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來生我爲你生兒育女
衆侍女挺胸收腹站了足足一個半時辰,寢房裡終於傳來淡淡之聲,“進來!”
衆侍女魚貫而入,悄無聲息地分立兩旁。
六位族內僕婦居中而跪,其中一人俯首謹聲,“請族長示下,是留還是譴。”
姚夜辰靠在牀榻邊,在其中一侍女的服侍下,緩緩飲下一盅濃稠的漿液,漱了口後方道:“這事讓長老會親自辦,你們退下。”
衆僕婦聞言,心中瞭然,看來這事是成了,她悄然擡首瞄了一眼帳內,隱隱只見姚族長一人,似乎不見他人,心正納悶之時,屏風後走出一白衣少女,長髮分兩邊直垂而下。
令僕婦出乎意料外的是一個極致美貌的少女,除了美,她一時想不起別的字眼來形容。
只是眼前的少女雙眸透着一股天生的凌厲,完美的如精雕的五官透着十足的傲氣。對視僅一眼,便令她產生一種不舒服壓迫感,急急低了首。
簡如風經過時,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他自幼習醫,自然聞出裡頭不同尋常的味道,駐足,低首看着僕婦手中所呈的一碗藥,指尖一勾,沾了少許放在鼻下輕聞,蹙眉,“是落胎的藥?”
僕婦神色一緊,忙道:“回小姐,這是族裡的規距。”
簡如風輕“嗯”了一聲,也不多問,走到姚夜辰的身邊,接過侍女手中的中衣,幫着姚夜辰穿上。
另一侍女已收拾好牀褥,疊放整齊後,小心翼翼地放到紅色端盤上,當中一抹觸目的鮮紅蜇得簡如風眼角直跳,臉成醬色,“她們在幹嘛?”昨夜看到自已的落紅,那人卻撿了寶似的把牀褥收好,放在枕下,他尷尬得無法言喻,當時就想一腳把姚夜辰踹下牀,誰料他今日竟拿出來給衆人看。
驗他貞操?
姚夜辰勾脣一笑,握住簡如風的手,輕輕一帶欲將他摟進懷中,誰知簡如風紋絲不動立着,反對他燦顏一笑,那如寒梅臨冬一綻的美麗,卻驚得姚夜辰心下森冷,只能強作歡笑解釋:“別的規距能省則省,這道是免不了,千年來,所有族長夫人的初夜落紅皆要呈放長老會的貢祠上擱上七七四十九天。”
昨夜他決定光明正大娶簡如風時,就把每一步細節想好,爲了防止姚族長老以簡如風邪靈入侵爲由,拒絕簡如風成爲姚族族長夫人,他想到了這一步。
在沼澤中,他曾以鮮血餵食簡如風。
以長老會貢祠的靈氣,決不可能會排斥含有他血液的落紅。
只要這一步通過,屆時,無論長老會以何理由推拒,他皆可以此爲由,強行讓姚族長老接納簡如風。
簡如風聰明絕頂,當下就明白,這是姚族千年來最苛刻的血驗,一旦未來的族長夫人血液不純,貢祠便會出現異狀。
可還是揪狂呀,要血還不容易,非得要拿出這來驗證麼?
兩人攜手離開寢房,悠閒漫步在桃花紛揚的石徑上,繞過綠堤時,簡如風看到一羣姚族長老正候在園外,其中包括姚崔儀的父母。
田八丹率先迎上,躬身行禮後,遞了一個眼色給簡如風,示意寶兒一切安好,讓他放心。
魏長老滿臉紅光,直朝着姚夜辰道喜,“族長,四十九天後,若貢祠無恙,老奴馬上開始操辦族長大婚。”
“不必等四十九天,現今就可以籌備,長老會馬上議出具體方案,明日呈上。”
一衆長老雖意外,但喜大於驚,連連稱是。
“既然你們都在此,就一同早膳。”
因人數不少,早膳擺在大宴堂,開了三席。
不過是早膳,菜式卻精美異常,比起顧菲煙當年宴請帝王的晚宴,簡直奢侈得令人髮指,如一道百鳥朝貢,便是用數百隻的雀舌烹飪而成。
一旁的田八丹還在一邊哼哼嘰嘰,說這季節的雀兒的肉不好吃,如果逢上春季,用幼鳥的舌爆炒,肉質更鮮美,直聽得簡如風想一掌把他拍到桌下。
早膳後,有長老提出去聖泉看看,馬上得到衆長老的呼應,雖然簡如風也知道這些長老不過是想借此看看她能否讓清泉再流出聖水,他還是表示贊同。
他想去,主要是因爲當年他曾被姚夜辰囚禁在清泉半年,如今事過境遷,他想故地重遊。
一路上坡,簡如風極不適地被長長的裙裾拖曳至腳下,每回絆了,她便提了一下裙裾,可走了幾步後,便習慣甩手而行,不慎又被絆了一下,連着幾次後,田八丹終於忍不住噗笑出聲,惹得簡如風直想一手將長長的裙尾撕掉。
好在每回及時被姚夜辰扶住,才未出大丑。
行至狹長石徑時,姚夜辰突然喚來侍女,摘下侍女頭上的珍珠扣,當着衆人的面蹲下身,把簡如風的裙裙扣住,稍離鞋面,以防他再次絆住。
至清泉時,玉壁上光滑如舊,卻無當年的潤澤。
姚夜辰牽着簡如風走到泉眼邊,握着他的手,輕輕抵在清泉的泉眼上,闔上眼——
一盞茶後,姚夜辰緩緩睜開雙眼,對着身後的衆長老頷首,“泉眼要在十九年後,再次流出清泉。”
喜色瞬時從衆人臉上破開,遂轉凝成疑色,視線齊齊瞪向簡如風,“十九年後,那豈不是?”
