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年疾步追至金殿之外,只見前面的顧城風走得極似無情,穿行在九曲八彎的迴廊,明黃衣袖帶風掠過兩旁匍伏的宮人,遇到來不及避開的宮人,衣袖一拂,那宮人便被彈出廊道之外,悶哼一聲落入園中。
朝夕相處四年,這是顧城風第一次當衆拋開她,賀錦年雖然心裡有心慌亂,但表面上倒沉得住氣,一路疾追至御書房時,推門一瞧,顧城風正闔着雙眸,一手託着太陽穴處,廣袖遮住了他半張臉,她瞧不清他的神情,因爲此時尚是帝王朝政時辰,帝王突然而至,御書房尚來不及掌燈,只有一盞宮燈和御案上的夜明珠淡淡地散發着光芒。
賀錦年尚未移步,顧城風姿勢不變,卻已冷淡開口,“朕就知道你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個性,但這件事上,你休得跟朕胡攪蠻纏!”
“那你說說,我幾時跟皇上胡攪蠻纏過了?”賀錦年口氣雖然帶了些許的理直氣壯,但其實底氣不足,因爲這兩年前,顧城風在秦邵臻登基不久後,便欲發兵大魏,被賀錦年強行勸下!
但她沒有給出任何理由,她只是直覺,現在決不是時候,申氏一族雖然明面上退出大魏朝堂權力中心甘,但根基一定在。這時候削弱秦邵臻,顯然是自斷手足。
可她僅僅是感覺,而顧城風手上得到的卻是四海影衛蹤合的分析,趁着大魏幾股勢力互相拉扯時,是迅速拿下的最好時機!
最終,顧城風還是聽取了她的意見,只是這件事,引起戴少銘爲首的顧城風身邊心腹智囊團不滿。
賀錦年悄悄地打量着顧城風的側顏,故作犯了錯怕被罰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打探,“皇上生氣了?都不願瞧我一眼了!”
顧城風緩緩轉首,凝視着這張既使日日在身邊,也在夢裡出現多次的臉,揚了揚手,聲音不帶一絲的情緒,“過來!”
賀錦年瞬時眉間含笑,脣角帶着毫不隱藏地喜歡,幾步便奔至顧城風的膝下,雙肘撐在他的膝蓋之上,託着下巴,擡着首,雙眸熠熠生輝,瞳仁清清閃亮,聲音膩得要滴出濃汁來,“皇上,這十一天,我可是想死你的!”
顧城風壓抑着憤怒,眼皮微動,終是斂下情緒,雙手輕輕自賀錦年的鬢髮上掠過,“貧嘴、撒嬌也無用,你不經我的同意,擅自在金殿之上胡言亂語,今日,我定是不輕饒於你!”
賀錦年眼眸中一片溫柔似水,抿了一下脣瓣,“那皇上罰錦兒給你磨墨!”
“好,磨一個月的墨,沒有朕的吩咐,不得離開御書房半步!”語音未落,顧城風便敏感地捕捉到賀錦年皓眸一閃而過的堅定眸光,他清楚那意味着什麼。
“出去,朕乏得很!”一抹低落涼薄的笑容升起在顧城風眼角,襯着他的蒼白,完整顯現出他此時心情的惡劣。
“不出去,人家想好好看看皇上!”賀錦年伸出手臂,摟了他了腰,突然捏了捏他腰側,小臉一跨,“怎麼又瘦了,錦兒入關前,明明捏過呀,明明還有點肉,現在怎麼什麼都沒了?”說完,便要去掀他的袍子,“來,讓我看看,我看看!”
“胡鬧——”他慌忙捉住她在他身上亂動的手,沉着臉將她提了起來,賀錦年卻順得跌進了他的懷中,親膩地摟着他的脖子,將小臉移近他的臉,纖白的指腹緩緩來回觸着他眼底的淤青,“看,又是幾天沒睡了?再這樣下去,以後我們就成老夫少妻了,還有這臉頰,再瘦,你就成了瓜子臉了!”賀錦年話說的雖溜,但自已心底悄然腹誹自已,越來越肉麻當有趣了。
“我還沒訓你,你倒開始嫌棄我?”脣角若隱若現浮出笑意,明明知道是她的伎倆,但他的心情還是沒來由地被他觸平,他緊了緊環在她腰身的手,往後微微一靠,帶着她半陷進龍椅背後的厚厚軟墊之中,但她事先沒有徵得他任何意見,就金殿求旨之事,他不想讓她含含糊糊的矇混過關,神色一斂,“廣陽鎮若真是天災倒好,朕怕的就是**,把你一個人放在那邊,朕如何能擱得下心?”
