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恩仇難斷
凌風在獨腳老人的指導下,武功、劍法和射技都有了很大的進步。每天清晨,東方剛剛微明,晨星還在閃爍,凌風就悄悄地起身,到城牆上去練武。然而每次他總是落在獨腳老人的後邊。
獨腳老人對他的要求極爲嚴格,一招一式都要到家。凌風從心裡感激這位嚴師。所以每次練劍他都練得很慢,一招一式的學着,獨腳老人總是坐在一旁不厭其煩地報着招數。
獨腳老人給凌風規定:白天練劍、晚上練射技。練射箭的地方就在城牆下的墳地裡。
月色朦朧,流螢遍地,無主的荒墳上插着的兩根燃着的香火,像兩隻大螢火蟲。
凌風站在二十步開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腕下繫着一塊城牆上的長磚。他反覆舉起、放下,練習瞄準,“嗖嗖”地射出了手中的箭支。這是一柄臨時製做的長弓,極爲笨重,但作爲練習射技的強度要求絕對夠了。而夜晚練射技比白天要難太多了,畢竟光線已經不是主要條件了,一切都要靠沉着冷靜的心去感覺、去鍛造直覺。
獨腳老人寸步不離地站在他的身旁。他不怕蚊叮蟲咬,一動不動地站着。凌風知道師傅在給自己做榜樣;練射箭的時候決不能分神。凌風心中頗感不安。師傅這麼大年紀,身體又不太好,怎麼天天陪着我。他勸師傅回去歇着,每次都遭到師傅的訓斥。
每當此時,獨腳老人就喝道:“功夫和本領是實在的,來不得半點虛假。貴在勤學苦練,不能有半點偷閒。俗話說慢能生快,快能生熟,熟能生巧,巧能生鮮。只要大仇不報就不能停蹄離鞍。”
吳老大和小六對獨腳老人也很體貼,他們親如父子,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真是一位可敬的老人,一位難得的好師傅。”凌風常常這樣想。他覺得自己是不幸的,也是幸福的。失去了岳父和紫玉是最大的不幸,可是得到這三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幫助和愛護又是最難得的幸福。“我不能忘記他們!”凌風不止一次地發過誓。
獨腳老人什麼都好,只是太冷漠。特別是他單獨作者的時候,總是一動不動地發呆,眼光停留在一個地方,呆癡癡地卻又充滿了無限地幽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總是悄悄地流淚。從那天晚上起,他從沒有再提起趙鐵匠、紫玉和韓嵐。凌風也不當他的面提起,更沒有問過他,怕引起他的傷感。
凌風知道他的心裡一定很疼,甚至在流血。他很可能比自己還苦,而且是一種特別的苦,說不出來。他像有沉重的負擔,就在睡夢之中也常常嘆氣。凌風相信,他和韓嵐除了師兄弟的關係之外,一定有着段特別的經歷。韓嵐肯定是無情無義而師傅也有難言之隱。不然他怎麼能言道人世間的恩和仇,愛和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呢。
凌風的武藝越來越嫺熟了,他跟着獨腳老人不僅學會了“青萍劍法”而且也學得了高超的射技和拳術,射技也日見準確了。然而獨腳老人卻越來越沉默了。有時也出人意料地豁然開朗,好像陡然間卸掉了千斤重擔,顯得特別的輕鬆。這一點,凌風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轉眼已是初秋了。這一天吳老大和小六回來得很早。因爲清早獨腳老人告訴他倆早點回來,一塊去看凌風練習真傢伙。還特別讓他倆帶一罈酒來。
獨腳老人選擇的地方是城牆外邊的蘆葦深處。這兒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四周是密密的葦叢而且很厚,像城牆一樣與外世隔絕開來。一棵拳頭粗的柳樹長在葦叢邊,像一把傘。