姚夜辰冷哼一聲,淺淺掀動脣瓣,“不必訝異,他會是唯一的族長夫人,至於爲何要十九年,那只是因爲,在聖子出生前,先誕下的是聖女。”
衆人這才臉露喜色,齊齊道賀。
田八丹瞄到簡如風臉色雖沉靜,但眼裡盡是藏不住的戾氣,唯恐他再聽下去,族長大人要吃苦頭,忙喊着衆人先離開,莫打擾族長夫妻二人恩愛。
衆人一散,簡如風欺身而上,一記掃堂腿過去,姚夜辰一時不敢避開,直直被踢到清泉池底,簡如風眉鋒高挑,居高臨下直指他,“下次別端着一本正經的模樣,拿老子開刷。”
可那人,無絲毫狼狽地坐在池底之上,眉目之間凝聚着寵溺,眸光如水注視着他,“簡兒,我頭暈!”
簡如風暗歎:真是敗給他了。
思忖間,人已躍下,俯身朝他伸出瑩白如玉的手,“起來!”
姚夜辰牽住後,被他拉起,站定後,嘴角微微上彎,俯耳於他,“簡兒,我的妻,今生,我願修得來世,爲你生十個兒女。”
姚族族長準備大婚消息再一次傳遍了整個丹東帝國。
這一次,姚族長老卯足了勁大肆操辦,仿如一雪前恥。
數車朝貢的天蠶絲,上千一等繡女,開始晝夜不停地爲姚族族長夫人繡制新嫁衣。
魏郡最好的烏木,連同最優秀的匠工,從數千裡外運至聖地,聯同數萬的勞役,開始圍繞聖地清泉打造族長夫人居住的凰宮。雖然聖地清泉已乾涸,可一旦出水,便成爲族長夫人的沐浴之池。
四十九天後,落紅貢祠期滿後。
魏長老在桃園裡找到姚夜辰時,見他正在教簡如風如何畫桃花。
魏長老不敢打斷二人雅興,在百丈外候了整整一個時辰後,見簡如風離去,方上前請安,“族長,今日貢祠期滿,長老會已根據夫人的生辰八字,訂下吉日。請族長過目。”
姚夜辰眼角微一瞟,輕笑出聲,“魏長老手上的生辰八字有誤。”言罷,也不待魏長老開口,但執筆,沾了硃砂後,寫下一行字,交遞時,淡淡一笑,“魏長老,貢祠四十九天已磨盡我耐性,希望長老會在三天內拿出紅冊,頒佈天下我與簡兒的婚訊。”
聽到“簡兒”,魏長老心頭先是“咯噔”一下,直以爲是幻聽,不由低首一看手中紙箋,脣角的笑瞬時僵住,雙手直顫,這個名字,這個生辰八字,何其熟悉。
魏長老尚未開言,發頂上已落一掌,耳畔響起冷銷至及之聲,“簡兒能再次入聖地,是託魏長老之福,本族長心甚悅之,銘記於心。這大婚之事,便交託於你,只給三天,多餘的話,你放在腹中,自行消化。”
姚夜辰信步離去,魏長老跌坐在地,臉色慘敗,口中喃喃:“田八丹,你害死姚族了。”
田八丹也不知從何地方冒出,蹲下身,與魏長老平視,“魏長老,族長對簡哪風的心意豈會改變?看開點吧,想想,至少這次是族長娶妻。況且,族長不是說了,清泉會在十九年後重流出聖水,這說明,我們姚族至少還能繁榮千年,你又何必作繭自縛,憑添煩憂。”
魏長老怒吼一聲,“田長老,你醒醒吧,姚族的未婚女子飲下受了污染的泉水後,這麼多年來,姚族幾乎無新生命誕生,聖泉乾涸已成爲長老會的心頭大患。”
田八丹面不改色,索性一屁股盤腿坐在地上,“族長不是已經說過十九年後麼?你連族長的話也質疑?”
“族長娶的是簡如風,他是個男人,男人,就算修了邪術,成了女人,只會是一時。聖地靈氣,始終會蓋過邪靈,他遲早會變回男人,他如何誕子,荒唐。”魏長老怒氣衝衝,負手離去。
田八丹並不追趕,他知道長老會最終會妥協。
當年那麼多長老以性命相脅,也沒有改變姚夜辰以男妾之身下嫁,這一次,又豈會例外?
果然不出田八丹的預料,三天後,長老會宣佈,姚族大婚訂在來年春季,爲期長達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