一種黯淡的無奈,夾雜着鬱悶在她心中緩緩升騰蔓延,“憑着章永威去,不過是憑白沒了性命而已!”明明她纔是最適合的!
“死十個章永威,朕也不願你去涉險!”他的語氣毫無商量的餘地,復又換上一幅無可奈何的表情,極傷腦筋地深蹙着眉,“你雖然十七了,但終是個孩子,你何不趁着年少好好玩玩,等再過兩三年,朕將身上的擔子卸到你身上,只怕你屆時還惱着不得清閒。”
這什麼歪理?他明知她是申鑰兒,更知道她前世十一歲就在舔着刀鋒過日子,這根本不是年齡的問題,若說以前是以她內力未恢復爲藉口,她沒得反駁。
如今她的功力已至鼎盛時期了,他又繞回了,說她年紀小了。
“皇上!”她幽怨地看着他,“這蒼月大陸上,應無人比我更適合揭開廣陽鎮之謎!而且,我出面解決,也等於還自已一個清白,燕京的謠言將不攻而破,屆時,我親自監斬丁培正!”
若是換成別的女子,定從溫情出發,念丁培正畢竟是出於忠君而直諫,可賀錦年不同,她兩世都活在刀口之上,她雖是一個女子,卻無半分的婦人之仁,她主殺,主要是丁培正確實在燕京之禍上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殺丁培正雖然會寒了很多仕子之心,但她必須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否則,將來會有更多的流言潑向顧城風,這對他將來的執政不利。
顧城風冷然一笑,桃花眸裡閃爍着淡漠的嘲笑,“燕京百姓能亂出什麼,不過是藉着平頭百姓鬧鬧事,真要亂,看他們亂得起,還是朕殺得起!錦兒,不要拿這些當藉口,這件事,你不必理會,朕自會妥善處理好!”
她深訝於他的篤信,忍不住脫口問,“可明明知道章永威查不出什麼,爲什麼要派他去?”這不是讓章永威去送死麼?在蒼月一殿的朝臣中,章永威是她最佩服的一個官員。
“朕派章永威,也只是一個幌子,實則,此事朕已讓影衛悄悄去川西沼澤尋找東閣的下落,他比你更適合!”
“皇上,你說這話,想來你也知道廣陽之災非同尋常!”賀錦年輕輕一嘆,眉目攢起一團緊皺的憂愁,聲音透着蕭索,“東閣已失蹤了三年,而此時刻不容緩,城風,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我何償願意離開你呢?若可以,我倒是想兩人尋一個寂靜之所,萬事不理!”
“別怕!”他將她抱在膝上,纏繞在自已懷中,雖未看她,可是縮凝於眸中的癡纏期盼,深深附於他的骨髓之中,“你不用太擔心,百年前,姚氏一族失了上古遺族札記,在最鼎盛時期尚敵不過先祖皇帝的三十萬鐵蹄,朕如今擁兵五十萬,這天下翻不了!”
“既然說到這,那就說說先祖皇帝,他得了天下,可最後能擺脫得了那些巫蠱的遺禍麼?還記得在地下巖洞裡麼?那些手記,爲什麼姚迭衣死後,連靈魂都不在三界?爲什麼連東閣都救不回姚迭衣,皇上,巫蠱不徹底清除,我們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不如趁着這機會,將他們連根撥起。”
“朕自有打算!”他拍拍她的後背,“不說這些了,十餘天,圍在朕耳畔的都是這些喪氣話,真是沒一個省心……來,讓朕好好瞧一瞧你……”他並不願多談,突然低首捧了她的臉,眸光灼灼,一瞬不瞬,在那誠然露骨近乎貪婪的注視下,她臉上瞬時飄起了紅雲。
這一次分別,出來前,她就有欲感到,他可能控不住自已。
自從四年前,兩人在挽月小築那次瘋狂地雨中廝纏後,兩人再無親密,甚至連親吻也不多見。
她知道,他是不願委屈了她,而她,隨着身體的發育,也確實不便與他過多的身體磨擦!