獨腳老人像是特別高興,特地從破箱子裡拿出一身從裡沒穿的衣服換在身上,頓時氣質大變,猶如一柄錘鍊許久的好劍斂去了一身鋒芒,英氣勃發,豪氣直衝霄漢,像極了一位久經沙場的驃騎悍將,哪裡還有一點年邁蹣跚的樣子。
凌風、吳老大和小六一時相顧愕然,有點兒不真實的感覺,似乎是錯覺。但再定睛一看,還是那位年邁蒼老的獨腳老人。
只見他端起一碗酒,朝着城裡的方向跪下去,凌風三人趕忙跟着跪下。他把酒碗舉過頭道:“鐵匠大哥,你若泉下有靈請看看凌風的本領如何?保佑他報仇雪恨。”他聲淚俱下地說道,把酒潑在地上。
凌風在空地上舞起劍來,今天他舞得特別認真。只見他劍走輕靈,剛柔合度,轉折靈活,起伏輕捷。真如猛虎下山,巨鷹搏空,蛟龍出海,白猿上樹……寒光閃爍,劍鋒如潮。
吳老大看得張着嘴無法合攏;小六喜得抓耳撓腮,連聲叫絕;獨腳老人手理鬍鬚,滿目讚許,頻頻頷首。
凌風舞得高興,突然縱步揮劍朝柳樹平掃而去,柳樹齊刷刷地應聲而斷。樹冠倒下砸在葦叢裡,驚奇了一隻在葦叢中棲息的水鳥——鸕鶿。鸕鶿一聲長鳴,箭一般射向蒼穹。它在空中翻了個身,和着長鳴的餘韻,流星般地飛去……
凌風一個飛快的翻身,跳到丈餘外的空地,勾腳踢起地上的一個盒子,迅速出手接住,敏捷地打開盒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一把金色的弓弩組裝完畢。當轉過身來的時候,弓弩上已經搭上了一隻烏黑的箭支。
“嗖”地一箭射去,黑光頓處,鸕鶿像似斷了線的風箏一頭栽了下來。
這一系列動作發生在電光火花之間,一氣呵成,彷彿就是凌風在劈出那一劍之後,緊接着便又射出一箭一般。
吳老大高豎着大拇指連聲喝彩道:“好身手,好身手!”
小六也豎起大拇指道:“好箭法,好箭法!”
凌風含笑而立,神態瀟灑。
獨腳老人微笑着對凌風問道:“風兒,爲師未曾教於你刀法,但並不表示刀法不如劍法。現在你可有所悟了?”
凌風向前應道:“師傅,我明白了,一法通則萬般通。”
獨腳老人欣慰地頷首着。他端起一碗酒言道:“喝下這碗酒,你可以去報仇了。”
凌風一陣欣喜,鄭重地接過酒來,一飲而盡。
獨腳老人又語重心長地接着道:“風兒,你要記住:報仇要靠智,不要靠勇。非到萬不得已,不準拼命。這兩位是你的好兄弟、好幫手。有他們跟着你,我就放心了。你們要肝膽相照,同舟共濟。”
凌風感動地跪了下來:“師傅,我記下了。”
獨腳老人把他扶起來。環顧四周,突然老淚縱橫,用手指着,音調愴然地道:“風兒,這是你藝成之所,也是我埋骨之地。我死了之後就把我埋在這裡吧。”
三個人好像預感動了什麼,相顧一視。凌風沒有理解老人的心,他無限依戀地拉着獨腳老人的手問道:“師傅,您說的是什麼話?”
獨腳老人面色急劇變化,他逐個地看了看三人,臉色無限淒涼。突然他慘淡地一笑,似乎自言自語:“我該走了,我該走了,不走對不起死去的朋友。”
三個人一起問道:“您到哪裡去?”
獨腳老人用手一指:“那邊、那邊‘”
三人轉過臉,獨腳老人突然從身上拽出一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凌風心知有異,回過頭來伸手抓去,沒有抓住匕首,不料卻抓住了獨腳老人的鬍子。手隨一帶,卻是一張面具。
“啊!韓……”凌風驚呼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面前這個慈祥嚴厲的老人,竟是自己日夜都想殺死的韓嵐。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凌風跺着腳問蒼天。
蒼天不語,大地不應。然而凌風卻想起了獨腳老人的一句話:人世間的恩與仇,愛與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