滾過兩行淚珠,在這黑夜,無人發現她面上的奇異表情。
是什麼?讓她如此哭泣,她又是什麼時候對這青衣少年有這般感覺的?
是在八公山上,那個想要利用她達到某種目的之人,帶着欺詐性質,刻意撮合她與他的時候?還是她安靜的躺在青少年背上,洋溢着無盡甜蜜的時候?
她陷入了回憶,深深回憶着他們之間,幾乎可以忽略的過往。
“公子以後會遭受兩次關乎性命的災難,身受重傷,也只有我才能救得了你,助你度過災難!所以你今後會求我兩次。”
“江湖上醫術最高的兩大神醫你們可有聽說過?一個是行蹤詭秘,性子怪異的‘鬼醫’,另一個‘天境醫仙’自然就是我姐姐!”
“我住在天柱山飛來峰下的神秘谷中,等你遭受災難的時候直接來天柱山找我就好了,我會讓姐姐幫你醫治的。”
張靈兒心中萬念俱灰之時,腦中忽然浮現出壽州城鎮淮酒樓裡,那紫杉女子爲顏驥看相算命之時說過的話,心中生起了疑問:“難道這世上真有人可以未卜先知麼?她說得都是真的麼?”
張靈兒心頭忽然燃起了希望,向秦深急促問道:“秦師兄,你可曾聽說過‘天境醫仙’這個人?江湖上真的有這麼一個神醫麼?”
“天境醫仙”秦深驚了一下,在腦中回想片刻,道:“是有這麼一號人物,與‘鬼醫’並稱當世兩大神醫。”
聽到這句話,她的心底,忽然有了一絲希望的喜氣。
秦深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顏驥,向張靈兒問道:“你莫非是想找‘天境醫仙’來救治顏驥師弟?傳說這人醫術通神,或許有希望救得了顏驥師弟,但是她的行蹤不爲人知,想要找到她的話……”
秦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最終消失,他已不用再說後面的話。但聽張靈兒道:“前幾日我和他在壽州城一家酒樓吃飯,有一個自此是‘天境醫仙’妹妹的女子爲顏驥師兄算了命相,說顏師兄會遭受兩次關乎性命的災難,並且交代過遭受重傷時可以去找她醫治,她就住在天柱山飛來峰的神秘谷中。”
秦深微微皺眉,沉思了片刻,喃喃念着“天境醫仙的妹妹”這句話,忽然,他臉色大變,訝道:“江湖第一女神棍!”
葉雲霄秀眉一皺,不解道:“什麼意思?”
秦深道:“聽說這人整日遊手好閒,四處遊歷,餓了的話,就以看相算命騙得一頓酒菜,飽一頓是一頓,她幾乎是沒吃過一頓花錢的飯。許多人說她說過的十句話裡面,至少九句半是假的,被她騙過的人才送了‘江湖第一女神棍’的稱號給她。”
秦深的目光又轉向張靈兒,說道:“那人說她在天柱山神秘谷中,這話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我們跑到天柱山見不到她人的話,豈不是白跑一趟?”
葉雲霄附議道:“確實有這可能,你說她整日在江湖上行騙,自然是積累了不少仇家,怎會傻得把自己的真實住所告訴別人?”
黑暗中,張靈兒心中微微一痛,只聽她毅然說道:“不管是真是假,也要帶他到天柱山去看一看,不能放棄這最後的希望,就算救不了他,我們也算盡力了,”說話間,她的聲音已有些哽咽,“他很可憐的,相戀四年的師妹是魔教臥底,欺騙他那麼些年,他唯一的師姐也不在了。”
秦深與葉雲霄聽了她的話,不禁有些慚愧,正如張靈兒所說那般,不管那‘天境醫仙’在不在天柱山,都應該前往一看,不放棄最後的一線希望。
秦深思慮片刻,提議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動身前往天柱山。那天柱山在南方八百里之外,即便是御劍飛去,也要兩三天的時間,而張師妹你又受了傷,還有這位小云姑娘在,行動起來大爲不便,所以我獨自一人帶着顏驥師弟去天柱山,你們跟在後面就行。”
張靈兒沉凝片刻,咬了咬牙,道:“我可以一起前去,我身上的只不過是些皮外傷,可以御空飛行的。”
秦深看了張靈兒一眼,道:“你的傷真的不要緊麼?”