可今日,他眸中的**太地明顯!
“錦兒……”輕喚一聲,帶着微微的暗啞的嗓音,顧城風指尖輕顫地劃過她嫣紅的脣瓣,左右輕輕撫觸後,突然收緊她的腰,俊臉猛然在她面前放大,就在那一瞬間,他牢牢捕捉到了她的脣瓣,深啜吮吸,輾轉不停。
帶着薄荷的氣息在她的肺腹間瞬時暈開來,化爲絲絲甜密滲入她的四肢百骸,而脣舌間柔軟帶着溫潤的觸感,象帶着一股魔力催促着她去靠近,去迴應……
身體正廝纏間,他突然離了手,往後一靠,闔上雙眸,臉上的旖旎未散,可所有的動傷好象是突然斷了發條,一切嘎然而止,他再沒有多餘的動作。
這……什麼情況?賀錦年尚未多想,門外便傳來梧晴雪求見之聲。
賀錦年忙從顧城風的懷中站起身,端站後,又輕輕咳了一聲調整一下嗓音,方一本正經地喊,“進來!”眼角卻瞥見顧城風略顯得涼薄的笑意,似乎在說她多此一舉。
梧晴雪端着一盅的粥步進,顧城風一聞到味道,立刻蹙眉。
賀錦年卻嘻笑一聲,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從梧晴雪手中接過,打開後輕輕一聞,眉飛色舞而嘆,“小羊羔,肉嫩,羶腥味又淡,煮羊肉粥的上品,晴雪,辛苦你了!”
“有勞五公子了!”梧晴雪客氣地回了一聲,默默地走到御書房角落裡的鳳凰支架上,點燃掛在上面的四盞宮燈,御書房瞬時就亮發白晝。
顧城風因爲修習的內力致身體比尋常人冰寒三分。四年前,賀錦年讓雲淚針對顧城風的身子配出最適合的藥膳,其它的還好,就是這羊肉粥顧城風是深惡痛絕,每一次都是被賀錦年半哄半騙地吃下去。
這一次,賀錦年閉關十一天,顧城風自然一口都不吃,所以,梧晴雪收到賀錦年出現在金鑾殿上之時,馬上吩咐宮人去做這一道粥,適時地,端了過來。
賀錦年從盅裡盛出一碗,從端盤上的小瓷碟中勺了少許的蔥花,撒在羊肉粥上後,小心翼翼地端着,輕輕吹着氣,在蒸騰的白色水汽中微笑地看着他,“別蹙眉,一點都不能剩,乖乖把它吃乾淨。”
“磨人精!”他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啜了一下湯汁,雖沒有一絲的羶腥味,但他的舌尖上還是本能地起了一層不舒服的觸感。
賀錦年見狀,馬上勺了一匙,滿臉溫柔到溺斃人的笑,“皇上,來,錦兒餵你!”
他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他脣邊揚起淡淡的笑意,“磨人精……”
“你哪裡能找到第二個比我更貼心的磨人精了?”賀錦年看上面漂浮的鮮紅的蝦肉,鮮貝肉和着綠色的蔥花,頓時覺得胃口大開,那勺子喂至他脣邊時,她突然頑皮地一收手,“來,我也嚐嚐!”便張了口自已吃了下去,嚥下後,嘖嘖有聲,“好吃得緊呢!”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把整盅的粥用完後,賀錦年又親手泡了杯紅棗茶給顧城風去嘴裡的羶腥味。
喝了茶後,賀錦年又纏着顧城風去御花園裡閒逛,消食。
直到月落烏啼時,兩人方攜手回到御書房,顧城風嫌棄身上帶了羶腥味,便吩咐沐浴。
待出來時,她坐在御案上調皮地朝他扮了個鬼臉,站起身,摘了宮燈的紗罩,用細長的銅棒挑了挑燈芯,再罩回時,御書房又亮了幾分。
此時,她已將所有的奏章歸類,並附上一些哪些是急奏,哪些可以遲些批覆,落筆處乾脆利落,有板有眼,口氣倒與他有八分相似。
甚至連筆跡,若不是極熟悉之人,也無法分辯得出他和她所批奏章的區別。
顧城風在御案前坐下,提了筆,點了硃砂,慢慢開始批閱奏章。
她立於一邊,悄悄地爲他磨墨。
宮燈下,顧城風低着頭,桔色光棱在他的眉間額際打亮,光影將他的臉映照得有明暗不定。
像是一幅潑墨的畫,他剛剛沐浴過,身上除了縈繞於他周身的薄荷氣息,還有一縷若有若無帶着香草的芬芳。
雖然他如今已是二十四,卻依然風彩照人。
她看到他偶爾擡首時,眉眼之中難藏的疲憊之色,光影下,他的影象突然變得,沉沉浮浮,變幻莫測,象要被黑暗吞噬了一樣。
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前世的記憶顧城風死於二十一歲,原本這一世,她想給他幸福,卻因爲擔心百年前的血咒,她連女兒身也不敢告訴他,唯恐兩人一到情濃時,陰陽交合,最終應了那邪惡的咒術。
二十四歲的帝王,縱觀千年歷史,哪有一個皇帝后宮無妃無子,就算她能伴他一生,若血咒不除,終是個遺憾!
半個時辰後,賀錦年站到顧城風的身邊,雙手揉上他的肩頭,輕輕按了幾下後,俯身,柔聲道,“皇上,你太累了,先歇兩刻時,眯一下眼,一會我喚醒你!”這些奏章賀錦年也不知道如何批覆,所以,必需由顧城風親自批閱。
顧城風輕輕“嗯”一聲後,擱下硃筆,返身摟住賀錦年的腰,擡首看她時,那一雙桃花眸帶了撩人的風情,裡面有她熟悉的眷戀,想細細端看時,他已是一低首,將頭靠在她的腰腹之中,“錦兒,朕活到現在,最丟人的一件事,就是彼時被一個十一歲的少女吸引……一顆心被她的一顰一笑所左右。卻連一步也不敢跨出,生生地錯失機會。”他嘴脣輕輕婆娑着她的身體,“錦兒,錦兒……能重新遇到你,是朕最幸運的事,所以,這一次朕永遠不會對你放手……”他摟在她後腰上的手,一陣一陣地摩挲着,時而漸行漸下,卻在一瞬間,象是驚蜇了般縮回了原處。
“城風……”她輕輕的推着他,沒有用多少的力氣,但他順從了她,緩緩地移開了臉,擡首默默地看着她。
帶着氤氳的**,他的五官脫了素日的深沉,退了帝王的霸氣,帶了**的眼角眉梢間似隱非隱流落出的魅色,尤其是他眼波處那挑妖異的眸光,彷彿一瞬間被把她的靈魂都吸了進去。
不行——今晚有正事要談!
賀錦年深狠地吸了一口氣後,便往長椅邊一坐,拍了拍自已的雙膝,眨着純潔無辜的皓眸,“來,你躺下來,頭枕這,我幫你揉揉太陽穴,放鬆一下!”
顧城風眼波睨向她,倏然撩動脣角,意味深長地笑,卻不語,靜靜地依言躺下,闔上眼時,賀錦年心怦怦亂跳,雙指輕顫地按上他的太陽穴,輕柔中帶着微微的力道一圈一圈地按壓着。
顧城風已極久未曾闔過眼,在這要溫馨的時刻,頭枕在心愛之人的膝上,竟不到片刻,便沉沉睡了過去。
賀錦年將自已寬大的廣袖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胸口,再不敢動彈半份,就這樣癡癡看着懷中的俊顏,便是連眨眼都捨不得。
她知道,這樣的寧靜不會太長,今夜,她必須和他談好一切。只是在商談前,她得先讓他吃飽、睡足,否則,她擔心他這樣的性子,又會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長此以往,如何了得!
顧城風這一睡醒來時,竟已是深夜子時,賀錦年兩腿早已麻得沒知覺,直直揉了許久後,方動了動腿。
賀錦年耐心等着顧城風將餘下的奏章批閱完畢後,泡了杯參茶,走到顧城風的面前,看他喝下後,不再耘釀任何的情緒,直言道,“皇上,這次事情事發廣陽鎮,卻在燕京引起掀然大波,這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既然把矛頭指向了錦年,錦年實不願意躲在皇上的羽翼之下,你就答應我……”
話未說完,便被顧城風一把摟進懷中,他將下頜輕輕抵在她的頸上,“錦兒,朕很累,不想再和你談這個問題!”