張靈兒點了點頭,毅然道:“沒事,只是割破了點皮而已。”
秦深微微點頭,忽而有了新的想法:“這樣吧!張師妹,我把前往天柱山的路線告訴與你,你帶着顏師弟先往天柱山趕路,我和葉師妹再回壽州城一趟,保不定就能找到那女神棍,求她告知她姐姐‘天境醫仙’的下落,然後我們再去追過去找你,這樣就能多幾分把握救回顏師弟。”
張靈兒覺得這番提議頗有道理,立即答應下來。秦深告知張靈兒去往天柱山的路線之後,一刻也不耽誤,與葉雲霄帶着小云趕回壽州城,小云也見過那‘江湖第一女神棍’的面貌,能幫助秦深認人。
張靈兒也不再遲疑,咬牙站起,右手虛空一劃,祭出霜白色的長劍‘凝霜’,她背起昏迷的顏驥,踏上飛劍,朝南方疾飛而去。
漆黑的夜空,一道白芒自北向南疾速前行。白光中,張靈兒忍着小腿傷口的疼痛,揹着顏驥快速飛行,從黑夜,到黎明,她沒有停歇一次,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快些趕到天柱山。
她小腿上的傷口,不斷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只疼得她面色蒼白,額生汗珠。直到朝陽升起,她才決定要停在地上歇息片刻,等疼痛有所緩解再行趕路。
張靈兒降落在一片荒涼的山崗上,將顏驥靠在一個樹幹上,自己尋找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她不停地揉捏着小腿,以減輕的疼痛。
時已是深秋,淡淡餓晨霧如一張輕紗籠罩着山野,漸漸枯黃的草木上結着白色霜晶。深秋早間的風,冰冷刺骨,無情地吹襲着張靈兒看似弱不禁風的嬌小身軀,她額上垂下的幾縷烏黑秀髮,沾有幾滴霧珠,在朝陽下閃現瑩瑩光澤,帶着稚氣的秀麗面孔,在此刻看去,竟然是空前的美麗。
不消片刻,只見驥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甦醒過來,昨夜那陣如同千刀萬剮、針扎火烤的疼痛已不復存在,經脈間穿行的真氣也弱了下來。
見他醒來,張靈兒喜形於色,微微笑道:“你醒了啊!”
顏驥已猜到昨夜那陣劇烈疼痛是因爲服用朱果導致,心中雖然後悔,但卻無法改變事實。忽然,他擡眼看了看張靈兒,又看了看這處山崗,道:“這裡好像不是我們昨晚待的那片山野,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聽了這個問題,張靈兒心情又是大壞,心中的痛楚又開始困擾着她,她低聲將顏驥昨夜昏迷後的事說了一遍。
顏驥下意識的看了看張靈兒小腿上的傷口,包裹着傷口的白布已被鮮血染透,明顯是因爲揹他而造成的傷口出血。
顏驥心頭有熱,幾乎要被這女子感動得哭了出來,他頓了片刻,沉聲道:“張師妹,你的恩澤,在下沒齒不忘!他日若有幸活命,必做涌泉相報!”
說及此處,他心中忽然怔了一下,想起了自己曾經向師姐許過的誓言。
“活着……”
“我不說好報了仇過後就去另一個世界找師姐的麼?我還會活着麼?”
顏驥在心裡這般想着,但張靈兒不知他心中想些什麼,見他兀自發呆,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顏驥回過神來,低聲回道:“沒有,什麼也沒想。”
隨後,他開始注視張靈兒小腿上的傷口,許久,目光也不曾離開,卻渾然不知她一個女兒家被人這般盯着小腿看,難免有些不自在。
又過了片刻,忽見顏驥從地上站起,走到張靈兒旁邊坐下,硬生生的撕去了自己衣袖的布,將她小腿上纏繞着的沾滿血的布換下。
張靈兒呆住了,沒有說出一句話出來,爾後,心中燃起了絲絲暖意。
場面,極其溫馨,撕下自己的衣袖,爲她包裹傷口的少年,給了她這冰冷寒秋中唯一的溫暖。她的臉上,洋溢着難得的甜蜜,在這女子的心中,已沒有什麼能比這青衣少年的動做更爲溫暖。
是什麼人,見了如此溫馨的場面會倍加難過,撕心裂肺?
叢林間,那青衫少女再也忍耐不住,向這邊走了過來。
越走越近,走到了他的身邊。
回頭望去,是那張久違了的面孔,靈秀的臉龐,白皙如雪,芙蓉般的絕麗容顏,不可逼視。
這一刻,他心中猛的生起了無數個念頭,他多麼想走上前,叫上幾句:“小師妹、若涵、妹子!”。他多麼想走過去擁抱着她,當她的秀髮被風吹拂過他的嘴邊,他再張口咬住,品嚐發間的淡淡幽香。
可是,他並不能這般做,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小師妹,也不是他口中的“若涵”,是與他仇深似海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