而她,卻置若罔聞,聲音平緩得象彙報今日的天氣一般,“讓我去一趟廣陽鎮吧,我把靈春,陌夏、上官和凝霜都帶在身邊,以我現在的武學修爲,安全已沒問題。”
她也害怕可能存在的變故,很多事情她也知道不是她自己能把握的,尤其是經歷了前世那種至死都被矇在鼓裡的殘酷後,她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事情只有自已去探求真相,方可能找到一線生機。
顧城風靜靜不語,桃花眼眸木然望着丈外的燈燭,眸內無波無瀾,宛如雲端之上的謫仙,周身上下流轉冰雪氣息,少頃,方一點一佔地推開懷的的她,“錦兒,乖乖呆在朕的身邊不好?爲什麼這四年你總是想遠離朕?”
去年,賀錦年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帶六月去一趟川西,六月雖未表示說什麼,但那從心裡透出來的喜悅他三丈之外都能感受得到,着實令他感到刺心!儘管他隱隱感到去賀錦年去川西很可能是另有目的,但他不肯放她離開。
一想及此,他冰凝的臉上破開,神情帶了一絲隱隱些狂亂,“一個月,一個月後朕讓你自已做主,想去哪,朕便放行!”
她胸口一陣氣悶,只當他的話又是空頭支票,狠了狠心,脣瓣啓啓闔闔中,終於吐出了思忖了一晚的話語,“城風,四年了,我在你身邊已經四年了。四年,我從不曾踏出燕京城半步,就算是宮門,一年也只出個兩回,陪爹爹過過中秋和生辰,這四年,我們最長的一次分離也只是這一次,十一天!十一天,明明我就在你咫尺,你還是寢食難安,你到底在擔心什麼?難道四年時光,一千多個日子,尚不足以讓你對我放心麼?”賀錦年心中默道:城風,別惱我,我亦是實不得已。
他愣住——細細碎碎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交疊着,有掙扎、有放棄、有不甘、亦有對命運的妥協!
他鬆了環在她腰間的手,站起身,退開兩步,居高臨下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突然笑開了。
笑容之中,卻有她從未見過的悲意,“算了,朕不再總是束縛着你,你終歸是要長大!”
她心中在泣血,可仍不得不緊逼一句,語聲甚至帶了些輕謾,“是,長大了翅膀自然硬了,硬了後,要展翅高飛,皇上這些年,心裡不就是這樣想麼?”
顧城風盯着她的臉,眼瞼急劇收縮,眼中寒芒如厚雲冗聚,蒼白如雪的面容上幾近透明,“你真以爲朕如此膚淺?”
賀錦年馬上意識到自已這句話說太重了,她的原意決不在於此,她只是想逼着放她前行,但決不是讓他對自已死心!她那樣無情,剝人自尊的話,世間哪一個男人受得住,何況是一個久居上位的帝王!
這些年,深宮之中多少溫馨的回憶,一點一滴,刻骨銘心,她慌忙撲了過去,一把摟住他的腰,眼淚瞬時從眼眶裡滾落,泣不成聲,“城風,城風,我心裡難受,我害了太多的人,我害怕極了,我怕那些廣陽鎮的人是因爲我而死的,我也害了……我剛說的話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去那裡,我想找出原兇,我怕他們會針對我們倆……城風,我太混蛋了,竟對你說出這樣沒良心的話,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我任性,沒良心……”
一隻手已輕敷於她的發頂上,他掌心中傳來的冷意直從她的頭皮延升至她的心臟,同時,上方響起了古井無波之聲,“朕——就圓你這心願,只是,錦兒,朕也想靜一靜,以後,若無奉召,你不得擅入御書房。”他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他怕,再見她,他還是忍不住強行將她留下!
但他亦知,這一次若不隨了她的心願,只怕以她的性子斷不肯罷休!
賀錦年突然覺得害怕,她從未見過這樣冷漠的顧城風,他竟要與她劃開距離……
她不明白自已到底錯在哪?
她只是想幫他解決燃眉之急,這也有錯麼?
她站起身,上前兩步,扯住他的明黃的衣角,低低的祈求,“皇上,錦兒不要……”
他仿若未聞,似變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眉宇之間,只有無盡的悲意與疲累,“跪安吧!”
“不,我不走!”賀錦年犟強地搖搖首,語音未落,顧城風已留下一陣衣風,連看她一眼也不曾,直接步出了御書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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